化妖

    起伏的潮水把子兰冲到了岸上,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这座山乃是仙家胜地,终年仙气缭绕,充盈在空中的灵气结成星星点点的亮光,漂浮在子兰身边。她虽然昏迷不醒,但体内已经萌芽的妖力自发而动,将这些灵气吸纳了进来,与那缕元神中的仙气融合在一起,不久之后子兰便醒了过来。

    她看着一片汪洋,暗道侥幸,自己又一时冲动,莽撞地飞向这里,若不是运气好,恐怕就命丧大海了。子兰却不知道,若不是她已有妖力在身,根本连半程都飞不到;若不是她体内有崖生道长的仙气,更不可能接近这座山。

    子兰在岸边休息了一会儿,那座山此时已在眼前了。奇花异树,飞瀑流泉,一派瑰丽的景象,每一处都好似有生命一样,在表象下涌动着万千变化。

    她满心欢喜地向着山中飞去,在半空中好像突然撞到什么东西,痛得她直接从空中跌了下来。她挣扎着起来,慢慢向前挪去,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无处不在,将这座山牢牢地护在了里面。虽然一切就在眼前,但对她这只小鸟儿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子兰往后退了退,仰望着这座仙山,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她平静地靠着屏障休息起来。子兰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倔强的女孩了,几经生死,走到现在,她已知世事无常,人力多有不及,凡事有可为,亦有不可为的道理。

    好在结界之外也不是空无一物,山泉入海的地方,就郁郁葱葱,长着许多野果子。子兰留在这里,除了吃些东西,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运转体内的那股气息了。她感觉到力量日渐增强,想吃东西的间隔却越来越长了。

    时间久了,子兰偶然发现在山脚的一侧有片桃林,桃花盛开如云如雾,林中偶尔会出现一只白猿。子兰孤零零地待在岸边,难得见到一个活物。所以每次那只白猿出现,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慢慢又觉得它不是猿猴,那一对尖耳朵像狐狸,而且体型比一般猿猴大很多,不爬不跳,反而常常直立行走,姿态犹如一个壮年男子,仙山中的猿猴都那么与众不同!

    这只白猴时常出现在这里,对结界外的子兰却视而不见,眼睛总是盯着一棵桃树。后来子兰知道它想干什么了,因为那棵桃树上长出了一个小桃子,长得贼快,似乎眨眼间就成熟了,个头竟比子兰这椋鸟的身体还大一些。

    桃子接近成熟的时候,那白猴就不再离开,眼睛都不眨地守在树下。子兰闲着无事,好奇心起,就也远远地盯着看。树上的桃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金色光芒,子兰还没看清,那白猴就身手敏捷地把桃子摘了下来。那么大的一个桃儿,放在白猴的手掌里却显得小小的,子兰怀疑它一口就能吃掉。可白猴十分稀罕这个桃子,来回端详,好像有点舍不得吃,终于一口咬下去,也只咬掉一点,在嘴里慢慢咂么滋味。

    子兰看得有趣,这白猴浑身是毛,却能站立行走,吃桃子的样子更像是个人了。可能是那白猴吃得过于陶醉,手上一滑,不小心把桃子掉了,那桃子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下,进了一个石头缝里。白猴伸长了胳膊去掏,它几乎要把肩膀都挤进石缝了,脸胀得通红,也没能掏出来。

    这必是一只馋嘴猴,举着桃子舍不得吃,若是一口痛快吞掉,也不至于如此。子兰正想着,眼前那个呲牙咧嘴抓桃子的白猴突然不见了,随后她就觉得自己被一只大手抓住,那白猴转瞬之间就到了她身边。

    子兰被白猴抓着往桃树走去,就这样穿过了那道无形的屏障。子兰没觉得高兴,这白猴想要做什么?桃子没了,不会要吃我吧?

    白猴很快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它把子兰塞进石缝里,然后松开了手。这白猴是想让我帮它取桃子么?!

    子兰惊疑不定,扭头看向入口,正对上半张大脸,还有一只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大眼对小眼地僵持了片刻,子兰确定白猴是想让她去拿桃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是只鸟儿无疑。仙山上的飞禽走兽都这样聪明么?自己够不着,就抓体型小的来代劳,鸟儿还管钻缝拿东西?

    不过看情形,拿不到桃子这白猴是不会让自己出去的。子兰无奈,只好朝桃子飞过去,姑且不说那桃子比她还大,现在没有了手脚,只能用身体了。子兰把身子整个儿抵在桃子上,拼命推,那又沉又重的桃子才翻了个儿。可恨白猴还咬了一口,推桃子的时候被汁水蹭了一身,羽毛都粘在了一起,十分狼狈。

    幸好桃子滚进来不深,子兰推了几次之后,那白猴伸手就把桃子抓走了。子兰索性也不急着出去,虽然身上粘腻不舒服,但在这个石头缝里反而觉得更安全。

    她躲在石头缝里,四周又黑又窄,什么都做不了。子兰索性又开始闭目练气,她如今已慢慢摸到些法门,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不再被四周的环境影响,连身上沾的桃汁也感觉不到了。她看不见自己身上慢慢浮现出一层金色的光晕,由弱至强,又由强转弱,尽数没入了身体里。

    子兰这次练气之后,觉得格外神清气爽,也不觉得身上粘腻了,那些桃汁好像都消失了,整个身体轻盈了许多。她觉得体内充满了力量,好想冲出去在空中尽情地飞几圈。子兰往外望了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白猴还在不在。她小心翼翼地移到出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四周静悄悄的,白猴走了。子兰这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依旧很警惕地朝四下看了看,却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恍若漫天红霞的桃树林消失了,只有一棵巨大的桃树耸立在眼前,根深叶茂,满枝的桃花开得繁盛。子兰用力眨了眨眼再睁开,眼前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只有这一棵桃树,那一大片桃林哪儿去了?

    她再往远处看去,只见空中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光壁,像一个光华闪闪的罩子,将整座山覆盖住了。原来这就是阻挡我的那个屏障。子兰心中一动,她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不由自主地想到屏障那去。

    子兰才要抬起翅膀,不经意间却看到旁边的石壁上刻着一个“桃子”,应是用什么锋利的东西在石壁上新划出来的。那个图案十分简洁,子兰之所以认为是个桃子,是因为上面还缺了一小块,位置和白猴咬掉那口一样,整体虽然划得不怎么样,有了这个缺口,倒显得生动了。

    子兰盯着那个“桃子”觉得好笑,那白猴留个印记是想干什么!她对着石壁看得久了,忽然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平滑的石壁上只有一个小桃子,但子兰就是觉得那里还有什么东西,这种感觉近乎于一种玄妙的直觉。

    在她全神贯注努力去看的时候,体内那股气息也悄然运转起来,子兰的眼瞳渐渐泛出金色,她自己却浑然不觉,注意力都被石壁上出现的图案吸引了。纵横交错的线条咋看像鬼画符,弯曲延展的方向却有迹可循,感觉到体内气息翻滚起伏,一番错乱之后好像终于理顺了,沿着那些线条的轨迹运转起来,以往阻塞之处也渐渐消失了。

    子兰一动不动地立在石壁前,直到那片鬼画符全部印在脑中,直到她无须再刻意引导,体内气息就能自发循着轨迹动作。此时再看那棵巨大的桃树,竟又是另一番景象。茂盛的树叶上闪着斑斓的灵光,连着枝干里的灵脉,无数条树枝中的灵脉在主干中汇聚到一处,一直延伸到地底的根系,又分散成无数条,顺着交错的根系消失在地底深处,十分壮观。

    子兰愣愣地看了良久,方才的猜想几乎可以确认了。在这里,眼中所见并非是真实的。根据修为高低,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景象。最开始她是菜鸟一只,看不到真实存在的屏障,却看到并不存在的大片桃林;被白猴抓进结界之后意外沾了满身桃汁,桃汁化去,便看得到结界和真实存在的桃树;按照白猴留下的术法练习之后,如今可见桃树里面的灵气运转。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当初是自己能力有限看不到。现在这一切并未变化,所见大不相同,却是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了。

    子兰扭头看向那道屏障,展开翅膀飞了过去。她心中没有丝毫犹疑,直朝着光壁冲去,一下穿透了屏障,冲上广阔的天空。身下是波澜壮阔的东海,眼前是巍峨壮丽的山峰,在一片灵光的庇护下,浮在茫茫大海之上。

    从向往这座海上仙山开始,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片死寂中破壳而出,引着她一直来到这里。她知道自己找对了路,一条由过往的苦难,幸福,痛苦,快乐融合在一起,淬炼而成的心路。沿着这条路,她将不断超越自己,去到以前不敢想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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