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循着橘皮，最后来到了一个山洞前。这洞口隐蔽在一处山坳里，附近树木掩映，很不起眼。

    他藏身在一块巨石之后，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洞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影晃动，阵阵的阴风夹杂着淡淡的腥臭从洞穴深处传来。虽然阴气很重，但程岚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强大的妖气，只是这洞穴让他有一种厌恶的感觉。多耽误一刻便会多一分变数，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都要进去看看才知道。程岚将秋寒收起，抽出把短小锋利的匕首拿在手里，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洞口。

    进到洞里，程岚手起刀落，两个巡逻的小妖就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这洞穴里面十分宽阔却黑暗无光。程岚借着手中匕首上极微弱的光往洞穴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在道路交汇的地方留下标记，在这样深邃广阔又黑暗的洞穴里，极容易迷路，很有可能进得来出不去。偶尔遇见巡视的，都是些妖力低微的小兽，有的还没有化形。这些小妖十分散漫，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一命呜呼了。

    走了一阵，程岚感觉应该到了山腹深处，忽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隆隆的回声。在道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洞穴开凿成的大厅里，聚集了大大小小几十只妖精。

    大厅中间，有个巨型石座，一个身形异常魁梧，头大如斗，身体上覆盖着黑色鬃毛的妖怪坐在石座上。从站位和妖气上推断，这长相骇人的怪物就是那黑熊精了。刚才隆隆的声音正是他的说话声。座位下面，有一个白衣女子被群妖围在中间，正在低头啜泣，是阿真。

    “哭哭啼啼的烦死了，我已经耐着性子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还想怎么样？”那黑熊精不耐烦地冲着阿真说道，他即便正常说话，也像吼叫似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就是就是，你一个小小的兔子精，能伺候大王是你的福气。不然，只能给别人填肚子。”一个小妖在旁边起哄。

    那熊妖低下身子凑近阿真，露出了嘴里的獠牙，狞笑道：“再不听话，不光吃了你，连那个老太婆一起吞了。”

    阿真吓得止住了哭声，瞪眼看着那熊妖的血盆大口，感觉口水都要顺着他的獠牙流下来了。

    “大王，这小丫头和我们不是一条心，我看还是杀了吧。”缠在那熊妖身边的一个妖治女人开口了，“您要是喜欢她这个模样，就把皮剥下来，我披上之后也是这个样子，一样能好好的服侍您。”

    那个女人扭扭晃晃地来到阿真身边，突然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舔在阿真脸上。阿真浑身都在颤抖，往后躲闪着，她看起来怕得要命，又好像忍不住随时会呕吐起来。

    这时一道寒光从昏暗的大厅中划过，不偏不倚地刺中那条正在阿真面前翻动的舌头，一下斩为两截，掉落的半截像一条红蚯蚓，不断在空中扭动，同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惨叫。那女妖怪的脸都扭曲了，一双眼睛出现黄褐色的竖瞳，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向匕首飞来的方向扑去。那里站着一个人，玉面蓝衫，看起来文质彬彬，十分好欺负。

    那人不慌不忙地握住剑柄，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拔的剑，众妖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道线状的光芒，那个女妖怪就定在半空，身体突然断成了两截。那人从容地走过来，手里的剑灵光涌动，寒气逼人。在场的妖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把他们的老大让了出来。

    熊妖本来十分恼火，看到这一剑被震慑住了，知道来了个厉害的人物，耐着性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上门来找我麻烦？”

    程岚似是不想和他多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剑，剑尖指向熊妖，只说了四个字，为民除害。

    黑熊精脸上的肉抽动了一下，怪叫一声，抓起一把长矛刺了过来。这妖怪能称王称霸还是有些本领的，但和程岚比起来就差远了，没几个回合就被打得难以还手。他对程岚的秋寒剑十分忌惮，只是仗着力气大，硬劈硬刺。

    一交上手，这熊妖就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石座前，眼见躲不开了，突然一把捞过阿真来挡在前面。程岚的剑招一变，避开阿真，仍旧把黑熊精罩在剑锋之下。

    那黑熊精见程岚有所顾忌，好像找到了护身符，把阿真像盾牌一样使。可怜阿真被晃得天旋地转，挣又挣不脱，眼见程岚因为避让自己而无法伤到这个妖怪，心里急得不行，同时也满是感激。她一开始是惧怕程岚的，这个人修为高，冷冰冰的，一幅严厉的样子。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淡漠的人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熊妖恶毒地把阿真往程岚的剑上甩去，程岚收剑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一瞬，一张大网呼啸着从上面落了下来，把程岚罩住，立刻就收紧了。这张网是黑色的，与洞穴黑漆漆的石壁融为了一体，极难发现，每一根网丝都有手指那么粗，奇黏无比，程岚一时竟挣不脱。

    一头巨型的蜘蛛从大厅顶上露出头来，黑色的蛛丝从它嘴里吐出来，还在加固蛛网。黑熊精终于松了口气，他一把扔开阿真，凶狠地看着程岚。“你很厉害，要不是因为这个臭丫头，我可能已经被你宰了，现在有没有后悔自己心肠软啊？”话音未落他就突然发难，一边恶狠狠地叫道：“去死吧！” 一边将手里的长矛对准程岚掷了过去。

    他知道这张网困不住这个人，所以立即下杀手，而且他十分谨慎，不敢靠近程岚身边，但这一掷却用了十分的力气。

    就在这时，倒在一旁的阿真突然扑了上来，死命地抱住刺向程岚的矛。那长矛横在空中蠢蠢欲动，好似要挣脱一般，一团黑气从枪身上溢出，缠绕在阿真的手上。阿真看起来十分痛苦，却不肯松手。她对着程岚喊道：“程公子，你不要管我了，我只求你照看婆婆，带她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 说完她就拼尽全力去扭转那杆长矛，身上发出淡淡的微光。

    程岚刚才对着长矛都十分从容，此时却微微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妖会拼死站出来，更没想到她最后一刻惦记的，是那位婆婆。

    看着阿真要耗尽修为，程岚脸上毫无波澜，手中的秋寒剑却突然寒光暴涨，他的灵气就像与剑呼应一般，凌厉的斗气瞬间击碎了蛛网。秋寒脱手而出，击穿了那杆长矛，而且去势不歇，像道闪电一样刺向那熊妖。

    黑熊精没想到程岚这么容易就斩断了蛛网，惊忙之中故技重施，拉了一个最近的妖怪做挡箭牌，自己掉头就逃跑了。

    程岚被那个妖怪挡了一下，眼看着黑熊精逃到了石座后面。追上去才发现石座后面还有一个洞穴，洞口平时会被石座挡住，十分隐蔽，洞里漆黑一片，不知有多深。程岚站在洞口看了看，没有贸然追赶，而且阿真几乎脱力，也不能把她一个人留下。程岚转身走到阿真身边，说道：“走吧，先离开这里。”

    小妖们看到老大跑了，早就四散逃了个干净，偌大的洞穴里只剩几具妖怪的尸首。阿真刚才几乎耗尽了力气，连站都站不稳，程岚只好一路搀扶着她，两人循着标记慢慢走出了洞穴。外面的阳光变得十分刺眼，阿真想到刚才死里逃生，忍不住留下泪来。

    两人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洞穴里传来坍塌的声音。随着一声巨响，山上土崩石裂，一个庞然大物顶破了山壁，从里面冒了出来。

    当那个怪物落在面前时，阿真才看清楚正是那个逃走的黑熊精。此时他已经现出了原形，体型大了很多，就像突然膨胀起来一样，比一般的黑熊大了有五倍不止，就像座山一样，挡在他们面前。

    黑熊精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像已经疯了，赤红的眼睛发着光，盯着程岚二人，像要一口把他们吞了。

    程岚皱了皱眉头，不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妖怪做了什么，不只是体型变大了，他的妖力也成倍地增加了，但貌似这力量超过了黑熊精能承受的极限，它已经神智不清了。

    那怪物发泄似的发出一声吼叫，巨大的爪子就朝着两人拍了下来。程岚先一下把阿真推开，随即翻手抽出了秋寒剑。

    黑熊精此时体型巨大，狂躁不安，行动不免有些迟钝。程岚不与他硬碰，只是灵活躲闪，伺机出剑。不多时，那妖怪身上便出现了数道伤口。鲜血刺激了黑熊精的嗜血本性，那妖怪失了最后一点神志，无所顾忌地乱打乱踩，发起狂来，周围的树木山石，被他弄得东倒西歪。在一片混乱中，黑熊精高高抬起的一只手，刚巧罩在阿真头顶上。阴影下阿真的脸变得惨白，她已经没有力气逃开了。这一掌如果拍下来，阿真会被拍成肉泥。

    程岚在千钧一发之际冲了过去，一把挟住阿真带到了一边。硕大的熊掌擦着程岚的衣服拍在了地面上，瞬时尘土飞杨。

    程岚因为护着阿真，行动慢了一些，那黑熊精手掌一带，顺势就把程岚抓在手里，举了起来。程岚好像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嘎哒作响。这妖怪的蛮力瞬时就能把普通人捏碎，程岚虽然有灵力护体，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道。

    他默念剑诀，秋寒应召而起，精准地砍在黑熊精的手腕上。那熊妖皮糙肉厚，这一剑虽斩不断它的手腕，也足以让它痛得撒手了。

    程岚脱身后接住了秋寒，正准备再战，却看见一条紫色的光链从黑熊精身后伸展出来，像条蛇一样，一圈一圈缠住了妖怪巨大的身体，而光链的另一端，握在一只纤细柔美的手里。

    一袭紫杉，衣袂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