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话虽是这么说,但钟毓在看到干粮的那一瞬间后,还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空落落的肚子。

    她看着岑鸢将包袱里的干粮一分为二,然后把大的那块递给自己。道了声“谢谢”后便努力就着少得可怜的苦茶水将干粮费劲巴拉地咽了下去。

    吃到一半,岑鸢看到钟毓的茶杯里已空了大半,便将茶壶里剩下的茶水都倒给她。

    马车停了没多久便继续赶路了,两人坐在马车里不声不响地吃着干粮。耳边是车轱辘辗过地面发出的响声。

    这样的响声伴着日出日落,在马车里二人的耳边响了好久。

    久到钟毓一点儿也记不清已经过去了几日,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峮州。

    她浑浑噩噩的靠在马车壁上,微闭着眼睛整个人随着马车摇摇晃晃。

    “钟毓,”耳边忽然响起男人沙哑的声音,“吃饭了。”

    钟毓试图回应,却发现自己嗓子里只能“嗬嗬”地发出哑声,她睁开眼睛看向岑鸢,然后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岑鸢看着她有气无力的动作,眼神忽然一顿。

    “你哪里不舒服?”

    钟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只是今早起来浑身发疼。方才倚着马车壁睡觉,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全身发冷,被岑鸢叫醒后便说不出话来了。

    岑鸢看到钟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倾身凑近钟毓,然后就看到她那张红得十分不正常的脸。

    他顾不得其他,立刻伸出手贴上钟毓额头。

    然而指尖却在触碰到皮肤那刻,被烫得一抖。

    “你发烧了。”岑鸢皱起眉毛,看向钟毓的眼里满是担忧,“莫不是这几日风餐露宿感染了风寒?”

    风寒?

    钟毓闻言眼睛微眯,所以她到底还是染了风寒。

    难道改变了杨公公嘱咐不给她二人吃喝的剧情,却仍难逃流放途中感染风寒发高烧而死的结局吗?

    思及此,钟毓眉毛不舒服地拧起。

    原著里钟毓是在出发第三日便染上风寒的,因她本就体弱多病,途中三日也未进任何水米。

    冬日里的寒风顺着车帘小缝吹进来,没过半日便被病倒了。

    又因杨公公嘱咐不给吃喝,所以岑鸢数次向两位官差求药都被拒绝了。

    直到将要抵达峮州的前一日晚,也就是第九日……

    钟毓混沌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她费力抬手扯住起身正想撩开帘的男人,努力发出声音:“今日是第几日了?”

    “第七日。”

    “走到哪儿了?”

    “快到连山镇了,还有三日就能到峮州。”

    今日是第七日,还有三日就到峮州……

    钟毓脑袋不甚清楚地消化着这几个字。

    自己是第七日染上风寒的,还有三日便能到峮州。

    意识到风寒感染的时机和原著不一样时,钟毓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雀跃。

    看来剧情是改了的。

    不过这次有干粮吃有水喝却还是染病,怕就只是原主的这具身体不争气了。

    想到这里,钟毓放开了扯住岑鸢袖子下摆的手。

    她迷迷糊糊地想,反正这次杨公公没有给这俩官差叮嘱什么,他要去找药就去吧。

    说不定就能找来药呢。

    就算找不来也没关系,原主坚持了六天才嗝屁,她怎么着也能坚持住最后三天。

    直到钟毓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碎碎念着——

    她能坚持三天,一定能坚持三天。

    ……

    岑鸢还没掀开马车帘,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地微微瑟缩了一下。

    峮州靠近西北边境,这一路向西而行,风沙自然要比京都的大。

    他不做停顿,掀开帘子对赶马车的官差二人说道:“两位大人,我夫人染了风寒现下发起了高烧。”

    “能否请二位大人在前面的连山镇稍停几刻,我去镇里买些药。”

    赶车的二位本就对日夜赶车这份苦差事不满,如今听闻能借机停车歇息,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再加上岑鸢还是前太傅……

    世人皆知,先帝亲命的岑鸢太傅,是位才华横溢又正直清明的人,教导太子多年却无一桩仗势欺人之事发生,见过他的人都对他那克己守礼的品性赞叹不已。

    今帝登基时,也是他力排众议助陛下废了旧制实行新制,如今朝廷官员的处事效率比前朝好了不知多少倍,大家都知道这是岑鸢的功劳。

    朝中无人不赞他,无人不敬他。

    而那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人栽赃陷害给岑太傅的,如今被皇帝贬了流放峮州,朝中内外多的是唏嘘之声。

    所以便是岑太傅如今叫不得太傅,看守的官差二人也仍心存敬意。

    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扭头对岑鸢说道:“您是前太傅,即便是被贬那也是前太傅。”

    “路上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我二人怎会不应。”

    另一人紧跟着说道:“既然夫人染了风寒,那前面连山镇我们便停下来,您就去医馆里买些药。”

    岑鸢闻言,微微颔首致谢。

    然后转身弯腰进了马车里。

    看着歪歪扭扭已经睡着了的钟毓,岑鸢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随即坐在钟毓身侧,伸手将她的头抵在了自己肩上。

    感受到肩上之人十分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岑鸢思索片刻后直接伸手揽过钟毓,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又将凌乱裹在她身上的薄被轻轻抽出来,抖平后重新给钟毓盖好。

    做完这一切后,岑鸢垂眸静静看着枕在自己腿上丝毫没有意识的钟毓。

    女子此刻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润,额上的发丝被汗浸润,十分凌乱地贴在额角。

    许是发着烧,也可能是做了不好的梦,她双眉轻蹙,睫毛时不时颤动一下。

    男人面色平静,眼睛却始终沉沉盯着腿上枕着的人。

    直到晃晃悠悠的马车停下,他才移开了眸。

    车帘被撩起,官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岑大人,连山镇到了,您要去买药就去吧。”

    话音刚落另一人便补充道:“您可得快去快回,京城还等着我们俩回去复命呢。”

    岑鸢点点头,然后将腿上之人轻轻挪到马车座上,伸手拿了一旁的包袱给她垫在脑后。

    欲起身离开的时候眼风却扫到钟毓身上掉了大半的薄被,岑鸢再次伸手将簿被给她盖好,又不放心似地将被角压在她身下。

    做完这一切,岑鸢才转身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下了车后,岑鸢向马车上二人低头颔首:“买了药便回来,不会耽误路程的。”

    然后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集市。

    连山镇虽然名字里有个镇,但实际上只是连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

    岑鸢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集市,心中猜想赶车的两位大抵是将马车停在了村里最大的集市路口,好方便他寻医馆。

    他视线扫过周围,随即抬步往里走去。

    因为地靠西北,物产不足,这里的人根本谈不上富裕,集市上的人都穿着粗衣麻裤,这里的女子头上也鲜少会同京都女子那样满是钗环珠玉,最多不过簪了一朵很小的银花。

    岑鸢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已被周围屋舍挡住的马车,然后寻了街角一处隐蔽的巷子闪身进去。

    他靠在墙边,明明穿着相貌丝毫未变,可周身气质却与方才大不相同。

    岑鸢伸手从腰间卸下一块令牌,然后随意地用它磕了两下墙。

    下一秒,五个黑衣人突然出现。

    “少主。”

    五人垂头抱拳,低低唤了声。

    男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然后抬头看向他们其中一人说道:“岑一,你去街上寻一处医馆,买些治风寒的药来。”

    “是。”

    “岑二,你去看看周围有什么点心买些回来。”

    “是。”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离开,岑鸢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剩下三人。

    他依旧斜斜倚着墙,指尖挂着方才磕墙的玉佩随意地晃来晃去。

    整个人的气质就如同皇城根下锦绣堆堆里养出来的纨绔子,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

    丝毫不见方才马车上的温文尔雅。

    “宫里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岑鸢手里把玩着令牌穗子许久之后,突然出声问道。

    “呃……”余下三人暗中对视,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卡在喉咙里。

    “说啊。”岑鸢抬头瞥了一眼面前不敢抬头的三人,“他一个皇帝,在宫里又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有什么事值得你三人如此吞吞吐吐?”

    “禀少主,宫里那位……”见岑鸢如此说道,胆子最大的岑五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宫里那位在您走后,对外称病罢朝七日。”

    “对内呢?”

    “对内……”岑五声音有些发抖。

    “对内找了些民间唱曲儿的人,还从库里搬了些酒,躺在东宫……”岑五越说越慢,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发地低。

    “呵。”

    话音未落,岑五便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没有感情的笑声。

    “叫了人去东宫唱曲儿?”

    随着岑鸢不带感情地问出一字一句,岑五眼前那人手上一直拨弄的令牌穗子突然停了动静。

    “还搬了酒?”

    岑五嘴巴紧闭。

    “我一走他便如此高兴?”

    三人闻言,身子同时抖了抖,一句话也不敢答。

    “既然如此,我这个刚被罢了职的前太傅,没点动作说不过去啊。”岑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三人越埋越低的头顶,“岑五。”

    “在!”

    “去把丞相的那位远方外甥......”岑鸢说着眯起眼睛,停顿了一下,好似被这位远方外甥的名字卡住了。

    “宋延。”一直没说话的岑四突然抖机灵接上名字。

    “对,就那个宋延。”岑鸢略微停顿一下后继续说道,“把收集到的罪状塞到东宫那位闲人的酒坛子里。”

    话音落下,岑鸢轻飘飘看了一眼岑四。

    “岑四。”

    “在!”

    “你去给那位听曲儿的闲人说......”

    “说什么!”

    岑四听到自己终于有事要干之后十分兴奋,他唰地抬起头星星眼看着自家少主。

    却在看到眼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笑容一滞。

    只听得耳边传来少主咬着牙说出的一字一句——

    “你这个不务正业的狗东西,从东宫里滚去金銮殿给我上朝!”

    岑四冷汗瞬间从背上留下。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着当朝皇帝说出这句话啊!

    少主,你这是要我的狗命啊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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