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色的花朵看起来是那么熟悉,她曾经见过无数次,却都没有此时此刻带来的冲击大。
所有的焦急,惊慌和担忧在一瞬间被掐灭,有什么隐隐约约的头绪在心间生了出来。
她的神色开始变得犹疑,缓慢伸出手,接过那朵玫瑰,在女孩的“再见”声中朝电梯走去。
短暂却又漫长的一段路程之中,不时有人怀着善意的微笑给她递来玫瑰。
这些家属或者是病人看着她,目送着她离开。等到电梯口时,她的怀中已经聚起了一大捧满满当当的玫瑰。
鲜艳欲滴的花朵散发着浓厚馥郁的香气。
张特助就站在电梯门前,他带着无声的微笑看着明宜,电梯门打开后,他为明宜按下通往顶楼的按钮,接着将手里的玫瑰递给她:“孟总在等着你。”
电梯门关闭,明宜搂着怀里的玫瑰,愣愣地盯着空气,一下一下数着擂鼓一般的心跳。
短暂的时间因为悬起的心情变得异常难熬,她几次抬头去看屏幕上的数字。
当数到第一百下时,遮在眼前的门开了。
她抬眸,第一眼看见透过顶层大片玻璃照射进来的温暖霞光,第二眼就望见了立在花丛间的挺拔男人。
十月,海市里很少在户外能看见花朵的痕迹,然而在这座命运反复无常,每天迎来送往的医院里,小小的顶层花房中却保留住了这五彩缤纷,浓丽绚染的生机。
她挡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走了出去。
男人听到了声音,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身上已经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病号服,此时正穿着一身挺拔的正装,静静望着她。
他的眸光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深沉,牵引着她沉溺其中。
可明宜却什么都入不了眼,越靠近他,那股被戏弄的委屈感就越强烈,她气势冲冲地朝他奔过去,最后怀里的玫瑰都散落到了地上。
等走到他身前,抬手一把拍上他的胸膛,开口就是控诉:“耍我好玩是吗?”
没成想孟怀冰突然皱眉“嘶”了一声,这一下就让炸毛的明宜慌了神,她手忙脚乱地摸上他的胸膛,却在下一秒接触到男人戏谑含笑的目光。
手上的动作停住,接着被男人的大掌轻松捉住。明宜意识到她又被他骗了,挣扎着要把手抽回来:“骗子,放开我。”言语间满是控诉。
孟怀冰终于收了笑意,用认真的眼神静静看着她,辨认出她眸中的气愤后正色道:“对不起,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成了惊吓。
明宜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连眸中的怒气也弱了一些。知道她吃软不吃硬,这人惯会用软招数来哄她。
可明宜还是阴着脸不说话,寂静在这间花房里缓缓酝酿,绵延在两个心中有话却说不出口的人之间。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疑问还没有得到彻底的解答。
孟怀冰敛眸看着她小小的发旋儿和精致小巧的鼻尖儿,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他心都融化了,直化成了一滩水,马上就要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他喟叹一声,在开口解释之前,松开了她的手,接着转身缓慢地蹲到地上,开始捡拾散落的玫瑰。
他的伤还没好,这样的动作很可能会造成伤害,明宜将一切收进眼底,几乎是下意识想上前阻止,却在抬手的一瞬间又强硬遏制下来——
有点儿出息明宜,该说的他可还没坦白呢。
等孟怀冰捡起最后一支玫瑰花后,额间不知不觉已经蓄起了一层薄汗,他从地板上站起来,腹部的伤口被牵扯出隐隐的疼痛。
可他的脸上却没露出一点破绽,走到明宜面前,将那一大捧花递上来,他攥着花束的手上面暴露出青筋,恍惚间她联想起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握在伤害自己的匕首上——
邢俞的状态她再清楚不过,那么烈性的迷药,即使意识清醒过来,身体也动弹不了,所以匕首是怎么插进他腹部的已经不言而喻。
在孟怀冰昏迷的时候,她顾不得纠结这些,可现在他醒过来了,就该好好算算这一笔账。
“不是说好一起承担的吗?”她冷着脸,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是说好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事先得到对方的同意吗?不是说好夫妻共进退吗……你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以身犯险?
让她肝肠寸断苦苦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
孟怀冰张了张嘴,却感觉到即将出口的话那么无力,他也知道自己当时临场做出的决定有多么危险,叫她怎么不生气呢?
但凡匕首的位置偏一点儿,也许他现在都不可能站在这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一意孤行了……”他今天似乎一直在和她道歉:“但是没有办法,一旦失去了这次机会,恐怕很难再抓住他。”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如果不那么做,恐怕也很难击垮邢俞的心理防线。
“可你知不知道”他的周密算计却都不是明宜所关心的,她突然往前凑了一步,两人的眼睛毫无隔阂用最直接最□□的方式对视在一起:“如果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如果再失去了你,你叫我怎么办?”她的眼眸里已经盈起泪光,出口的话却是那么感人至深:“难道要让我再抱着仇恨为你复仇吗?”
孟怀冰像是一下子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和话语都停滞在喉间,她的一席话让他哑口无言,让他心如刀锥。
是啊,如果他死了,就算抓住了凶手,该让她如何度过余生呢?
一瞬间疯狂做下的决定却让他此时脊背窜寒,他开始感到后怕——
然而女人却抽噎着说出更让他心中颤动的话,她的声音开始小小的,像是自喃自语,最后却接近嘶吼:“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还不容易才爱上你,你怎么能……”语气又沉了下来,充满悲伤:“你怎么能,一点都不考虑我……”
这掏心掏肺的剖白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剐进了他的心里——孟怀冰的呼吸都停住了,明宜从来没这样向他表白过,从来没有过。
所以她此时倾吐出来,才为他带来前所未有的震动……和惊喜。
阴影袭来,毫无预兆的一瞬间她被他抱在怀里,她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尽情倾泻着积攒的委屈,担忧和不安。
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的眼里,心中再也余不下其他人的一席之地,她的脸被他用手霸道地捧起来,接着连绵不绝,极具攻略性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再也不会了,我保证……”他在空隙中向她宣誓。
明宜的心快被捏碎了,她狠狠掐着他的臂膀,指甲快陷进他的皮肉里。
在这个吻里,她感受到了他的恐惧——他也害怕离开她,再也见不到她。
他们肆意地抱着彼此,疯狂地在深吻中交换彼此的呼吸,眼泪流进嘴巴里面,咸渍渍的,可谁也顾不上,他们是劫后余生的疯狂者,只想溺毙在对彼此的爱中。
他们曾经被命运捉弄,以戏剧性地方式错过了彼此一千多个日夜。
后来在那些欲言又止的夜晚里,他是怎么辗转反侧才压抑住心底的爱意的?
在心怀爱意却不自知的日子里,她又经历了多少纠结和酸涩才走到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间?
过往在此刻交融汇成了一个深刻的吻,将攀至高峰的爱意拉出温暖逶迤的余韵。
玫瑰花束再次被扔在地上,只是这时花间多了一个盒子,随着滚落在地里面的糖果散落了出来,散发出清甜的西柚香味。
傍晚的余晖变得多情起来,缠绵地打在两个交缠的情人身上。
他们都犯过错误,所幸一切还来得及,他们都还留在彼此身边,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