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转念一想可能是和离婚有关的,轻轻“嗯”了一声。
既然有能帮得上忙的人主动联系了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落在别墅的东西彻底处理一下,她酝酿着开口:“张特助,可不可以麻烦你去周总的别墅里帮我取一些打包好的东西,我会给你地址,你帮我邮寄过来可以吗?”
阿姨应该还在别墅里,她可以让她帮忙收拾打包。
那边没有人回复,过了片刻传来一点细碎的响动,好像手机被谁接了过去,接着一道熟悉得刻进骨子里的嗓音通过设备传进她的耳朵里:“你用不着搬走,以后可以一直住下去。”
在独属于周闻津冷淡低醇的声音进入耳畔的第一秒,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了一把,紧紧缩了起来,那种感觉很不好,可比这更坏的是……
她不明白刚才周闻津的话是什么意思,一点生气的情绪没压抑住跑了出来,她此时应该尽量平静表现出对他毫不在意才对,可气息还是有些紊乱:“你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手机上传来一则文件,她下意识点开了,匆匆一掠,明晃晃的内容让她眸光一震——婚前契约:
如果两人离婚,则周闻津全部财产归明宜所有,男方净身出户。
最下方还有她签署的名字,可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签过这样一份可怕的文件。
她还想说什么,可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可力度却大的很,指节都开始泛白。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将手机一把摔到床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忍着哭腔开口咒骂:“周闻津,你混蛋!”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补偿她,还是要让她欠他一辈子?他们明明可以体体面面地一拍两散,从此谁也不欠谁,可他非要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对她好,却给予了致命一击,将她维持的所有平静击得粉碎。
这是一座大山,几乎将她压的喘不过来气。
明宜趴在床边,恶狠狠地揪着床单,哭得几乎抽噎。
他以为她会感激他吗?
不,她恨他。
—
窗外又飘起了小雨,林季荷拉开窗帘,让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仿佛这样能带走一些腐败死亡的气息。
老太太的情况更坏了,她的意识也不再清醒,平常在半梦半醒间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原本被牢牢攥住的盒子也随之松动,有几次差点从床上落下去。
周绮汋和她的父母昨晚照顾了一夜,早上实在撑不住回去休息,白天的重任就交给了她和看护。
伴随窗外一声闷雷,老太太又开始说梦话了,她的嘴唇翕动着,林季荷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将头凑了上去。
“闻津,对不起。”
这显然超出了她的意料,没想到一向和孙子水火不容的老太太竟然也会在梦中和对方道歉,她相信她是真心地的,因为语气里的沉痛无人可以忽视。
可紧接着一句话却让她登时瞪大了眼睛,心中大骇。
“都是我的错,才害死了你……”
在说……胡话吧……林季荷的心脏砰通砰通跳着,恐怖的话语在这样的傍晚显得太过诡异,更何况周闻津不是好好活着呢吗?
“我不该……让他…替你活着……”
什么意思……
林季荷只感觉手脚冰凉,维持着原来僵硬的姿势,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什么叫……替他活着?
这些话如果落在别人耳中,只怕听听就会落在耳后,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在意病危之人在睡梦和疼痛中的胡言乱语。
可林季荷跟在老太太身边太久了,几乎形成一股心电感应……她总觉得这话,是真的。
像是一道提示,在床边岌岌可危的箱子终于从她手里脱离,“啪嗒”掉在了地上。
以往盒子都是被锁上的,大约是今天被病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忘了上锁,此时随着盒子翻滚落地,盖子敞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林季荷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却也被另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阻挡,一时犹豫不前,她有预感这里面藏着一个足以颠覆她认知的秘密。
或许会将人推入万劫不复的痛苦领地。
千般思绪划过心头,可最后她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拿起来那个厚重的牛皮本子,接着悄悄翻开读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纸页一张张翻过,因为是偷看她一开始还分出些心神来留意四周和老太太的动静,可渐渐地情不自禁沉浸入手中的日记,全心经历一遍它的主人生命中千千万万已经逝去的日子。
直到某个时刻,她忽然周身抖动了一下,那是被什么猛然惊吓到的反应,可并没有人推门进来,床上的老太太也没有醒过来,那是因为什么呢?
林季荷似是不相信一般,短暂的停滞以后,瞪大眼睛再次看向那一行让她几乎头晕目眩的字,她心中不断祈祷着:肯定是我看错了,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可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结结实实落进她眼中——
‘我的孙子周闻津在2021年6月3日永远停止了呼吸,我再次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季荷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浑身脱力的瞬间手中的日记本掉在了膝盖上。
周闻津……死了?
这是老太太的日记,她不可能咒自己的孙子,她的脑袋乱糟糟的,像是被填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明白,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马上显露出来。
她弹簧一样骤然坐起来,抬手将笔记本拿起来,疯了一般地翻找,终于在某一页找到了一行文字——
‘我找到了崇仪,他和闻津长得一模一样,性情却大相径庭,不过作为亲兄弟,血脉的连接会让他们变得相似的。’
接着又是一句
‘从此以后这世界上不再有孟怀冰,也不会有周崇仪,只有周闻津。’
“你怎么了?”周绮汋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此时站在她身旁,疑惑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惶恐模样。
林季荷一个激灵回过神,这天大的秘密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她被撞得七荤八素,此时头脑一阵发白,手忙脚乱将东西装上,带着盒子跑了出去。
徒留下周绮汋一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哭得太累了,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晚。
她愣愣地趴在床边,听着客厅里家人们的谈笑声,一股平静的感觉突然漫上了心头。
那股撕心裂肺的情绪已经被发泄出去,此时只剩下一些麻木的感觉,只有偶尔才会牵动心头的伤口感到疼痛。
她从床边爬起来,长期维持一个固定的姿势让身体很是酸涩,她揉着脖子走到窗边,窗外正飘着片片雪花,华人社区老旧的街道被银装素裹起来,看起来比往日漂亮许多。
明宜拿起手机想拍张雪景,可刚打开屏幕,突然发现十几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国内的同一个陌生号码。
会是谁呢……
她犹疑着点击回拨,超出她无聊,仅仅两三秒时间就被接通:“明宜,是我。”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林季荷。
那道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被牵动,明宜不是圣人,她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到林季荷身上,可还是做不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面对她。
似乎料到她可能会挂电话,林季荷紧接着开口阻止:“别挂电话,给我两分钟就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真的很重要。”
明宜落在挂断键上的手指停了下来,沉下气来说:“好,两分钟。”
见她松口了,林季荷松了一口气,酝酿了足足十秒才开口:“虽然你可能不相信,甚至觉得很荒谬,但是的确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周闻津已经……死了。”她深呼吸好几次才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可还是难免带上了几分哽咽。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明宜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下,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狠狠震了一把,傻了一般重复道:“他……死了?”
他死了……不,这不可能,明明半个月前还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她刚想反驳,林季荷的声音再次传来:“真正的周闻津三年前就死了,而现在的……不过是顶替假扮他的另一个人,”
“他是周崇仪,是孟怀冰,却唯独不是周闻津。”
因为周闻津……早就死了,林季荷是带了很多怨吐出这句话的,她要是没翻开那本日记还有多好,那样“周闻津”就永远活着,即使那只是另一个人。
可她又开始唾弃自己,那不是周闻津……永远不是。对啊,他们那么多地方都不相同,她明明也早就发现现在的“周闻津”的异常之处,怎么就没早早意识到这一点呢?
她真的……爱他吗?还是只是爱过,仅仅过了三年,就把他忘了,否则怎么一直没有认出来那是另一个人假扮的呢?
“你……你说谁?”明宜只感觉呼吸不上来,倒退几步坐回床边,一股离奇而荒诞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直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