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压在最深处不被承认的一丝希冀此时彻底灰飞烟灭,也许她也曾冒出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拒绝签字,还愿意把一切解释给她听,她真的会动摇。

    她在意的从不是周闻津有没有私生子,从始至终令她愤怒都是周闻津骗了她,她最讨厌欺骗!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连一句徒劳的辩解都没有,用周闻津一向利落的作风打发了她。

    明宜自嘲一笑,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真是一个笑话。

    或许她也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明宜攥着离婚协议书一阵风似的上了二楼,回到卧室里,抽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塞东西,迅速的动作透出一丝情绪发泄,直到一阵铃声将她骤然打断。

    像是麻木机械的程序突然遇见了bug,她把手里的衣服扔进行李箱内,抬手拿起手机,目光触及到上面的备注,眼神怔了下,接着接通电话:“李叔。”

    声音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哽咽了。

    在大厅展台上私生子一事被爆出来时她没有哭,独自窝在卧室里默默理头绪的七天内她为没有哭,刚才看见周闻津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她也没掉一滴眼泪,可仅仅是接到一通来自李怀声,这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长辈的电话时,她却没忍住情绪翻涌模糊了声音。

    远在美国,几乎断了和海市联系的明家人不可能消息灵通到知晓这突然的变化,可李怀声不同,他将自己的技术交到了周闻津手里,不可能不随时观察他的动向,一出事肯定立刻就知道了。

    于是才有了这通电话。

    那边许久没说话,在明宜压抑的哭声之中,李怀声终于开口:“丫头,来美国吧。”

    苍老亲切的声音像是一把钩子,一下戳进了明宜的心中,她心中一痛,所有积攒的情绪如同奔腾河水开了闸,登时四溢而出。

    她趴在床边,手里捶打着箱子边缘,一边点头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李怀声挂断电话以后,抬手抚了抚额头。

    电话是周闻津拜托他打的,他说明宜情绪很不好,最好能让她回到家人身边暂避风头。

    想到一周前决赛上的变故,一声叹息湮灭在胸口,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真是他看错人了?

    然而想到周闻津上次来美国时给他看的文件,他又抛弃了这样的念头——一个在婚前就签订了协议,承诺如果离婚就净身出户的男人怎么可能辜负他的妻子呢?

    更何况凭他阅人无数的眼睛早就看出来周闻津有多爱明宜,他也不是一个会一时头脑发热就做下轻率决定的人。

    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同一时间,周闻津正坐在车内,阴暗的空间内部将他的侧脸衬得愈发冷峻,他垂头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哥,我已经给明宜发过消息了,她说她不想出来,想一个人静静。】

    经过那天震撼且毁三观的消息冲击之后,周绮汋对周闻津长兄嗯滤镜彻底破碎,从前的迷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很是刻意的冷淡。

    不过她还是多补充了一句,至少心中还残有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希望他看到消息后能尽量挽留一下嫂子。

    【她还说了。明天就启程去美国。】

    【再也不回来。】

    握在手机上的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握紧,力度大到几乎将那脆弱的屏幕捏碎,仿佛这样,她再也不回来的决心就会随之消失。

    过了一会儿,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徒劳,就像屏幕不会被他轻易捏碎一样,她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心也不会因此死灰复燃,因为他而改变决定。

    密集的雨水落在车窗上,构成一道流动的雨帘,他被车厢和外界的倾盆大雨隔绝,仿佛也和她分隔在两个世界。

    从此以后,他们将会是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不断向前,却永不能相交。

    —

    明宜是在阿姨和周绮汋的泪水中上飞机的,她们都是明宜在周家遇见的最亲的人,知道她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一时都是心如刀绞。

    明宜在安检处排队时,周绮汋没忍住又“哒哒哒”跑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使劲又抱了她一下,泪珠一对一对往下掉,嘴巴也瘪了起来:“等我去美国找你哦。”

    明宜忍着心中的涩意抬手给她抹了抹眼泪,笑着点点头:“还等着你带我玩遍美国呢。”

    阿姨也跟了上来,把袋子里装的东西递给了明宜:“这是我给你织的围巾,早就想送出去了,怕你嫌弃。”

    这位在别墅里工作了三年之久的妇人终于放下尊称,改用“你”来称呼明宜,她抬手没忍住摸了摸明宜的脸,眼里泪光闪动:“多好的姑娘啊。”

    明宜心中最柔软的位置被触动,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被这么好的人爱着,将围巾接过来围到脖子上,湿润顺着脸颊落入那堆叠的毛线之中,前方的工作人员催促已久,她朝两人摇了摇手转身向前走去

    “再见。”微弱的道别声湮灭在嘈杂的人声中。

    十五分钟以后,一架飞往美国纽约的客机起飞,机翼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逶迤的尾云,像是用一种抽象的方式和这座城市做着最后道别。

    别了,周闻津。

    医院是矛盾的结合体,它既容纳新生命,也包容风烛残年的将死之人,这里面既有家赀万贯的富人,也有苟且偷生的穷人,那么多的矛盾在这里提现得淋漓尽致,林季荷抓着盆子倒完血水后回来,就看见周绮汋正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捂着嘴巴无声地哭泣,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发泄着积蓄已久的恐惧。

    接近死亡的血淋淋场面足以击溃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在连续十几天贴身伺候的锻造之下,林季荷已经给自己的心封上了一层腊,这让她逐渐变得麻木,此时目睹周绮汋崩溃的模样,那层腊终于融了一点,她将一包纸巾放到她身边,转身进了病房。

    老太太的病情这两天急转直下,今天突然开始咳血,这让所有人的心都顿时凉了半截。

    林季荷把盆子放到床边,抬手给床上费力抽气的人掖了掖被子,那股拉风箱的声音比以前弱了不少,可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意味着病人的身体在逐渐衰弱。

    老太太的眼眸半阖着,折腾了半天,终于是要睡着了,只是在此时,手里依旧牢牢抱着一个盒子。

    她发病时,也是死死拽着,不让任何人拿走。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林季荷走到一旁接通,压低声音说:“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陌生的声音却是熟悉的话语:“林小姐,你对于和周闻津先生有什么看法呢?听说你们有一个孩子,他现在在你身边……”话还没说完,被林季荷无情挂断。

    这接着迅速将手机关机。

    这已经不知道是收到的第多少通狗仔和记者的电话了,她将手机放回口袋,目光落在老太太手中的盒子上,半晌叹了口气。

    里面装的大概是些年轻时的念想吧,在如此折磨遭罪的时候,多少能给痛苦的人带来这些慰藉和支撑。

    —

    明宜走得仓促,只带了几件必要的衣物和物品,如今来到纽约,她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东西不收拾干净些,一想到以后还会因为这些遗留的东西和周闻津联系,她就忍不住一阵窒息。

    她只想和他断的干干净净的,最好这辈子都不再见面。

    可事实上她真的有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干脆利落吗?温樱看着女儿第一百零八次走神,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叹了一口气:“走路时不要发呆。”

    她这个女儿回来已经快半个月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可总是若有似无地出神,看起来怀着心事,让她这个当妈的心忧得很。

    偏偏她又咬定什么事也没有,让人想下药都不知道病症在哪里。

    母女两人购物结束后回了家,刚一进门就看见冷脸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明璟河,两人早就养成无视他的习惯,该干什么干什么。

    半个月前对于女儿再次踏进自家家门,这个古板的臭脾气老头儿第一眼是看女儿身后周闻津在不在,只看见她一个人回来时,冷哼一声,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模样:“那位怎么没陪你回来?”

    “就知道也是个只会放大话的二世祖。”

    不是说什么以后只要明宜想回来他就一定会陪着?真是光速打脸。

    大概是因为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古板的明老头没有以前那样坚持所谓的原则,对于明宜的到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家人吃过午饭以后,明宜做完家务回了房间,刚刚关上房门就收到了一通电话,看着屏幕上的备注,她的眸光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

    “张特助,有什么事吗?”

    两人离婚的事情目前只有双方和李怀声知道,张特助不知道这一层,态度依然很热情自然:“总裁让我给您串一份文件,需要您阅读以后签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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