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

    雪海藏接待了千仞雪。

    帝国的将军接待了一位将来的合作对象。

    天斗帝国的三皇子接待了杀死他兄长的仇人。

    “天使圣女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雪海藏在正事结束后这样道，他主动请缨，为这位明面上从没来过天斗都城的合作对象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但说不准，千仞雪反倒是更熟悉这里的那个。

    毕竟雪海藏总是来去匆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里，即使回天斗也常是为了公务，真正了解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远不如他的兄弟对这里熟悉。

    出色的天赋，使得如今即将成为魂圣的三皇子的面容依旧称得上年轻，和十几年前似乎也没有太多区别。

    “阳光普照之处，天使将为所有人带去光明。”雪海藏嗤笑了一声，“看来包括我可怜的哥哥在内，还是有不少人不在这个所有人的范围里的。”

    “成大业者，总需要牺牲。”

    “牺牲？”雪海藏猛地拔剑，“你和我谈牺牲，你牺牲了什么？！”

    “牺牲了几年的时间，结果却功败垂成吗？！”

    雪海藏强忍着没有将剑指向千仞雪，“我的哥哥雪清河，温和友善，爱护百姓，却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到今天，我甚至连给他报仇这种事都要一再让步。”

    甚至合作正式达成之后，他们就要变成“好朋友”了。

    几个人，或者几十，几百个人的性命在大局面前都同样无关紧要，就算其中包括一位皇子也一样。

    已死之人的价值被用尽了，再不会，也不需要被提起。

    过去已经成为历史，该翻下一页了。

    “父亲总说为了大局，为了更多人——”

    “我无法阻止合作，也不能阻止合作，但我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所以，你曾经做过的事，现在大概已经传遍天斗，并即将传遍大陆了。”

    “如果，这是你的报复或者合作的条件，”千仞雪神色平淡，神性为她的美丽容颜添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庄严，她平视着雪海藏，仿佛在看待一个无理取闹之人，“那么，我接受。”

    “别说得像是你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圣女大人。”雪海藏收回了剑，“这件事远称不上报复，即使掀不起什么动静也无所谓，我做这件事只是为了我自己。只是我作为弟弟，想为死在你手中的，与我关系亲近的兄长讨一个真相而已。”

    故事落幕之前总该有个真正的结尾。

    “这只是一个通知，身为事件的主角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者，我做了什么，圣女大人自然有权知晓。”

    “权利交换和利益交易并不总是万能的，”雪海藏讽刺般地笑笑，“总有我这种不顾大局，不识抬举的家伙在。”

    “雪海藏就此告退，祝圣女大人在天斗待得愉快，也祝圣女大人武运昌隆。”

    396，

    “雪海藏被削了职位，关了禁闭。”

    尘清在天斗都城的武魂分殿见到了千仞雪，她正坐于高处，主教让出了他原本的位置，侍奉在一旁，他对于尘清的闯入正要呵斥，却被千仞雪一挥手叫停。

    “长歌冕下，”千仞雪这样道，她对于外界的传言无动于衷，就好像神明不在意凡人的几句诋毁，更何况，这些事确实是真的，也总会平静，而后被遗忘，“您难不成也要来翻旧账，又或者是来为那位和您私交不错的三皇子讨回场子？大供奉和前教皇都对你称赞有加，我从不知道您是这样短视的人。”

    “不，我来是为了合作开始后部分事宜的交接。”尘清平静地绕过了红衣主教，像绕过一个木桩，“七宝琉璃宗三天前就递过帖子，这件事在早些时候的会议上应当也进行过说明。”

    “宗主原本打算亲自拜访，但很可惜，昨日凌晨，两百里外的肯纳城突然出现了大批深渊生物，正在肯纳城附近的宗主和副宗主忙于处理此事，难以赶回天斗，便由我这位长老代为拜访圣女。”

    “这件事也在昨日傍晚告知过圣女的下属，但现在看来，圣女并不喜欢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心思，我被你的护卫拦在门口，或许是怕我联合‘残暴的魂兽’对圣女不利。”

    “我很不喜欢你护卫的态度，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至于雪海藏之事，我只是觉得你大概不会关心，才特别提及，这毕竟是雪夜大帝为圣女作出的补偿。”虽然，以雪海藏的本事，或许过几个月就会官复原职了。

    397，

    尘清对千仞雪的态度还算友好，透露出十足的公事公办的味道，她早被千道流恶心过了，至少，比起千道流，千仞雪的言行要好接受一些。

    但可以接受，不代表就要接受，尽管，尘清对要与谁合作没什么意见。

    公务是公务，情感是情感，合作条约上从没有他们从此相亲相爱如一家人这一条规定。

    在临走前，尘清提了几个人名。

    “是当年的牵扯者吗？我很抱歉。”千仞雪平静地吐出这句话，“我会为他们在天使神像前祈祷的，不管他们是不是光明的信徒，仁慈的天使神都会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他们是，说实话，我甚至觉得他们比你要更虔诚。”尘清带着礼貌周到但却浮于表面的笑这样道，“鉴于他们真的打算为天使神献出一切。”

    “这是武魂殿的人，甚至就是武魂城的人，几个月前，因为打算揭露前教皇的真面目而死于大供奉手中。”

    “这样看来，天使神对她虔诚的信徒也并不公正，或者说，总有些事和人比公正和庇护信徒更重要也更值得？反正这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愿天使神庇佑她的信徒，但不必庇佑我这个不向她祈祷的人。”

    “然而我还活着，站在圣女的面前，因你而死的信徒却连你的一句祈祷都要我这个异端来讨。”

    尘清做了一个标准的告别礼，“您从未支付过多少代价，圣女大人，由别人支付的代价很难称之为牺牲。”

    “所以，请别再让我听见您高谈阔论，您根本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好吗？”

    “毕竟，我是个，不懂得聆听天使神教诲的，自甘堕落之人。”

    398，

    尘清给在府上关禁闭的雪海藏送了新武器。

    雪海藏好几年没这么清闲过了，特别是在如今的情况下，他甚至觉得父亲是给自己放了个假——削职难不成是什么大问题吗？他又不是靠个爵位或者随便什么身份混日子的纨绔子弟，他现在挂在他原本的副将手下，而他的副将暂时代理着他的职位，这样看来，只要禁闭按时结束，就算他一直保持现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少算了却一桩心事之后，最大的问题反倒是他大概要和千仞雪并肩作战了。

    想想就让他因可能发生的所有事而心理性头痛。

    雪海藏不打算将自己的，以及自己麾下军队的性命交付于千仞雪的手上——他们大概率会被“牺牲”掉。

    军队从不缺死亡，但雪海藏厌恶所有可以避免的，本没必要的死亡。

    他确实是贵族，但不同于大部分贵族，他吝啬记仇，相当斤斤计较，并且从不认为自己有那所谓的贵族风度。

    武魂殿的作派几乎是明摆着的在说一切以圣女大人为重，雪海藏当然能理解危机关头，应当让能创造更大价值的人活下去。

    但就算纯粹以客观的目光看待，他也不觉得千仞雪的命有那么金贵。

    军队里不需要一个自己的生命重于一切的神。

    至于由他来指挥武魂殿的人？

    雪海藏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公正，但武魂殿的人信不信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更何况，他们肯定不会信服自己。

    区区一个准魂圣罢了，就算他趁着禁闭抓紧修炼突破魂圣也没什么大不了——武魂殿，特别是被比比东带走大量人马的武魂殿，几乎变成了纯粹的高端魂师势力，比他魂力高的人一抓一大把，就算他指挥作战厉害又能怎么样？

    这种情况下，即使合作了，大概还是各自为战的诡异现状反倒给了雪海藏一点安慰。

    各打各的就各打各的吧，总比互相拖后腿好一点。

    399，

    灭世的灾难面前，一切问题似乎都是小问题——

    但它们依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