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媛媛在便利店吃雪糕，她有点低血糖，从医院的修罗场里窜出来后找了个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休整一下，顺便想想后续怎么发展。

    她坐在高脚凳子上看着外面，忽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伴随着灯光闪了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车祸了，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放下手里的包装袋向门外望去，忽然感觉那辆夹在墙和出租车之内的红色轿车有点眼熟，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她走进了些，看向那辆车的车牌号。

    “见了鬼了。”吕媛媛看到了那个她刻意调查过的车牌号，“我的天呐。”

    那是沈岁的车，此刻他正在被人从撬开的车门内抬下来，一脸的血，意识看起来几乎是没有的。

    沈岁，你这名字叫得很好。记忆里，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孩笑着这么对自己说，沈岁，顺遂，一生顺遂。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春日的梨花，沈岁当时想，我想和她在一起，不管顺不顺遂。

    可她，为什么在哭呢？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触摸女孩的长发，然后无力地垂下手，救助的人发现了沈岁的嘴唇一张一合，以为他是想说什么，于是凑近了，听到他微弱的声音。

    “别哭，于冰，我……”

    女孩的身影在视野里远去，沈岁用力去抓，却只换来极速而来的黑暗，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向着那一点光亮，也是女孩消失的地方跑去，黑暗里有无数的声音想要抓住他，但沈岁充耳不闻，他尽全力奔跑过去，最终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胳膊。

    “别哭，于冰。”他看则女孩的面孔说道，“我永远，永远不会放开你的。”

    他仿佛就只是为了把这句话说出来一样，可听到他的话后，女孩的眼泪却更多了，像是珍珠一样从眼眶中滚滚落下。

    沈岁还想说什么，一声刺耳的电动车鸣笛响起，像是某个征兆一般。

    世界忽然涌进他的眼中。

    你知道美国队长在沉睡多年后跑进现代社会那个镜头吗？一切的一切信息像是迷乱的光影一样映入他的面孔，美丽的，浮华的，喧嚣的，车水马龙的世界，仿佛要把七十多年的岁月更迭在一瞬间塞入他的脑海，纽约的一景一物在镜头下清晰地像是某个微缩艺术雕像，他们与演员克里斯面孔上敲到好处的迷茫交辉相映，世界在一个镜头中浓缩。

    但沈岁看见的不是纽约，而是十三年前的A市，尽管他同样迷茫。

    是一切开始之前的A市，他在这里最好的高中上学，高二的一堂社团课，他遇到了十八岁的于冰。

    我来到了哪里？我做梦了吗？

    沈岁回忆起与于冰的争执，他抱着于冰，他听到了于冰的呢喃，然后他开车出来……

    我是想买点褪黑素的，他想，然后，然后我好像……车被撞了。

    他迷茫地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少年人的手，右手中指有明显的茧子，那是写字写出来的，蓝白色的袖口，沈岁抬起头，在身边骑电摩的大哥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一件蓝白色的校服，脸上有因为缺乏睡眠而留下的黑眼圈。

    这是十七岁的沈岁，他脖子上带着母亲买给他的观音，那观音在高考那一年里不知道为什么碎掉了。也正因此，他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

    但此刻，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观音坠在红绳上，安稳地躺在他的胸前。

    骑电摩的大哥好像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岁，又扭头去看自己的手机，那手机是旧式的翻盖样子，一个不大的屏幕，下面是键盘。

    沈岁有些恍惚，他向后退去，但这时候红灯转绿，人群开始向对面走去，他在人群中巍然不动，像是一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雕塑。

    熟悉的刺耳刹车声响起，沈岁几乎以为是这个梦境要醒来了。

    也该醒来了，于冰，于冰还在哭呢……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她的苦白吃了。

    但并没有什么梦境，一切都真实得不可思议，人群的慌乱，四散的车辆，以及一辆飞速行驶的面包车带起的尘烟，在这一片喧嚣之中，有个男孩的声音大得不可思议。

    “别挤了别挤了，我靠，撞人了！”他声音叫起来简直像是一群鸭子在一起嘎嘎，“于冰，我靠于冰你他吗别过来了，你手上有血。”

    于，冰？

    沈岁几乎是下意识抬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了在十字路口中央，被撞到的电动车边半蹲着的女孩。

    她的长发高高束起，面孔干净，嘴唇紧紧抿住，一双眼睛长而媚。

    这是，十八岁的于冰。

    在一切开始之前，如果沈岁没有回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与于冰在这个时候见过面。

    沈岁拨开人群向于冰的方向走去，他有很多话想说，太多话了，如果十二年后的于冰已经不需要他了，那么，此刻，此刻是否是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沈岁越走越快，原本半蹲着的于冰也站起身，向着他的方向走来，沈岁心中一动，他想：她认出我了？她也回来了？

    但沈岁和于冰擦肩而过，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沈岁身上，沈岁伸出的手落在了空中。

    沈岁回头，看见于冰一脚踢在那个叫声像鸭子一样的男孩腿上，不重，但那男孩向后退了两三步。

    “南牧，你冷静一点。”于冰皱眉说道，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岁，似乎是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过去，她看到沈岁身上的校服，提醒道：“同学，不要碰那个叔叔，他现在意识有些不清醒，小心二次伤害。”

    “有没有人会紧急止血，有没有人？”于冰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喊道，“有医生吗？有护士吗？麻烦会紧急止血的人来帮一下忙好吗？”

    围着的人不多，面面相觑之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于冰有些懊恼，不过这条路确实不是通往医院的主干道，她感到有些麻烦，正想和吴南牧交代点什么，一个声音却从后面传了过来。

    “我会。”沈岁看着于冰的背影，说道。

    “什么？”于冰回头，她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会？”

    沈岁点头，“我会。”

    于冰点了点头，她说道：“那你开始，南牧，帮他看着点车。”

    她转头开始驱散围观的人群，让吴南牧帮忙注意过往的车辆，小心二次车祸的发生。

    “我们不能把他先移到路边吗？”吴南牧说道，他从开始的慌张里被于冰踹了一脚，此刻才魂归旧躯，勉强能顺利说话，却看不得地上的血迹。

    “不行，现在不知道他肋骨有没有断。”于冰摇了摇头，“可能会有二次伤害。”

    南牧从书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于冰擦手，车祸发生时她在那辆电动车不远处，车主在看手机，没有看路。不知何时出现的一辆疾驰而来的面包车正好擦过了这辆电动车，车头在一瞬间粉碎，车主被抛向半空，于冰下意识地去接那位大哥，但没有接住，反而是血溅了她半身。

    于冰交代了几句去街边的小卖部接借电话报警，接线员很快问明白了事情发生的时间与现在的情况，她问道：“现在那边有专业人士处理吗？”

    于冰看了一眼街中间的两个男孩，她回到：“没有，有一个学过紧急救助的学生在抢救，你们最好快一点来。”

    沈岁翻开这位大哥的眼皮，发现他瞳孔正常，应该是撞晕了有一些浅昏迷，地面上的血迹大多来自于这位大哥握着车头的右臂，沈岁、把他的右臂衣物拉开一点，血肉模糊，但最深的一道伤口来自大臂内侧。

    情况紧急，条件有限只能用压迫止血，沈岁脱下自己的校服想要包裹上去，忽然想到点什么，他巡视了一圈，那个叫做安南牧的男孩正在路边拦车让他们避开路中的沈岁，打完电话的于冰正在向自己跑过来，他看着于冰的书包，大声道：“于冰。”

    于冰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可能是南牧刚刚喊过他听到了，但这不重要，她一路小跑到沈岁的身边，说道：“怎么？需要帮忙吗？”

    “你带卫生巾了吗？”沈岁说道，他看着于冰陡然一僵的面孔，“我需要无菌的东西。”

    “这东西应该算不上无菌。”于冰听到后从包里摸出一个正方形的小包，拆开了递给沈岁。

    “勉强可以用。”沈岁垂眸，他不敢看于冰的脸。

    他已经把校服叠成了长条形，于冰递给他的卫生巾长度勉强够用，不过这东西的作用也只是让最深的伤口不接触校服而已，吸不了多少血。沈岁把校服缠在大哥的肩膀处，于冰看到了，立刻心领神会帮他打结。

    “压迫止血？”于冰问道，她拉着校服的一边，让沈岁能够更好地活动。

    沈岁点了点头，他看向于冰那张年轻的面孔，此刻她的面孔上还没有任何阴霾，只是青春的活力与美好。

    “你还知道这个？”沈岁说道。

    于冰点了点头，她笑到：“那当然，我以后要当医生的。”

    沈岁的手忽然一滞。

    他知道，于冰后来并没有成为医生。

    她的梦想，她的爱情，全都因自己而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