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家庭支援

    凌晨的医院像是一只巨兽一样还没有苏醒,熬夜等待消息的病人,孩子半夜发烧的父母零零散散地在大厅内进出,带着病人家属惯有的那种麻木的悲伤,沈岁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与着股消毒水的气味了,他自高中毕业之后便和这股气味常伴。

    他看着对面椅子上的于冰,她靠在吴南牧的肩上打盹儿,半身血迹。他们举止算得上亲昵,沈岁看得难受,他想把于冰拉开,但现在的自己又凭什么这么做呢……

    现在的自己,按理是和于冰不认识的。

    于冰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他们两个之前是一起长大的。这点沈岁是知道的,他和于冰没有因为这些吵过架,沈岁很自信,或者说,他太自信了。

    他们仅谈过一次关于吴南牧的事情……沈岁有些记不清了,那个时候于冰父亲刚去世,她的状态很不对劲,但沈岁忙于自己的实验几乎是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他偶然得知了于冰和有个男人走得很近,同学会笑着打趣说小沈啊快回家吧小心有人撬墙角。

    现在想想,吴南牧有没有撬墙角的心思先不提,那段艰难的时光,如果没有他,于冰可能会更糟糕。

    沈岁明白自己那些日子在实验室待得太久了,以至于完全忽视了于冰在遭受什么。

    他听了同学的话,在一天傍晚带着花回家,发现一地的玻璃碎渣,于冰在家里摔杯子,她穿着一件棉麻的裙子,光着脚,编着一条很长的辫子,坐在一堆玻璃渣之间。

    于冰摔东西的声音很轻。有些有暴力倾向,或者说在婚姻里欺软怕硬的人喜欢摔东西时发出很大的声响,那不是一种发泄,更多的是一种示威,类似于“看着吧这次是杯子下次就是你。”

    但于冰不是这样,她很平静地把一个玻璃杯打碎,那样的姿态不是为了发泄,而是为了毁灭些什么,等到这样的毁灭不足以满足她,她就毁灭她自己。

    沈岁不理解这种情感,他没经历过这些。

    正如沈岁的名字,沈岁,一生顺遂。从他出生到成人,他想要的他得到,高考考上自己理想的院校,遇到了自己理想的老师,进入了自己想去的医院,就连毕业论文这种东西他都没有改过几次,天生得完美主义与自我要求让所有人都很喜欢他。甚至爱情也如此,在这段感情破裂前,他和于冰在高中相识,在读研时成婚,那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

    而裂痕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于冰在看见他回来后冷静地打碎最后一个玻璃杯,然后在那一堆碎渣里站起来说你今天喝水要用一次性纸杯了,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否则我会给你留一个的。

    沈岁只觉得自己疯了,他在门口呆了半天觉得自己理解无能,但是他的脑子倒是没忘自己回来时做什么。

    于是沈岁把花递给于冰说情人节快乐,然后踏过那一堆玻璃去把于冰抱起来,于冰就在他的怀里靠着吻他下巴上的胡茬,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在做完一切情人节该做的事情之后,沈岁在于冰耳边说:“把吴南牧删了吧,我不喜欢他。”

    一切就这么自然而言地发生了,于冰甚至没多说什么,她一口气拉黑删除,在沈岁的眼皮子底下。沈岁看着她的动作,低声问她会不会怪自己,那个时候于冰叹了口气,她说:“不会,都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一样的,他和吴南牧?还是婚姻?

    这个问题随着沈岁自己的心虚埋入他心底的最深处,他清楚自己是没必要说这些的,于冰的自尊与她性子里的高傲让她不可能做出一些可以被冠以背叛之名的事情,但……他的心在于冰百依百顺地服从时膨胀得厉害,以至于沈岁完全没有意识到于冰当时只是不在乎,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吴南牧。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吴南牧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他也就忘了这个人。

    而今天 ,沈岁抬头看着于冰,年轻时候的于冰,她身上的血粘在了吴南牧的身上,这孩子在用纸巾擦,又怕惊醒了于冰,所以动作很小心。

    他忽然想起了于冰梦境里的低喃,以及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

    我是不是应该……放过她。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沈岁被自己内心巨大的痛苦先惊到了,他几乎是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换来对面吴南牧有些疑惑的眼神。

    沈岁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吴南牧点了点头,他其实没懂沈岁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个,于是他揽住肩膀上沉睡的于冰,点了点头。

    沈岁只觉得更加刺眼。

    他快步走进医院的卫生间,在水龙头下洗了个脸,看着镜子里被打湿刘海的自己,这张年轻的面孔,想到以及座位上互相依偎着的两个年轻人,沈岁只觉得自己可笑。

    真他妈见鬼。

    人在三十岁时会变得成熟,所谓三十而立,但很少有人会在三十岁时遇到沈岁遇到的这个问题。

    “我和我老婆分开她可能会过更好,分还是不分。”

    沈岁真的很想找个网站问问这个,十二年后他或许可以找某个蓝色软件上刚下飞机的网友咨询咨询,但目前来看这个软件的创始人不知道大学毕业了没有,他完全不知道找谁倾诉这事情。

    难不成上天涯问问么?

    这问题要在天涯估计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分啊为什么不分,虽然话题毫无疑问地会偏向你是不是出轨了在这儿找自我安慰,但沈岁依稀记得十年前的互联网到处充斥着羞辱女人的话题,升官发财死老婆,沈岁的疑问根本在他们眼中不是个事。

    但问题是,我还爱她。

    我一直都爱她。

    沈岁如此想到,他沉默地从卫生间离开,向医院大门外走去,他在离开时看了一眼于冰的方向,她好像醒了,在问吴南牧什么事情,看着……很般配。

    沈岁怀揣着这股复杂的感情回到了家中,他躺在熟悉的家里,直到母亲中午下班回来,发现儿子只穿着校服体桖,了无残念地躺在沙发上,她吓了一跳,问道:“你没去上学?”

    高中的班主任算得上手眼通天,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都不够他们用来处理学生的事物,在这里一切以大局,也就是学习为主。沈岁成绩很好,是这批学生里最有望的人,偶尔有失常,也起码排在前十,他翘课一天,班主任几乎要疯了。

    数个电话打给沈岁的父亲母亲,尽管他们也是同样摸不着头脑,但是沈岁的母亲还是很温和地安慰了班主任,说道:“你先别着急,我下班了去找,这孩子很乖的不会乱跑。”

    母亲走过来抚摸沈岁的额头,她没有因为儿子沉默的翘课而生气,反而是先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前文说过,沈岁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

    太过美满了,他父母都属于性情温和的那一种类型,他们少年相识,鹣鲽情深,同时心思细腻。几乎是沈岁对于婚姻的理想范本。沈岁小时候也调皮,但从没挨过打,更没有过争吵,他与父母几乎算得上是朋友,这在同时代的孩子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和经济没关系,在沈岁少年的年代,很少有父母意识到家庭关系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怎么把孩子当成一个有思维的正常人。

    沈岁的父母不在这个范畴内,他运气太好了。

    在于冰父亲离世的那一段时间里,沈岁的父母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要注意自己妻子的精神状态……

    沈岁看着母亲,他难得有些想哭。

    他找母亲说过于冰想要离婚的事情,当然,那是十二年后了。母亲听完后与父亲对视一眼,都叹了一口气,然后回答他:“如果那孩子真这么痛苦的话,你……”

    话没说完,但其实意思已经表达到了。

    沈岁想起母亲无奈的神色,他还想做一次挣扎,便沉默着坐起身,严肃道:“母亲,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于是人到中年,三十七的王雨蝶女士,沈岁的妈妈,省出自己的午休时间听完了沈岁这个他口中注定要走向毁灭的爱情故事。

    沈岁讲的很动听,他抹去了人名,地名,只留下了最原始的爱与恨。

    他讲完后看向自己的母亲,意外于母亲的脸上并没有十二年后那种带着悲伤的无奈,只有一种接近于呆滞的表情。

    沈岁感到疑惑。

    而此时,最外侧的防盗门响了,沈岁的父亲走了进来,看到了沙发上纠结的沈岁和他一脸呆滞的妻子。

    “怎么了?”老沈疑问道,“小岁啊,你今天怎么没上学?你们老师可着急了,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

    他缓步走来,感觉今天的儿子身上有一股陌生的气息,令沈父由心而生一种不妙之感。

    而他的妻子此时有些慌张地抬头说道。

    “老沈啊,咱们儿子好像早恋了呀。”

    沈岁:?妈,你在意的是这个吗?

    老沈:早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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