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披风

    蒙面人解开锁,推开厢房的门,快步往床榻走去,想要抓上姜昭昭便逃命去,却发现姜昭昭并不在床榻上待着,等他反应过来搜寻其他地方的时候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往外跑去,他忙转过身,发现姜昭昭的身影轻巧地闪出去!

    原来她听见脚步声,便一直躲在门后,趁着来人进屋探查的功夫,跑出了门。整整一日,姜昭昭都不敢吃绑匪给她的吃食,早已饥肠辘辘,只是这一刻,求生的本能让她不要命地往外跑去。

    姜昭昭还没跑出一条走廊的距离便听见身后不远处就是追上来的绑匪的脚步声,心里愈发着急,忽的,脚下一软,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完了!

    她顾不得膝盖和手肘传来的疼痛,略有绝望地趴伏在地上,闭上眼睛等着下一刻她被绑匪抓起来,然而,预想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只听身后“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倒地。

    姜昭昭缓缓半坐起身,回头看见原本追着她跑来的绑匪此刻正倒在地上,而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黑衣男子。

    ——“是你!”姜昭昭认出了黑衣男子,不正是那天围猎,陆廷竹身边杀人不眨眼的侍从吗?!

    “嘭!——”一声巨响,青龙寺大门轰然而倒。

    陆廷竹一行人佩刀闯了进来,然而此刻大殿已空无一人,官兵兵分三路,一路包围了青龙寺,另外两路则各自往寺内的厢房搜去。

    陆廷竹走进正殿,看着绑匪急忙收拾的痕迹,冷冷一笑。

    “陆大人,看来人已经跑了。”许文昌跺脚,一脸可惜,他自然不希望姜阁老的孙女在他的地方出事,所以陆廷竹一来找他借人营救,他便亲自带队跟着来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姜家姑娘可万万不要出事才好。

    冯士雍也上前,看着明显是绑匪留下的迹象,略有疑惑道:“奇怪,他们怎么好似提前得了风声似地,逃的如此及时?”

    陆廷竹目光投向一旁故作焦急的孙承宗,说道:“是啊,你说怎么那么及时呢?孙大人?”

    孙承宗听见陆廷竹点了他的名,心下一跳,却强撑着面皮道:“是啊……这些绑匪可、可真是狡猾的很……”

    陆廷竹懒得拆穿他,连眼神都不再扫过他一次。

    不一会儿,搜寻的官兵回到了大殿,向陆廷竹禀报:“启禀大人,我等并未发现任何绑匪,只是方才看见寺庙后院有翻墙而出的痕迹,想来他们已经逃出青龙寺,往后山跑了。”

    “后山?!”许文昌说道,“那可不妙,青龙山地形复杂,夏季又林木繁盛,绑匪进了山便如泥牛入海,怕是不好捉了。”

    不好捉绑匪事小,救不回姜家姑娘事大!

    孙承宗听着,面露喜色,又强迫自己压下嘴角,暗暗高兴,可还未等他压下嘴角,就看见原本应该被绑匪带走的姜家姑娘慢慢地从大殿后边儿走了出来——

    姜昭昭狼狈极了,身上的衣裳因为方才摔了一跤有些许破损,发髻也松了,掉下几缕发丝,小脸儿脏兮兮的,比灾民好不到哪里去,加上一日滴水未进,唇色苍白,整个人往大殿挪过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她长到十来岁,一直是家里娇养的掌上明珠,从未有如此窘迫的境地,虽然离了虎口,但是被满屋子陌生男子盯着,着实有些不自在,她攥紧了拳头,低着头,不知所措。

    许文昌自诩是周衡的长辈,此刻看看出了姜昭昭的不自在,又没有合适的人出面接待,便也把她当做小辈,率先出声:“谢天谢地,姜姑娘安然无恙便好!”他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姜姑娘无事吧?”

    姜昭昭看见许文昌认出了自己,但是她并不认识这个满脸堆笑的大人,目光穿过许文昌看向了陆廷竹——真是孽缘,满屋子人她只认识陆廷竹。

    陆廷竹自然也注意到姜昭昭在看他,应该说他从姜昭昭走出来那一刻开始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他这个人向来不耐烦带孩子,还是带这种动不动就要哭的女孩儿,便冷眼看着许文昌殷勤地上前嘘寒问暖,自己并不打算出头。

    不过现在看着姜昭昭望向他的眼神,竟让他看出了些许……依赖?像要被人抛弃的幼犬,眼巴巴地看着主人。陆廷竹被这个比喻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这种被她巴望着的感觉他并不排斥,于是他难得做了件好事——

    解下了披风,一把甩给了姜昭昭。

    他是知道京城贵女的一些麻烦事的,比如,衣衫不整为不雅,贵女该为此羞惭的。

    姜昭昭接住披风,有些怔愣——陆廷竹是嫌弃她穿的破烂,在同情她吗?一瞬间,姜昭昭更想哭了,他不会把这个事情传回京城吧?那她就没脸见人了!

    “还是陆大人细心,姜姑娘受惊了,我这就带你归家去了。”许文昌安慰道。

    姜昭昭听见许文昌说马上就可以归家了,方才心里松快了一些,看向陆廷竹也多了些感激:“谢谢、陆大人。”

    姜昭昭费了些功夫才披上了披风,她还从未自己动手穿过衣裳,披风有些长,她仔细地掖起一些提着,怕披风拖到地上弄脏了,披风主人更要嫌弃。

    “陆大人,咱们不若先下山?”冯士雍说道,“留一些人马在山里搜寻,左右姜姑娘已经无碍。”

    陆廷竹却不语,只转身走出了青龙寺,冯士雍和许文昌自然跟上,孙承宗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情绪,有苦不能言,她怎么就平安归来了呢?

    青龙寺外是一片十分宽阔的沙地,以往是登山的行人落脚歇息的地方,青龙寺香火鼎盛的时候,这里更是遍布小摊小贩的,此时却是一片荒芜。就当众人以为陆廷竹要骑马下山的时候,他却立住了,转身看向后山,久久不动作。

    众人好奇地望向后山,有什么可看的呢?

    忽然,后山出现了一丝光亮,慢慢的,那点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着火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可不是,后山居然着起了火!这里可是林木繁盛的地方,若是火势起了,整座山都得被烧秃!

    众人慌张四起,其中孙承宗又是最震惊的一个,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许大人!好端端的怎么着了山火了呢!”冯士雍有些焦急,“可要派人救火?”

    惊讶过后,许文昌忽然转头看向陆廷竹:“陆大人……”他想起来方才陆廷竹停下来看向后山的动作,他怎么知道那里会起火呢?

    陆廷竹却只是盯着后山的火势,看着它一片片地散开来,很快就要朝着青龙寺烧来,他食指贴向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别说话。”

    许文昌被惊出了一身汗,他猜对了,这火是陆廷竹放的!

    可是,为什么呢?姜家姑娘已经被救出来了,为何还要放火烧山?许文昌不明白,冯士雍却在最初的惊疑后有些懂了,他毕竟是跟了陆廷竹做事许久了,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左副都御史是怎样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凡事都不可脱离他的掌控,哪怕只是几个微不足道的灾民。

    “主子!”阿吉手里拖着一个踉踉跄跄的人从青龙寺后方跑过来。

    那被拖着的男子少说也有他那般高,阿吉却毫不费力,拖着他,好像拖了一件货物般随意。

    众人此刻才反应过来,阿吉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在陆廷竹身边,而此时,怕不是刚刚放火归来!

    阿吉把手里的人扔到陆廷竹面前,说道:“主子,阿吉方才往后山去,只抓住了这一个,其余的大概四散而逃了,不过现在,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他说的轻松,旁的人却惊出了一身汗,这个年纪不大的侍从,不单徒手拎回来一个壮汉,还把杀人放火的事情说的好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被拖回来的壮汉似乎被打断了手脚,只剩一张脸,青筋凸显,目露凶狠。

    “我呸!只会放火烧山的阴险小人!爷爷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壮汉正是王家大郎,方才他们四散跑进山里,他被赶来的阿吉打断了手脚,不知道其他兄弟如何,还期盼着他们能逃出生天,却不想阿吉竟在山上放起了火!竟是要烧死他们!

    火光冲天,照亮了王大郎的脸庞,孙承宗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认出了他。

    “你不是王大郎吗?!”孙承宗这个兴化卫指挥使也不是白当的,他当即就认出了这个绑匪曾在他手下当过兵的。

    王大郎一点都不奇怪孙承宗在这里,只是心有不甘,满目都是凶恶,恶狠狠地说:“狗官!孙承宗!这是你们欠我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错!都是你的错!”

    孙承宗似乎是被他的狠厉吓了一跳,退后半步,不再言语。

    “带回去。”陆廷竹看了一眼王大郎,对阿吉说道。

    说话间,火势顺风而下,已经蔓延到青龙寺,大片大片的火光映着夜色席卷了整座寺庙,年久失修的屋檐发出哔啵的声音摇摇欲坠,从这里看去,大殿里的佛像还是微笑的模样,即使是灭顶之灾也撼动不了他的慈悲。

    姜昭昭害怕极了,这场火是为了她才着起来的,她让这里变得火光冲天,像阿鼻地狱般可怖。她眼含泪水望向陆廷竹,发现陆廷竹也在看她,他笑得那么漫不经心,微微偏头,似乎在欣赏她的窘态。

    姜昭昭如坠冰窖,为什么陆廷竹生就一张慈悲脸,却没有半分怜悯,冷眼旁观,毫无触动。

    端方君子的外表下,是比修罗鬼刹还要冷漠的内心。

    她没有等来嫉恶如仇的侠客来英雄救美,只等来了一场噩梦。

    姜昭昭此刻其实很美,火光映着她柔美的脸颊,跳动的火光给她的身影增添了许多灵动,凌乱的发丝,随风扬起的披风,她像神女跌落人间,被他陆廷竹看见了。

    方才在大殿内,众人看向她其实并不是在关注她衣衫不整的不雅之处,而是在惊叹姜家姑娘小小年纪出落地如此惊心动魄,几分狼狈并没有遮盖她的光芒,反而让人产生些许怜惜。

    陆廷竹向来不理解世间普通男子对容貌姣好的女子的不知由来的向往,哪怕只是个还未长成的女孩。他蔑视这种向往,冷眼旁观,直到姜昭昭看了他一眼,不知不觉,软了些心肠,他想,他大概是最近装君子装多了,竟然对一个小女孩多了几分迁就。

    陆廷竹看着眼前人,想了一会儿,然后,他便看见姜昭昭软了身子,径直倒了下去。

    “……”

    陆廷竹看着手里扶住的女孩,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出手挡住了呢?她摔下去,就算是摔死在地上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姜昭昭小小一个,站直了也只到陆廷竹胸前,此刻,因为陆廷竹扶了一把,姜昭昭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姿势实在有些暧昧,好在姜昭昭年纪还小,若大上几岁,怕是就得被怀疑两人有什么不可言说之关系了。

    阿吉也注意到主子的动作,也略略吃惊,这个姜家姑娘不单披着主子的披风,还被主子抱住了?!阿吉回想起这些年京城里明里暗里爱慕主子的贵女们,也不是没有借故崴脚往主子身上靠的,主子从来没有沾染一分,那可是个能看着娇滴滴的女儿家狼狈跌在地上而视若无睹淡定路过的主,何曾抬起过他高贵的手扶过谁?

    阿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几步低语了几句:“主子,阿吉方才在山里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说着,伸出手给陆廷竹看他沾满火油的手。

    他原本按照陆廷竹的吩咐上山去拦截绑匪,若抓不到就烧山,不可放过。没想到那几个绑匪有几分急智,分开四散而逃,只抓到了一个王大郎,他这才放了把火,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在枯木、落叶上发现了不少的火油,而且不止一处,明显是有人刻意撒上去的,看来,本来就有人有放火烧山的打算。

    陆廷竹看了一眼火油,立刻明白过来,得到风声提前跑路的绑匪、青龙寺后门靠山的地形、山上四处撒布的火油……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旁一脸震惊的孙承宗,又看了一眼怀里靠着的姜昭昭,看来他真是救了她一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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