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灾民

    被陆廷竹盯着看了几眼,姜昭昭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哪怕知道他不可能一直关注她,接下来的时间里,姜昭昭也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酒足饭饱之后,宴席渐渐散了,陆陆续续有人拖家带口地坐上马车,驶下山去。

    “周衡!”周衡正拉着姜昭昭往马车上去,冷不防听见一道娇呵,便转头看见舒令嘉带着钟妙仪和另几个贵女往这边过来。

    几人在周衡面前停下,又看向姜昭昭,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说道:“还有你!别得意,我可没有输给你们,是你们作弊!”

    周衡一听就不乐意了,冷笑着说:“怎么,只准你赢,不准旁人胜过你?那你与我比什么?”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舒令嘉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头上的步摇都晃起来。

    钟妙仪对着姜昭昭微微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歉意,转身追着舒令嘉而去。

    周衡对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不以为意。

    “阿衡表姐,你认识这个姐姐?”姜昭昭对这个小娘子有印象,之前就是她告知舒令嘉自己的身份,有帮忙劝着不要与自己起冲突,看起来倒是和善。

    “钟妙仪嘛,不熟,她一直跟着舒令嘉,她父亲是舒令嘉父亲手底下的,大约不是什么显赫的门第,长相不显,又是家中庶女,好似并不得宠,不过舒令嘉倒是蛮护着她。”周衡满不在意地说着她印象中的钟妙仪。

    “哦哦。”姜昭昭点点头,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便不去想了,跟着周衡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上。

    林淑婉跟交好的几个娘子喝了些酒,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周衡却意犹未尽地和姜昭昭说着话。

    “今日可真是场大戏,你瞧见没有,那个吴世安连着输了两场比试,气得他连弓都摔了!”

    “是那个吴夫人的侄儿?”昭昭虽然不认识什么吴世安,却也多少听了一些周围妇人的议论,说他每次都是拔尖的,这次碰到对手了云云。

    “可不就是他,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谁都不放在眼里,今天见他气得牙痒痒却还要被许大人押着去给陆廷竹敬酒,真真是痛快。”

    “这个吴公子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这般幸灾乐祸。”

    “他倒没有得罪我,只是我之前与你提过的,我姑母家的阿姐,花容月貌又温柔可亲,去年有媒人说与他,这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竟然瞧不上阿姐,还说她小门小户还妄想攀高枝,我当时听了恨不得去与他打一架!”

    “这样听起来,此人确实品行不端。”姜昭昭应和着。

    “着实可恶!今日他活该,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呢!不过说起来,这第三场围猎让他拔了头筹倒是可惜了。”说着,周衡便想起来连赢两场的陆廷竹在第三场围猎时竟然只逮到了一只灰毛兔子,而且看起来那兔子身上并无血色,应不是被射中的。

    “你说陆廷竹怎么回事?他就应该三场全胜,赢得彻彻底底,把那个吴世安踩在地上永世不得翻身!”

    听见“陆廷竹”三个字,姜昭昭还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那人的视线如影随形。

    她原本看见围猎结束时陆廷竹悠闲地抛下一只灰毛兔子也没有多想,大概是他刚刚打斗了一番便疲于去打猎,随手捞了一只兔子交差罢了,可方才看见他让人送来的那盘缠了麻绳的兔肉,她才恍然大悟,那灰毛兔子哪里是陆廷竹的,应是踩到陷阱的猎物,分明是她姜昭昭的!

    可想明白了又如何?难不成还为了一只兔子去找他讨说法不成?那恐怕她的眼睛也不用要了。姜昭昭气馁地想着。

    “不要在背后说人是非,小小年纪,不要学那长舌妇的做派。”林淑婉闭目养神,原不打算开口,却听见小女儿越说越离谱,便忍不住开口制止。

    周衡吐了吐舌头,嘟囔着:“知道了。”

    安静了片刻,周衡又想起裴玉书,便又说道:“玉书姐姐晚上看着有些闷闷的,不知道是何缘故。”

    姜昭昭想了想,也没有头绪,便道:“她不是说明日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吗,到时候就知道了。”

    周衡应了一声,往后靠在了马车侧壁上休息,昭昭把头靠在了周衡的肩上,把眼睛闭起来,半梦半醒中脑海里闪过好几个破碎的画面,一会儿是几个蒙面歹徒的打斗,一会儿是宴席上陆廷竹似笑非笑的警告,最后定格在陆廷竹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把树枝扎进人的眼睛,血却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姜昭昭忽然惊醒,心跳如雷,看着旁边的周衡和林淑婉,才觉得安心些。

    回到周宅,周衡已十分困顿了,打着哈欠,依在秋雁身上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姜昭昭却清醒异常,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画屏吩咐了问梅和侍兰两个去收拾床铺和张罗盥洗,自己则服侍昭昭换下白日里的骑装和首饰。

    “咦?”画屏为昭昭解下衣衫,从里面掉落了一块玉佩,却眼生得很,便问道,“姑娘,这块玉怎的我不曾见过?”

    姜昭昭看见这块玉佩才想起来,她竟然把这块玉佩给忘了!原想着打完猎便把玉佩交由姨母的,可方才又是与舒令嘉比猎物,又是张罗着围坐烧烤,竟把这事给忘了。

    她一把从画屏手中拿过玉佩,看着上面的腾蛇花纹觉得这个腾蛇也分外张扬跋扈,她又想起了宴席上,陆廷竹指着左边太阳穴的样子,他不会是猜到自己捡了他的玉佩,以为自己私吞了不还吧?

    想着这个可能性,姜昭昭又吓出了一身汗,忙把玉佩又递给画屏道:“你去把这个玉佩交给姨母,就说是我在云罗山捡到的,还麻烦姨母寻一寻主人。”

    画屏不疑有他,道了一声好,便想往外走去主屋寻林淑婉。

    “等等!”姜昭昭却突然又叫住了她,画屏停下脚步,疑问地看着昭昭。

    姜昭昭上前两步,又一把抓过玉佩,掀开帷幔,走进寝室内,翻找出前几日和周衡一起编的绳结和流苏穗子,还好那日做了许多,正好有一对玄色的,颜色样式上还算般配,她三下五除二更换了玉佩原本已经磨损的旧物,然后再交给画屏,说道:“去吧。”

    画屏有些奇怪,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还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玉佩系上自己的物件:“姑娘,这……不合规矩吧。”

    怎么说也是女儿家的私物,若是姑娘再大几岁,画屏甚至都要怀疑自家姑娘情窦初开私相授受了。

    姜昭昭想的却是,给陆廷竹换个新的绳结流苏,他可别计较她忘了把这块玉佩交还主人的事情了,最好他还能原谅她无意间撞见他虐杀刺客的事,这就当是赔罪吧,她自认为这个绳结的手艺不错,样式也大气,应当不错……吧。

    “你自送去姨母处,只按我说的做。”

    画屏只犹疑了一下,见姜昭昭坚持,便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转身去寻林淑婉。

    翌日。

    周衡一大早就把姜昭昭喊起来,昭昭昨夜惊魂未定,又不好与周衡说,翻来覆去到深夜才入睡,一大早的,又被周衡闹醒,睡眼迷蒙地任由画屏帮她穿戴好,又服侍着洗漱齐整,被塞进马车里,才有了些精神。

    马车咕噜噜的不一会儿就到了县衙,裴玉书的祖父在闵县县令的位置上坐了十年有余,裴县令清廉节俭,并未在外另置房产,她便一直同祖父住在县衙后院。

    周衡熟门熟路地领着昭昭往后院走去,裴玉书早早地等在了自己院里,桌子上还备着一些早膳。

    “阿衡,昭昭,可用过早膳了?”

    周衡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在凳子上坐下,说道:“就知道姐姐这里的粳米粥最香了,特地空着肚子上门,姐姐可不要吝啬哦。”

    “哪儿就少你一顿吃的了,”裴玉书拉着姜昭昭坐下,又命侍女玉雪盛了两碗粳米粥奉上,并几碟开胃小菜,“只要你不嫌弃我这里清汤寡水便好。”

    “不嫌弃,不嫌弃。”

    姜昭昭平日里胃口本就不好,早膳用的不多,不过此刻桌子上的粳米粥与别处的不大一样,除了粳米之外,还点缀着些绿豆和莲子,早起原是没有胃口的,此刻闻见米香,倒比平日里更有食欲些。

    她尝了一口道:“好香啊。”粳米煮的烂烂的,莲子粉粉的糯糯的,绿豆又带了自身的醇香,入口即化,格外诱人。

    一旁的画屏见了今日姑娘难得的好胃口,说道:“难得姑娘爱吃,平日里可没有这般好的胃口,还真是对了姑娘的口味了。”

    往常姜昭昭早膳进的不多,画屏往往连哄带劝地想尽办法让她多吃一口,看见她今天吃得香,倒是起了个念头要向裴家的讨个煮粥的方子才好。

    裴玉书见她们进的香,也很高兴,也端起碗碟,吃了几口。

    吃完早膳,玉雪带着几个丫鬟收拾了桌子,又拿来几顶围帽给与昭昭几人。

    “一会儿到了地方,得戴上围帽才好。”裴玉书说道。

    周衡平日里出门从来没有戴围帽的习惯,盖因她年纪小,又好动,这长长的纱挡在身前,全然动不得,难受得很。

    而本朝民风不算拘谨,稍有脸面的人家若有女眷出门必然是有护卫同行的,戴围帽的也是少数。

    “咱们一会儿去哪儿?”姜昭昭倒是没有排斥,老老实实拿上围帽。

    裴玉书似叹了口气,说道:“到了便知道了。”

    周衡和姜昭昭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不解,便随着裴玉书出门,上了一辆不算宽敞的马车——起码没有周府的马车宽敞。

    姜昭昭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福州府历来是福建首府,又是东南沿海的位置,海外商贸异常繁荣,民生富庶,沿街店铺林立,偶尔还有一些新奇的西洋货吸引眼球。

    这是一种与京城全然不同的感受,巍巍帝都,威严气派,而福州更显得精致活力,姜昭昭还没有好好逛过福州的街市,眼睛不住地瞄着外边儿,有点目不暇接。

    “别瞧啦,今日有什么好瞧的,过几日七月七集会才热闹呢,到时候打铁花、耍杂技这些,自是与京城不同的味道。”周衡也趴在马车的窗沿上说道。

    姜昭昭眼睛一亮,说道:“那晚上咱们又能出门玩耍了!”

    “那当然,到时候未出阁的小娘子会祈求织女娘娘赐个良缘,若是已为人妇的娘子们则祈求姻缘美满顺遂,不拘小门小户还是高门大户的,届时都会上街游玩的。”

    姜昭昭听了更加期待起来,说起来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是孩子心性。

    不多时,马车越驶越远,直到出了城门,又向西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一处溪边。

    姜昭昭由画屏服侍着戴上了围帽,又下了马车,周衡和裴玉书也都戴上了围帽,一行人在裴玉书的带领下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废墟。

    说是废墟倒也不准确,姜昭昭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溪边的平地上搭建了几十户简陋的屋子,说是屋子,也不过是像是哪里捡来的破木头和大石头堆砌而成的能遮风挡雨的容身之处罢了,而道路两侧都是席地坐着的灾民。

    是的,灾民。姜昭昭有些震惊,他们衣不蔽体,形容憔悴,头发枯黄,面色蜡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童,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有气无力,甚是凄惨。

    裴玉书一行人衣着整洁,尤其是姜昭昭,从头到尾,不管是佩戴的头饰还是穿着的衣衫无一不精致,此刻在这片“废墟”中显得格格不入,十分突兀。

    路边坐着的有些灾民认出了裴玉书,时不时有人开口问安。

    “裴姑娘!”

    “多谢裴姑娘!”

    “裴姑娘来了。”

    裴玉书一一颔首,却并不停步,一路带着姜昭昭和周衡走到了这个“村子”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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