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已是深夜,万寿宫中仍是灯火通明,宫女太监拿着水盆抹布急匆匆地出入。

    “快快,快点打扫,苏小姐明日就要到了。”头发发白的福全公公正指挥着其他人,自从收到大将军的信,太后便吩咐他们紧锣密鼓地开始打扫房间、添置用品。一个小太监走得太快,被地上的抹布绊倒摔在了地上。

    福全赶紧上去扶起他,“哎呦我的天哪,可小心着些吧。”

    他对着那边铺床的宫女说道:“苏小姐是来养伤的,那床榻需再铺得柔软些。”公公兰花指一翘,又指着其他人说道:“苏小姐可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你们都仔细着伺候,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嘴上不说,可大家都在心里开始猜测这位苏小姐的来头。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路上还没有什么人,一辆马车悠悠地停在宫门口,从上面走下来一个女子。微风轻轻吹起她披散的头发,纤弱的身子在高大的宫门前,显得格外渺小,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苏锦书站在宫门口,看着远处宫里的嬷嬷带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顶轿子走过来。

    “宋先生,你回去吧。”她静静站着没有回头,只是对身后的人说道。

    “快入秋了,不要在风口站久了,凉风呛进肺里可不好。”宋元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他知道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肯定如狂风过境,他亦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这般冷静,仿佛那夜的泪水只是假象。

    “多谢”苏锦书微微低头,想要掩饰掉眼里的不安,身上的披风还残留着宋元的温度,这让她稍许放松了些。

    “我看你进去了再走。”宋元低着头为她系上扣子,又理了理披风的帽檐。

    正说话间,那顶小轿已经停在了面前,跟着小轿一起来的嬷嬷走过来对着苏锦书福身道:“奴婢万寿宫嬷嬷秦素希,奉太后之命来接苏小姐入宫。”

    苏锦书也学着对方的样子福身回礼:“臣女苏锦书,谢过太后。”

    “苏小姐请上轿吧。”秦嬷嬷上前来扶住她的手,便要往轿子走去。

    “多谢嬷嬷。”在上轿前,苏锦书回头望了一眼站着的男子,正对上他不舍又有点担忧的眼神。日夜兼程地赶路,让他脸上生出青色的胡茬,平日整洁干净的人,此刻显得有点落魄。宋先生保重,她在心里默念着。

    眼看着撵轿消逝在尽头,宋元才上马勒紧缰绳,和随行车队一起回边境向大将军复命。大小姐,此去山高水长,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万望珍重。他不再多想,纵马疾驰,身后腾起一阵阵尘烟。

    两人抬的小轿悠悠走在宫道上,达达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苏锦书掀开轿帘,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只能看到高高的红色宫墙和上面翘着的黄瓦,黄瓦上只能见着半片天。她是边境自由的小鸟,如今却一步步走入这牢笼,彼时的她并不知道,后来,这牢笼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走了许久才到万寿宫,秦嬷嬷扶着苏锦书步入正殿,殿内点了极好闻的檀香,缭绕的烟雾飘入鼻息,只觉得人心都静了下来。

    太后端坐在正殿上方,饶是岁月再优待人,也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时光流逝的痕迹,可发白的头发却衬得太后慈眉善目。

    苏锦书走到正殿中间跪下来扣头,见她来了,太后在福全公公的搀扶下从上方走下来,“快起来快起来,好孩子,你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说着就把人扶了起来,又叫福全赶紧去宣太医。

    太后拉着苏锦书的手挨着她坐下,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我们苏家人丁不旺,我与你祖父是同胞兄妹,只是兄长早已牺牲。”太后抹了一把眼泪,又握住苏锦书的手继续说道:“自从五年前你父亲带着你们两姐妹去了边境,哀家已有五年没有看到娘家人了,如今,有千言万语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太后,您要保重身子啊,父亲他也常常念起您。”看着眼前悲伤的老太太,苏锦书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劝慰她,只是覆上太后的手。因为她们都一样,远离家人,被困在这深宫中。

    正说话间,太医进来了,一行人引着苏锦书去到后方的见水轩,两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宫女上来扶着她躺下。李太医为她把了一会脉,又上前细细查看肩膀的伤口,脸色有稍许沉重。

    “太医,如何?”太后迫不及待地发问。

    李太医起身冲太后拱手道:“苏小姐的箭伤本无大碍,微臣会用上好的金疮药,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见他吞吞吐吐,太后急得不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用到好药,又拖得太久了,大病之后伤及气血津液,导致苏小姐体质虚弱,需得长期以益气养血的药物将养,少则三五年,长则,长则七八年。”

    听到这,太后惊得愣在原地,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无妨,宫里有的是好药,太医院尽管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补品,没有的就禀告皇帝派人出宫采买。”这下,大家都看出来太后对这个苏小姐有多重视了,愈加小心伺候。

    夜里,许是长途奔波数日,苏锦书发起了高烧。

    “父亲,瑾瑜……”床榻上的人儿呓语着,嘴里念着父亲和妹妹。一会又开始发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似乎是寒意浸进了骨子里,可这才秋天,她竟然虚弱至此。

    太后一直守在床榻前,见到这个情景心疼坏了,她叫素希又拿了一床被子紧紧裹住她,又俯下身抱住被窝里的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太后……”迷迷糊糊间,苏锦书不知道喃喃了什么,安神香的烟雾慢慢飘过来,过了许久,终是安稳地睡着了。

    将养了数十日,伤口开始结痂了,苏锦书的衣领敞开,微微露出半边香肩,侍女翠衣正蹲在身前小心地给伤口涂抹祛疤膏。

    她边涂边说着:“小姐,这祛疤膏是大将军派人从边境送回来的方子,由太医院调配的,太医们看过了,说是极好的方子,这日日涂下去,定不会留疤。”

    边境,难道是宋元拟的方子?苏锦书拿过盒子闻了闻,“好香。”是了,是她喜爱的桂花香。

    “小姐今日天气好,要不出去走走吧,我看御花园里的桂花开得正好。”说话的是翠竹,她正端着药走进来,翠竹和翠玉,都是太后派来专门伺候苏锦书的,太后对这个苏家的小姑娘,真是上了心。

    睡了这许多日,最近终于恢复些力气了,苏锦书也觉得有点憋闷,想出去走走,“也好,那你先去回禀太后吧。”她接过翠竹手里的玉碗,小口喝着,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不由得微微皱了下眉头。

    御花园里,苏锦书慢慢走在莲池边的石子路上,迎面走来两个男子。左边明眸皓齿的男子身着烟青色锦缎华服,衣袖处绣有祥云暗纹,腰间配一枚白色麒麟玉佩。如此清雅的颜色,却衬得他风姿俊秀,真真是当得起一个玉树临风。右边男子衣着稍简单些,只是一身棕黑色,身上并无配饰,一张脸如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黑眸闪过些许幽光,直看得人心里发憷。

    “左边那位是太子殿下,右边是二皇子。”翠衣在耳边小声提醒,苏锦书赶忙让在路边。

    当今皇帝有三子,赵景琮十七岁,是中宫嫡出的长子,出生便被封为了太子。太子生得一副好皮囊,一双杏眼似有秋波暗涌,偏他为人又温和有礼,引得京中多少女子动了芳心。

    二皇子赵景睿十六岁,生母刘氏本是御前侍奉笔墨的宫女,一朝得幸,生下二皇子便被封为了贵人,却因着家世不够,这许多年过去,仍只是个昭仪。

    三皇子赵景轩十岁,生母姚氏是工部侍郎的胞妹,生下三皇子便被封为静妃。

    赵景睿看到那女子怯生生地站在路边,十五六岁的少年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说着就快步往前走了两步,惊得苏锦书赶紧后退两步。

    “景睿,不可无礼。”赵景琮伸手拦住他,“想必这位便是苏大将军的女儿吧。”

    她抬头,对上眼前男子盛满笑意的眸子,太子殿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平易近人,亦如传闻中那般……好看。她福身行礼:“臣女苏锦书,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二殿下。”

    “切”太子旁边的男子突然失去兴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他最讨厌这些文绉绉的女子了,尤其是丞相家的凌知鸢,眼前这个女子也跟凌知鸢一样无趣。

    赵景琮又问道:“你在太后宫中可还住得习惯,身子可好些了?”

    “回太子殿下,一切都好。”说着她又要行礼。

    赵景琮赶忙扶住她,“锦书不用这么生分,你是太后母家的亲戚,也算是我们的表妹,以后把我和景睿当做你的兄长就好了。”

    “是”她望着眼前的赵景琮,松了一口气。

    赵景睿转过头来,他听说太后宫里来了一个养伤的女子,原来就是她呀,听到太子说她是苏将军的女儿,又想起前几日宫中盛传,苏将军的女儿看到敌军潜入军营烧粮草,不顾自身安危击锣警示,才挽回了损失。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粉唇微张,一双杏眼含羞带嗔,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保护她,画本里写的“我见犹怜”原是这个意思。他很难想象这个小小的人儿竟有如此大的胆量,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去弘文馆读书快迟到了!

    “好了好了皇兄,我们快些走吧,一会太傅又该罚我们了。”说着赵景睿就拉着赵景琮要跑,他又回头冲着苏锦书喊道:“锦书妹妹,我们过几日再来找你玩啊。”翠衣看到跑开的少年,捂着嘴笑出了声,却见小姐仍是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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