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前世,废去都尉府之事一直推进困难,而在严未迟好不容易摸到李江的踪迹,拿到当年“七万增补兵器不翼而飞”的来龙去脉时,也发现这个窟窿竟刚刚被周赟给填上了。

    失去能够定罪的契机,废勋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严未迟遇见了奄奄一息的贾管事。

    严未迟烦躁地合上眼,仰起头背后抵住圈椅,脑子里一遍遍将前世条分缕析,拆解再拆解,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信息,导致没有察觉周赟暗藏的这支游离于驻军营的兵力。

    其实驻军营早就是一块废铁,里面的将士全无斗志,从严而论连个军人都算不上,这一情况直到他接手驻军营后才得以改善。也正因为如此,在武装上,他一直对周赟有所轻忽。

    救下贾管事之后,严未迟方从周虞两家的婚事当中嗅出不同寻常,也拨云见日地明白过来,那批军资究竟是谁填补上的。虞家财厚,不敢妄言富可敌国,但再额外供上区区一支军队却是绰绰有余。

    毫不避讳地说,严未迟也曾怀疑过虞佑君与周赟沆瀣一气,可虞佑君死得那么早,今世以周虞两家闹成这步田地来看,前世的虞佑君亦是被蒙在鼓里的。

    家财被暗度陈仓,兄妹先后惨死……

    严未迟豁然睁开眼,额上沁出冷汗。

    他不能忘记自己浴血闯进都尉府,看见琼枝惊慌失措地跑到他面前,哭着求他请个大夫过来时的心情,那一刻自己的心好像被命运重重揉皱攥紧,周遭一切都扭曲得可怕。

    常年在未北边关,他也见惯生死,总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可那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全身发冷。他跌跌撞撞地推开燕亭居的门,秋风瑟瑟下,眼里只装得下那抹躺在藤椅里的寂静孤影。

    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虞南珠是不同的,她不仅仅是一个自己熟识的人,他怜她、在意她,他早在这份熟识当中,渐渐地让她走进了自己的心,占据了他的一切喜怒哀乐。

    这是喜欢,是喜欢极了,是爱得不自知。

    他半跪在她身边,执起她的手时,指尖触碰全然冰凉。

    彼时他与周赟已经剑拔弩张,他带兵破开都尉府,逼反了周赟。万万没想到他还有一支亲兵,突袭间严未迟身受重伤,在砍掉周赟半颗脑袋之后,他也不省人事。

    前世虽已替她报仇雪恨,可严未迟依旧不甘心。也许是这份不甘心太过执着强烈,醒过来的那一刻,他竟回到了初入兹州的时候。

    今世事已至此,所有的事都与从前大相径庭,无论虞南珠还是虞佑君,再也不会重复前世的悲剧,而他自己,应当也不会再客死异乡。

    况且一想到虞南珠心中实则一直惦记他,严未迟紧绷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得以缓缓放松。接下来,只剩下料理周赟了。

    如何让周赟自曝那支亲兵的藏身之处,他必须得深思熟虑。

    鹞鹰跟灰雀不同,灰雀本就是府城的流氓地痞,因犯事求到周赟头上,周赟捞了他一把,顺势收为己用。灰雀对周赟的忠心极其有底线,所以向来只为周赟处理些看似与都尉府不挨边的阴私小事。而鹞鹰则是都尉府家奴,对周赟忠心耿耿,灰雀接触不到的东西,鹞鹰则未必。

    严未迟沉声叮嘱甲辰,务必跟紧鹞鹰,尤其是他不在周赟身边的时候,无论吃饭还是睡觉,哪怕上茅房,也得确认人到底在不在茅房里。

    “是!”甲辰领命,正要出门,被严未迟叫住。

    “替我备马。”

    甲辰眯眼一笑:“主子要去虞家?”

    严未迟瞥他一眼:“去找潘思仁。”

    找潘思仁?

    这月二十是潘思仁的爱女潘丹漪出嫁之日,近几日,昭都祁国公府已经陆续派人过来。接亲的人是谁,严未迟并不清楚,只是想了想,许见安那边没有合适的长辈,采光剖璞,唯有那人勉强可以。

    潘思仁将人安置在南跨院,因家中无人料理中馈,像许氏这样的门第又万万怠慢不得,便亲自留在府中待客。听闻严未迟前来拜访,便将人请到书房,撂了一堆琐事前来相见。

    “严都督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叫人看茶。

    严未迟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也是有求大人,明知大人这阵子正忙,还来舔脸叨扰,还望大人不嫌。”

    潘思仁人逢喜事,笑得满脸褶皱,连道:“哪里哪里,都督但说无妨,能用得着卑职的地方,这岂不是卑职的荣幸。”

    严未迟此次是来向他借阅府城舆图的。

    大未严禁民间私绘舆图,地方舆图在军政两方手中,可驻军营的舆图并不可信,他便来找潘思仁。

    这不是什么大事,潘思仁道:“我这便派人去衙门取,都督稍坐。”

    严未迟点头,抿了口茶,正事说完,便自然提及了潘丹漪的婚事,问道:“贵千金的婚仪准备得如何?我手下虽都是些粗人,好在有些力气,若是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

    婚姻嫁娶是大事,潘丹漪又是高嫁,府里上上下下早忙得不可开交,盯物件的,查流程的,招待宾客的……全部人连轴转起来,却还是捉襟见肘,尤其是搬搬抬抬出力气的人。

    阖府都需装点,这边换桌子拉红绸,那边挂灯笼抬卧榻,总之哪里都要人。

    见严未迟这么说,潘思仁倒没怎么与他客套,苦哈哈地笑道:“如此,卑职先谢过都督,都督放心,定不会亏待兄弟们。”

    “不必客气。”严未迟低头垂眸,嘬饮茶汤,“以后都是自家人,大人不必见外。”

    这么一说,潘思仁脑中一激灵,想起严、许两家的渊源。他顿时讪讪然,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严未迟:“怎么了?可是我有失言之处?”

    “哦不不不,只是……”潘思仁调整了一下坐姿,明明是在自己书房,却觉得有点坐立不安,“都督想必还不知道,祁国公府派来接亲的人……是严二公子。”

    严未迟似乎十分吃惊:“无闻?”

    “正是。”潘思仁在袖中握了握手,“都督果真不知?哎,是卑职不周到,严二公子来的时候我就该通知都督的。”

    这哪里是潘思仁的问题,分明是严无闻不想见他。

    严未迟苦笑,摇了摇头,说道:“不怪大人,是我这做大哥的不称职。”

    潘思仁嗫嚅,不敢说话。

    有些事平头老百姓不知内情,可他们这种宦海沉浮的人多少会耳闻,严二公子那双腿是折在严未迟手里的,因此灵寿大长公主母子对严未迟可谓深恶痛绝。当许家派来严无闻的时候,潘思仁也是万分苦恼。这兄弟二人若是在婚礼上相见,红起眼来可怎么办?

    只见严未迟说完默默撇着茶沫,不知在想什么,潘思仁叫苦不迭。

    许见安的祖母,即如今老祁国公夫人正是灵寿大长公主的长姐,当今圣上的大姑母灵惠大长公主。若细细捋一捋,昭都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从赵氏头上就开始了。说千道万,总之许见安得管面前这位大都督叫声叔叔,这也是祁国公请严无闻前来接亲的原因。

    许家也是无奈,祁国公早没了兄弟,国公夫人娘家没舅爷,实在是没人。如今请严无闻过来,除了别无他法,亦算是给潘丹漪抬脸了,所以潘思仁有苦说不出。

    兹州一下来了两位大爷,头疼。

    没坐多久,潘思仁派去取舆图的下人回来,严未迟不便逗留,起身告辞。

    潘思仁亲自送人到大门外,目送严未迟上马离开,叹了口气回身,骤然一惊。只见严无闻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安静地坐在特制的轮椅上,脸上不见阴晴。

    严未迟带着舆图回都督府,未及到门前,便见门口站了几个眼熟的背影,下一刻,丁卯从门里飞奔出来。他眼皮一跳,赶紧打马上前确认:“鄢嬷嬷?”

    老妪转身,顾不得丁卯扑了个空,见着严未迟已是眼含热泪:“世子爷!”

    严未迟急急下马,又喜又惊:“嬷嬷怎么会来兹州?”说着想到什么,眉宇蹙起,“可是娘娘那儿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鄢嬷嬷扶住严未迟的胳膊,喜极而泣,“是娘娘吩咐我,特意来兹州看看世子爷好不好。”

    严未迟便反手扶鄢嬷嬷,相携往里去,十分亲昵。说道:“我这么大的人了,娘娘还担心这个?”

    鄢嬷嬷是他们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又随严亭晚随侍入宫,她是看着姐弟二人长大的,犹如自己的骨血。

    此时侍奉鄢嬷嬷南下的几个侍女已经同丁卯熟稔地说笑,纷纷掏出从昭都带来的玩意儿哄这小子。他们都是未北王府的家婢,年长丁卯几岁,从来都拿丁卯当弟弟疼。

    看着他们欢欢喜喜地聚在一处,鄢嬷嬷说不出的高兴,一遍遍拍打严未迟的胳膊,嘴上嗔怪眼里却宠溺道:“哪儿的话,世子爷哪怕一百岁,也是娘娘的弟弟,还不是该担心的照样担心。”

    严未迟倒听出了些意味,怔了怔,脸上突然发窘。

    “娘娘她……可是托嬷嬷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鄢嬷嬷眨眨眼,拍了拍鼓囊囊的袖袋,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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