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就是对的吗？”

    “你说什么胡话。”小队长惊奇地叫了声，未曾想到能从好友口中听到如此令她震惊的发言。她无疑是在质疑女王的权威。

    女王总是没错的，是她带领虫子团结起来，万年以来他们才能茁壮发展，有了如今这样美好的社会。

    12140101A沉默地喝了口蜂蜜。

    她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她难以言喻，只瞟了眼那只黑蚂蚁后，心中一种情绪被触动了，于是她真诚地向好友开口解释道：“我的职责是保护所有同胞。她是老虫，也是同胞。所以，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

    从小，其他虫子们就告诉她：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要爱护彼此，我们要善待同胞。

    12140101A当然记住了教练的话语，并深以为然。

    “是的，那是你的责任。你的确做到了。”小队长挠了挠脑门儿，略微有点不耐烦，“你这样的虫子，无论是谁，都要护一下。但是你保护不了所有虫子，你的力量仅有那点。你能保护几个家伙，能保护好你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她说完，一口把蜂蜜全灌进了肚里，用爪子抹了把嘴巴。她总是如此豪迈，12140101A自认识这个小队长以来，她就从未改变过。

    蜜蜂收走了杯子，过了会儿重新给她盛满了蜂蜜。

    12140101A小口小口吸起蜜。她很喜欢蜜蜂们酿的蜜，这群有着翅羽，色泽鲜艳的同胞是天生的工匠，总能做出美味的料理来。她喜欢她们，犹如她为自己的责任感到自豪。

    那只蜜蜂女孩细心擦拭着空杯子，她在这家店里的评价不错，工作勤奋努力，待客也优秀。12140101A盯着她的面容，那双眼睛总是好看的，充满着希望，因为她喜欢一边哼歌一边工作，店里无论是谁，都会被她的歌感染。

    这时，有虫子推开大门吆喝了一声，她便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转头去迎接客人了。

    几只苍蝇嗡嗡叫着，坐到了一旁。她们的翅膀总是发出些很乱的杂音，只要听见呜呜的振翅声后，便能知道，哪个地方又需要清洁了。因为她们是虫族帝国的清洁工，专门负责收拾残局，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小队长瞥了眼后来到的虫子，开口说道：

    “要我说，老虫子的事情还是少管。他们那群虫子整天怨天尤人，又怠惰，什么事干不了。女王没有强制处决她们就已经是很仁慈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虫子厌烦她们……社会垃圾。”

    “社会垃圾？”12140101A重复了她这个话。

    “对，社会垃圾。只会吃，不会做的虫子，不是垃圾还是什么？”小队长提到“社会垃圾”，愤愤地敲了下桌子，“不敢自己了结，又到处叫嚷，打扰到我们工作，给其他虫子添堵！”

    12140101A歪头，依然无法理解小队长为何对老虫的恶意如此巨大。那只黑蚂蚁好像跟她无冤无仇，即使现在虫子们对老年的虫的确存在歧视，可那些老年虫的现状不也是年轻虫们的未来吗？

    她垂目看向杯子里的蜂蜜。已经喝了一半了，嘴里和胃里都甜滋滋的，然而她却觉得腻得心发慌。

    “但是她没有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要讨厌她？”

    “我说了，她就是社会垃圾。”小队长不可思议地提高了音量，触角猛烈颤抖起来，散发出刺鼻的信息素。

    饶是对信息素不敏感的12140101A也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

    苍蝇转动脑袋，往她们这边看来，一对复眼令虫心慌。

    周围有虫子感知到了小队长的情绪，纷纷附和起来。

    “社会垃圾！”

    “她们就是社会垃圾。她们应该去死！”

    “社会垃圾怎么不遭讨厌？”

    12140101A被这声音吓得愣了一瞬，她怔然地坐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虫子们脸上露出了发狂般的表情，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站起来。

    很快，12140101A就从这种浓烈疯狂的信息素里找回了理智。

    黑蚂蚁显然也感受到了虫子们的信息素，她佝偻起背，颤颤巍巍缩在角落一动不敢动，桌上的食物也早就吃了个精光。虫子们恶狠狠地注视她，触角轻轻摇晃着。

    要不是女王说过，大家是同胞，他们恐怕此刻就会为了正义活生生撕碎这只可怜的老虫。

    空气里流动着诡异的气氛，霎时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似的。12140101A看到虫子们眼里带着憎恨，就连那只原本笑盈盈的雌蜂也露出了攻击性的神色，她的尾针甚至也露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信息素散去了，小队长也平静下来，摆了摆爪子，说道：“我不会杀她。我的工作不是杀这群没用得垃圾，那是荣耀所的工作。”

    虫子们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该喝酒都喝酒，该吃饭的吃饭。没有谁在意刚刚古怪的一幕，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那么以后，你也会去荣耀所吗。”12140101A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队长白了她一眼。

    “当然！我要选择最好的方式把□□奉献给巢穴。这样，我一辈子就值得了。虫子们会永远记住我的……”

    “你真的很爱巢穴。”12140101A把杯子推开，盯起小队长的眼睛思索起来。

    白蚁跟蝎子相比块头小了太多，但12140101A此刻觉得，这个小队长似乎比她更要高大。

    她不能理解虫子们对巢穴的狂热之情，即使她也是其中的一员，也将虫巢视作生命的全部。可是，她们有必要那般疯狂吗。

    在她还在困惑的时候，白蚁小队长继续说道：

    “我们活着，不就是为了巢穴，为了我们的同胞吗。只要我做的是正确的，那我就问心无愧。”

    她说完，仿佛是下了什么绝对性的定论一样，又往肚里灌了半杯蜂蜜。似乎是喝得太急了，她呛了声，咳出一口清液。

    12140101A抽了张纸递给她。

    小队长艰难地道了声谢，便捂起嘴巴继续咳嗽。

    等她缓过神来后，她继续说：

    “对了，12140101A。听说最近有些虫子里兴起了一个活动。他们觉得用代号叫虫子太麻烦，于是就决定给自己起名字——就像人类一样。”

    “代号是女王赋予我们的。”

    “是啊，我就搞不懂那些虫子为什么偏偏还要给自己又起一个名字。像人类那样，不是很好笑吗？万年前，人类对我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学人类？”

    “也许他们想要更简单的称呼。”

    “代号还不够简单？”

    “虫子们也会想追求点新鲜的东西。名字对大家来说都很有意思吧。”有只虫子听到她们的谈话，提了一嘴。

    这下，更多的虫子加入到了讨论当中。

    他们移动椅子挤过来，将12140101A和小队长团团围住。

    “我们叫了万年的代号了，有个名字的话好像也不错。”一只胡蜂沙哑地叫嚷道，“战斗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叫代号！”

    “老实说，代号太长了，只见过一次面，我们都会忘记怎么称呼对方。不过，我会叫我姐妹的小名，只有她能听懂。她知道我在叫她。”

    “可是名字很容易重复，代号不会。”

    “这的确是个问题。”

    “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我们想叫的虫子是谁？”

    “同胞们，你们难道在生活里遇见过所有虫子吗？”一只蛾子说着抖了抖鳞粉，把周围的虫子呛得连连咳嗽。

    “不，当然不会。”他们一致回答道。

    “那么我们就在自己的生活圈里叫彼此的名字，不就够了吗。”

    “可是你要怎么确定，我们以后不会认识新的虫子，不会混淆她们的名字？你知道，我们有的同胞，视力有缺陷！”

    “信息素交流不就知道谁是谁了吗？”

    “那还用得上名字吗？我们都不用说话，只需要信息素。”

    “可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代号？”

    虫子们陷入了迷茫。他们一个个低下了头，霎时间整个店内，气氛变得萎靡不振。

    12140101A只安静地看着虫子们讨论，见她们不说话后，出声道：“因为有些虫子也会不擅长感知信息素吧。就像我这样的蝎子。”

    “啊，原来如此。不过12140101A，你还是我们见过的第一个对信息素那么迟钝的虫子。你的同类也像你一样吗？”

    一只红蚁敲了敲杯子，瞅着她的眼睛，好奇问道。

    12140101A基本都认识这里的常客，而她们也当然熟悉12140101A。

    “不，她们跟我不一样。”她回答。只有她一只蝎子对信息素的感知趋近于无，所以需要靠得很近才能感受同胞的情绪和身体情况。

    “那你还真的特别呢……会非常辛苦吧？”

    “12140101A是兵虫，又不是负责照顾伤员的保姆虫。”小队长笑道，“她不需要别的虫的信息素，有什么辛苦的。她今天还一只虫放倒了个大猎物呢！”

    众虫听此纷纷惊叹几声。

    “又是一只虫？这是第几次了？你真的太厉害了。”

    “那么可以得到不少奖赏吧！”

    小队长兴奋地点点头，说起12140101A的英姿时，眼睛闪闪发光，仿佛放倒猎物的是她自己。

    12140101A尴尬地愣在了那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以今天我又请她喝蜂蜜。以后还要靠她，我们这队伍才能平安无事回来啊。”小队长说。

    “感觉12140101A完全可以去做王殿的兵虫了呢，这么厉害……”那只声音沙哑的胡蜂若有所思地说道。

    12140101A突然觉得有些窘迫，她推了推小队长的爪子，示意她不要夸得太过头了。

    然而小队长瞟了眼她，不理会她的情绪——举起还剩半杯的蜂蜜，高声继续称赞道：“12140101A是最棒的，各位！她对工作的认真达到了我们所有姐妹都惊叹的地步，我们绝对不能让这样的虫子被社会垃圾蒙蔽了眼睛！”

    众虫附和起来。

    瞬间，店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