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严府外,李霖铮惊鸿一瞥,多年来漫漫长夜魂牵梦绕的姑娘倏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停下脚步不敢动作,生怕吓走了这如梦幻影。

    “阁下是?”

    秦绍群瞧着这突然到来的陌生男子目不转睛盯着严湘澜,心里不喜,立即走到严湘澜身前挡住李霖铮放肆的目光。

    严湘澜回过神来,举起团扇挡住脸,满肚子疑问。

    李霖铮定了定神,举止从容,带着温雅的笑,拱手道:“在下忠勇侯府李霖铮,是严大公子的同窗。”

    严湘澜记起来李霖铮的确和大哥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不过李霖铮生性懒散游手好闲,国子监的课一旬有半旬都旷课不去,国子监碍着他父亲忠勇侯驻军北境的威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桂华打量几眼这位衣着不凡的上京世家子弟,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

    “李公子有何贵干?”

    李霖铮看向说话的秦氏,神色一动,唇角微扬,一脸乖巧:“这位便是秦夫人吧?伯母好,晚辈李霖铮,早听说伯母是武艺高强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晚辈真是钦佩不已。”

    秦氏微微挑眉,面上有些讶异:“看你年纪轻轻的,在皇城竟也听说过我?”

    “上京谁不知严尚书有一位精明强干秀外慧中的夫人,晚辈也常听严兄提起。”

    李霖铮看起来说得极为真诚,又道:“今日本是有国子监的学业想向严兄求教,没曾想恰逢伯母回到上京,真是相请不如偶遇!”

    严湘澜皱着眉,她不记得前世长兄和李霖铮关系有多好,也从没见过两人单独交谈,怎么这辈子李霖铮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跟长兄关系匪浅,难道前世两人关系就不错,只是因为她才装作形同陌路?

    “李公子,后日才是国子监旬假,我大哥此时并不在府中。”

    秦绍群莫名觉得这李霖铮有些奇怪,又思及李霖铮先前看严湘澜的眼神,心里愈发警惕。

    “我竟是记错了吗?”

    李霖铮神色如常,嘴角依旧噙着笑意,看向正把行李搬下来的下人们,“伯母,晚辈看您要搬的东西挺多的,晚辈正好有空,不如给您帮忙……”

    “那就多谢你了。”秦氏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严湘澜听了便觉得不妥,秦绍群也立即出声阻拦:“义母不可!这位是侯府的嫡子,怎能在我们严府做这些事?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不好跟侯府交代……”

    “那还是别了……”秦氏犹豫道。

    李霖铮满不在乎,伸手就接下洪管家递给下人的一个箱笼,“伯母,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怎么就做不得了?再说凭我和严兄的交情,我都当您是我亲伯母,您可别把我当外人。”

    李霖铮说完又指挥着他的小厮吴山去搬行李,严湘澜目瞪口呆,前世只见过这家伙桀骜不驯欺负自己,哪知道他还有这般厚脸皮的模样……

    -

    行李搬进府里,严湘澜早预料到老夫人和二房不会亲自来迎接她们母女。

    老夫人派了身边的吴嬷嬷来迎人,只说老夫人晨起不适下不来床。

    二房郑氏派了身边的向嬷嬷领了几个奴婢过来,说是不巧郑氏去庄子上查账,晚些才回。

    严湘澜不欲与几个奴婢争执,叫松月领着平江带来的几个下人拿好行李先去内宅安置,二哥也吩咐几个下人拿好母亲的行李先安置下来。

    外男不得入内宅,李霖铮搬完东西就见严湘澜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微涩,他没想到自己能回到从前,似乎这从前也有些不大一样。

    他记得严家是在建初二年举家从平江搬至上京的,可昨夜问了吴山才知严家女眷不在上京,今日本想来找严家大公子探问几句,没曾想竟遇上了……

    而且进府以来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那秦少爷秦绍群,他记得这人原来叫洪现,只不过是严府的一个傻仆,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秦氏的义子?

    如今已是建初三年,他有些茫然,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错,难道他回到的竟不是从前?

    “姑娘,那侯府公子好生奇怪。”

    松月跟在严湘澜身侧,小声嘟囔了一句。

    “哪里奇怪?”严湘澜挑眉,侧头若有似无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下人。

    松月靠近了些,低声道:“他说他来找大少爷,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姑娘瞧,奴婢看他有些不正经……”

    “松月,你可真是慧眼识珠!”

    严湘澜低笑一声,回想起李霖铮离开时不经意落在她身上浓烈深沉的目光,心里有些猜测却不太敢相信,只能嘱咐道:“以后他若再来,你别搭理他。”

    -

    严府曾是先帝端文帝萧敬元的重臣崔林胜之宅,崔家世代簪缨,家主崔林胜亦是皇子太傅,因参与夺嫡谋害皇子被抄家灭族,留下偌大府邸荒废了十余年。

    如今宅院修葺一新,布局规整端方有序,春色似锦绿柳含烟,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亭台楼阁如在画中,精致典雅又不失磅礴大气。

    其中又有四处院落景致最妙,集芳园花团锦簇富贵华丽是祖母所居,喜林苑花红柳绿错落有致是父亲母亲所居,玉笙居幽静闲适庭院深深是长兄所居。

    还有一处映月轩,地势最为开阔,院落里引入清溪,池边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又有水榭临水而筑,飞檐翘角雕栏玉彻无一不精致。

    前世严湘澜一眼便看上映月轩,院子却被人提前霸占。

    三姑母严向萍嫁入傅家还不忘在严府占几个院落,美其名曰方便给母亲尽孝。

    严向萍有两个女儿,长女傅暮芸,字雅彤,比严湘澜长两岁,次女傅琳怡,字绿蓉,比严湘澜小一岁。

    两个女儿同母亲一样娇生惯养,性子脾气如出一辙,看上什么就要拿到自己手里。

    两姐妹早早霸占了映月轩,给严湘澜留了个格外朴实无华的陶然苑。

    前世严湘澜把这两姐妹当亲人,没怎么在意,即便两姐妹总是从她屋里拿走不少好东西,她也没放在心上,最后这两人却背地里捅了她一刀。

    严湘澜嫁入东宫后,傅暮芸嫁进燕王府成为侧妃,傅琳怡又嫁给徐太妃的亲侄儿徐哲谦为妾。

    曾经严湘澜并不没有深思过这其中的玄机,直到她发现荣贵妃宋安婉和徐家沆瀣一气,才明白严向萍和傅家早就跟徐家勾结在一起。

    严湘澜认出跟来的丫鬟中有一个叫秋菊的,是二房郑氏的贴身婢女。

    经过映月轩门口严湘澜停下脚步,松月立即示意下人们把行李搬进去。

    秋菊神色立即一变,上前道:“二姑娘,映月轩是两位表小姐的院子,您的院子是陶然苑,还在前边,奴婢给您引路。”

    严湘澜面无波澜,看了松月一眼,松月心领神会,瞪着秋菊喝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

    秋菊神色一紧,往后退了退:“奴婢是知春苑二夫人的丫鬟。”

    “二夫人?”严湘澜被气笑,目光幽冷扫了一圈神色惴惴的下人,漫不经心道:“我竟不知我父亲除了我母亲还有别的夫人?”

    秋菊脸色大变跪倒在地,下人们也放下东西跪在后面。

    秋菊一脸惶恐:“姑娘恕罪,奴婢笨嘴拙舌说错了,奴婢是二房郑夫人的丫鬟。”

    严湘澜轻嗤了一声:“谁告诉你我的院子是陶然苑?”

    秋菊吞吞吐吐:“是……之前安排好的……奴婢只是听命办事……”

    “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安排的?”

    秋菊答不出来,松月性子急,气呼呼道:“你这小蹄子,刚才不还对姑娘颐指气使吗?什么时候主子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还要听一个奴婢指挥?莫不是觉得这偌大严府是你当家做主不成?”

    “奴婢知错,求姑娘恕罪!”秋菊苦着脸解释:“姑娘有所不知,这映月轩是两位表小姐早就定下的,两位表小姐也搬了东西进去,与奴婢无关啊……”

    严湘澜唇角勾起冷笑,想起前世也是这般,郑氏派来秋菊,故意将她带到映月轩,等她看上了再告诉她映月轩早被人占了,妄图让她记恨上表姐表妹,与三姑母结下仇。

    她当时不甚在意,说了一句既然表姐表妹喜欢这院子,便让给她们。

    郑氏的诡计落了空,可三姑母那家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里面有表姐表妹的东西,那你们还不快进去把东西搬出来。”严湘澜举起团扇遮住日光,不耐烦道:“眼看就要到午时了,休息会儿该传膳了。”

    秋菊和一干下人闻言都愣住了,松月冷冷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姑娘腾地方。”

    “二姑娘,请问两位表小姐的东西搬出来放在哪儿?”秋菊神情有些瑟缩。

    “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陶然苑吗?扔那儿就行。”严湘澜斜睨她一眼,又弯了弯嘴角,温柔道:“对了,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屋里的东西全都换上新的。”

    “这……”秋菊瞪圆了眼,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松月叉着腰,怒道:“怎么?你还有意见?”

    秋菊连忙摇头:“奴婢没有,只是库房钥匙是郑夫人在保管,郑夫人去庄子上查账了,没有钥匙库房打不开……”

    严湘澜依然笑了笑,目光变得冷冽,慢条斯理道:“松月,你去找我二哥,让他带人去库房领东西,拿了些什么全都记录在册,免得将来有什么错漏。”

    松月领着五六个下人去寻二哥,剩下的下人手忙脚乱把映月轩里的东西搬出去,秋菊早趁乱离开去给二房通风报信。

    树阴照水,微风拂面,严湘澜坐在水榭里看着池子里刚露尖的荷叶。

    活过一世她才明白有些东西就是不能让,让了便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落个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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