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渐破晓,淡青色天幕泛起丝丝亮光,山林朦胧,晨雾散去,树叶草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闪烁着,万物皆是生机勃勃。

    客栈里熙熙攘攘,避雨的行人见着天色已亮,纷纷离开。

    遥遥传来阵阵马蹄声,严湘澜被吵醒,晃悠悠起身。

    “青妹!”

    严湘澜听见声音,转过头去看见二哥领着一帮仆人站在客栈门口。

    秦绍群身姿挺拔,穿着深蓝锦服,肩宽腰窄,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银冠高高挽起,气质清冷,五官却俊美异常,下颌锋利,唇若涂脂,鼻若悬胆,浓眉下是黝黑如点墨的眼眸,笑起来细长浓密的眼睫弯如新月,平添了几分深情。

    “二哥。”

    严湘澜正要过去,右腿一软,身子往一侧倒去,松月眼疾手快扶住人。

    “青妹,小心。”

    秦绍群快步走来,长臂揽上严湘澜的肩,眉头微蹙紧紧盯着眼前人,幕篱遮住严湘澜的脸,透过轻纱看不分明。

    松月放下手站到严湘澜身后,严湘澜咬咬唇,转开话题:“我没事,二哥怎么会来?”

    “洪管家一早在府外扣门,不巧义父去上朝了,大哥又在国子监,便只有我先出城来接你们。”秦绍群说完一顿,低头看向严湘澜的裙角,声音有些沉:“昨夜下了雨,是不是腿疾又犯了?”

    严湘澜嘴角轻抿,装作轻松道:“原本是打算连夜进城的,可我这腿没用得很……”

    话未说完,秦绍群已截断:“妹妹不要这样想,是二哥没用,这么多年都没寻到那药谷神医关山子的踪迹,让妹妹受苦了。”

    秦氏刚在客栈后院嘱咐下人给马喂好草料,回来就听见义子说的话,心里一叹,多年来女儿的腿疾已是家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虽然秦家在江湖上有些人脉,也请过不少厉害游医,但这病始终缠绵难愈,就连无华山西归峰擅医毒之术的二长老钟泽也束手无策。

    最后唯一的希望便是药谷神医关山子,可关山子自从发妻秋千亦离世后就销声匿迹,药谷也被阵法封上,纵是有人闯入阵法,里面也空无一人。

    “差不多得了,别哥哥长妹妹短的了,天晴了该走了。”秦氏走进客栈打断两人,神色一如往常。

    严湘澜站好身子,秦绍群松开手臂拱手做礼,一脸恭谨:“孩儿见过义母,母亲一路上辛苦了。”

    秦氏眼皮一掀:“小时候还眼巴巴叫娘亲,长大就只会叫义母,真是不可爱……”

    秦绍群脸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看向秦氏,“义母……”

    严湘澜噗嗤笑了一声:“母亲,二哥脸皮最薄了,您还拿他打趣。”

    秦氏被女儿拆穿,故意绷住的脸绷不住了,笑道:“马车都收拾好了,我们该走了。”

    -

    上京繁华如昨,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自东城门入穿过玄武大街,街市两旁楼阁鳞次栉比,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令人眼花缭乱。

    松月这一世得严湘澜放纵,不像前世那般娴静,养成个闲不住的性子。进城没多久就掏空了荷包,买了一大堆好吃好玩的递给马车里的自家姑娘。

    严湘澜掀开车帘,哭笑不得:“松月,差不多行了,再买下去你姑娘我都得跟你喝西北风了……”

    秦绍群骑马跟在严湘澜马车边上,听见这话立即给小厮丁福使了个眼色,转头含笑看着严湘澜:“妹妹看上什么尽管买,松月拿银子。”

    松月毫不犹豫接下丁福给的荷包,笑道:“谢谢少爷。”

    严湘澜无奈睨了兄长一眼,“二哥,松月胡闹,你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眼下刚来上京,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妹妹放心,镖局挣了不少银子,我心中有数。”

    秦绍群说完,一阵春日轻风吹来,车帘被风掀起,严湘澜的脸彻底露出来。

    一张脸肤如霜雪,唇红齿白,眉似柳眸似水,三千青丝一簪绾起,簪子下流苏随风摇曳,耳垂上还戴着他去年除夕送的白玉耳环。

    秦绍群已有大半年没见过妹妹,一时竟看呆了。

    前世严湘澜因为一张脸惹了不少麻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秦绍群抬手将车帘拽下遮了遮,又低声道:“再说自义父回朝后,陛下接连数次恩赏,且不说赐下的偌大宅院,就连先前从罪臣家抄没的良田铺面金石玉器都赏了不少,只是义母留在平江,严府没有当家主母,所以府内一干事务都暂由二房郑氏代管,如今义母来了,一切都该各归各位。”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严湘澜轻笑一声,眸子里皆是冷意。

    严湘澜祖父严瀚阳才华平庸却爱风花雪月,未娶妻便纳了身边的奴婢孙韶容为妾室,之后才娶了韩家孤女韩芳馨为正妻。

    韩氏生下嫡子严康业后,孙氏也生下庶子严裕东。

    韩氏格外贤惠大度,与孙氏情同姐妹,可惜孙氏福薄,冬日一场风寒便撒手人寰。孙氏一去,严瀚阳太过悲痛竟入了空门,在苑城祥云寺出家为僧。

    等严瀚阳剃了度,韩氏才知自己又怀了身孕,半年后生下女儿严向萍,韩氏宠爱幼女,严向萍亦是心比天高。

    二房严裕东娶了郑家嫡女郑婧慈,郑家尚公主,郑氏的嫡亲哥哥郑思涛是韵宁公主的驸马,韵宁公主又是永安帝的二皇姐。

    大梁五大世家王谢徐梁蔡,皆是积蕴百年的大族,郑家虽比不上五大世家,但在皇城也算不错的门第。

    严向萍看不上庶出的二哥,却又嫉妒人得了门好亲事,便想尽办法搭上了傅家次子傅志新。

    傅志新的嫡亲哥哥傅盛维是安怡公主的驸马,安怡公主是永安帝的大皇姐,如此一来二去,严向萍自觉成了皇家连襟,行事轻狂不知所谓。

    严康业虽为长子,却长年居于平江,严家在旧都苑城时门庭冷落,老夫人韩氏病弱,家里大小事只能交给二房照料。

    前世严康业便念着多年未在生母膝下尽孝,心中有愧,便将韩氏接到上京。

    二房严裕东无官无职,原本就住在严家老宅,迁都后和兄长合计卖了苑城老宅,另买下上京陛下所赐宅院旁的几处宅子合作一府。

    等严湘澜到了上京,祖母和二房长辈已住进府里,连府里大大小小事务都被二房郑氏把持着。

    郑氏看不上秦氏屠夫之女的出身,老夫人虽明面上未表露不满,但也从未替秦氏说过一句好话。

    严湘澜母亲性子大大咧咧,听不出郑氏的冷嘲热讽,看不穿二房的居心叵测,进府后便没怎么想着收回管家的权柄。

    前世严湘澜也念着亲人情分,不想闹得太过难看,为了拿回管家的权利简直是掏空了心思,她身子本就不好,因为跟二房斗法劳心劳神甚至大病了好几回。

    这一世她滞留平江一年有余,想必郑氏早已将府中管事大权把揽,不过重来一回,她已不会对任何企图伤害她至亲的人手下留情。

    -

    马车入南市,喧闹声渐歇,入眼尽是重重屋檐,灰瓦白墙掩映在一片姹紫嫣红中。

    没多久马车停下来,松月放上脚凳,撩起车帘。

    “姑娘,我们到家了。”

    严湘澜缓缓下车,看着正红朱漆的大门,看着高悬的严府牌匾,一时愁肠百结。

    上京严府,她终于回来了……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严湘澜站在大门前转身回头,奔跑的骏马刹那被勒住缰绳,严湘澜看见下马走来的故人,脸上微微变色。

    李霖铮身材修长,穿着一身上好青绸,衣服上是大片竹叶纹,整个人气质竟显出了几分幽静雅致。再看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削薄轻抿的唇,宛若星子的眸,乍一眼看竟觉得比前世还要风流俊逸,人看上去也没有前世那般阴郁深沉。

    严湘澜愣了一瞬,没想到她到上京的第一天就遇见了他,她记得前世两人初遇是在王家办的一场春日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起了龃龉。

    她记不太清当时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李霖铮竟口出恶言,还强行将她带出府,把她带去了东市的醉仙楼。

    醉仙楼是一家酒肆,却有上京最好最妙的乐曲班子,世家子弟常流连于此,正经人家的女眷却从不去那样的地方。

    严湘澜前世初到上京,性子还没收,加上外祖父外祖母疼爱,武艺虽不精却还是有几招看家本领。

    李霖铮毁她清誉,她一气之下跟李霖铮打了起来,不料李霖铮身手却是个厉害的,她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李霖铮钳制住。盛怒之下她拿起一个白瓷酒盅敲到李霖铮头上,敲得人头破血流。

    好在长兄及时赶来救场,忠勇侯府的李侯爷得知来龙去脉后,又将李霖铮押回府狠狠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李霖铮就开始跟她作对,两人一旦遇上便是针尖对麦芒,从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直到秋日围猎遭遇刺杀,李霖铮为了救皇后王茹然中了毒箭,受伤后又被刺客挟持。

    当时严湘澜在上京已有一年,知道李霖铮是个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侯府少爷,开国皇帝萧敏叡曾留有遗诏,世袭罔替三代而终,忠勇侯府到了侯爷李旭尧已是第三代。

    李霖铮注定继承不了侯位,虽然王皇后是他的亲姨母,但皇后并不得宠,当时李霖铮中了毒箭,他平时行事猖狂不羁又得罪了不少人,一旦有人故意拖延救人,他便是死路一条。

    严湘澜虽然同他不对付,但并不想眼睁睁看着人死,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救人才遭了暗算,所以严湘澜自愿交换为质。

    那时候宁贵妃已经盯上了她,宁贵妃不会让她死,刺客挟持她之后很快就被禁军追上。

    她被救下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却得知李霖铮那个混球居然在永安帝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她跟他两情相悦才会为了救他以身犯险,永安帝信以为真竟然金口一开给两人赐婚。

    后来李霖铮入了大理寺,去江南道查案时遇刺,死讯传来之后两人婚约成了一张废纸。

    宁贵妃便开始明目张胆撮合她和大皇子萧琛弘,严湘澜被逼嫁入东宫,却不料最后李霖铮竟死而复生。

    严湘澜不知道李霖铮为什么没死却送了尸身回上京,明明是他向天子求得赐婚,却又毁了婚约,让她未成婚就沦为笑柄,整个上京都暗地里嘲讽她克夫……

    今生因着前世李霖铮为她哭了一场,她已经决定放下从前的恩怨,不愿再跟他势同水火,只盼各走各的阳关大道,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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