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后一切收拾妥当,二哥秦绍群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着人再添置些青瓷盆景。

    院中海棠悄然绽放,或如雪洁白明净,或如焰娇艳动人,一团团一簇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一阵清风袭来,满树花朵轻舞飞扬,几片娇嫩的花瓣顺着打开的窗户飘进书房桌案上。

    严湘澜整理好从平江带来的一些珍藏古籍字画,松月忽然搬进来一个大木箱。

    严湘澜见松月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奇怪道:“这是什么?”

    松月把木箱放在地上,转身回去关门,秦绍群站在门口正要进屋,松月让开路,等秦绍群进了屋立即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有什么事吗?”秦绍群看松月郑重其事的样子,以为有什么麻烦事,脸上不由多了几分担心。

    严湘澜也一脸纳闷,松月掏出一把钥匙去开箱,边开边说:“这箱东西是临走时陆老夫人交给奴婢的,老夫人说怕夫人知道了拿出去瞎用,所以让奴婢不要声张,等到了上京再交给姑娘。”

    秦绍群走过去,一脸好奇:“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话音刚落,松月打开木箱,箱子被夹板隔成两层,上层全是瓶瓶罐罐,下层则是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匕首、铁蒺藜、袖箭、飞针、流星锤应有尽有。

    严湘澜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想笑,外祖母竟给她准备了一箱子防身的东西,不仅有精巧暗器,还有罕见毒药。

    秦绍群微微扬起唇角,随后没控制住低笑出声,“这可真巧。”

    严湘澜不明所以,看着二哥走出书房,挥手招来他的小厮丁福,丁福抱着一个木盒走来。

    秦绍群接过木盒走回屋里,丁福关上门守在书房外。秦绍群把木盒放在书案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白瓷瓶,竟又是一箱毒药。

    “断肠草,钩吻,乌头,毒箭木,□□......”秦绍群一一解释,“这些都是走镖时四处收集的,用完了再来找我。”

    严湘澜即便身在闺阁,从小也耳濡目染听外祖母说过不少江湖事,她虽体弱不能习武,但使暗器和识毒的本事是外祖母手把手交的。

    松月对江湖手段了解的比严湘澜更多,一脸兴奋:“哇,秦少爷你这手笔也太大了吧,老夫人送的药多是蒙汗药和软筋散,只有两瓶断魂丹是遇水则化见血封喉的毒药。”

    秦绍群笑了笑:“有备无患。”

    严湘澜扶了扶额,甚是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姑娘要大杀四方呢……”

    “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上京里魑魅魍魉数不胜数,我实在担心你。”秦绍群柔和的目光落在严湘澜身上,唇角带笑:“不过今日这一出,我也知道你心里是有主意的……”

    “二哥自然是最懂我的。”严湘澜心中了然,抬眸浅笑,指尖触上木盒里冰冷的瓷瓶,目光划过一丝凛冽,“这些上京达官贵族总觉得比别人高人一等,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轻母亲,看轻秦家人,严府的管家大权我必然要拿回来!”

    秦绍群脸上露出几分心疼,义母出身江湖,心思不在内宅事务上,在平江都多亏苏嬷嬷和洪管家操持着。直到妹妹渐渐长大,一年前妹妹开始管家,处事周全无人不称赞,可他知道其中有多辛苦,更何况妹妹本就身弱……

    他在上京多呆了数月,严府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二房虽不是严老夫人亲生儿子,但从小养在老夫人膝下,早就视若己出,再加上义父多年在外为官,老夫人和二房的关系自然更深。

    义父每日忙于公务无暇分身,义母又不得老夫人喜欢,内宅诸事老夫人宁肯让二房把持也不愿交给长房,妹妹想要夺权必会被万般阻拦。

    他只是区区一个养子,再是心疼妹妹也无法越俎代庖,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耗费心神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争斗。

    “妹妹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有什么难办的都可以交给我,只需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身边。”秦绍群那双深潭般的眼珠,如寒星闪耀,脸上尽是一片温柔,声音恍若流水天籁。

    “谢谢二哥。”严湘澜面上动容,浅笑道:“现下的确有件事需要二哥帮忙。”

    秦绍群带小厮离开后,严湘澜让松月先收好东西,再把映月轩下人们唤到庭院中间。

    前世她住在陶然苑,陶然苑的下人都是郑氏特意送去的,虽然平日不敢拂逆她,但态度都不算恭谨。

    郑氏和三姑母不合,映月轩的奴婢都是随手打发过来的。

    有两个嬷嬷,一个姓李,一个姓何,李嬷嬷和何嬷嬷从前在罪王府,郑氏嫌晦气便打发到映月轩。

    除了两个老嬷嬷,还有四个房间丫鬟,四个粗使丫鬟,婢女们都是她没什么印象的生面孔。

    “我初来乍到,对府里的事知之甚少,映月轩暂且一切照旧。”

    严湘澜慢悠悠道,目光冷冷扫向庭院中的下人,“还有一点,我这个人最恨吃里爬外背主求荣之人,若有人胆大包天敢犯我的忌讳,一概乱棍打死再扔出府!”

    下人们噤若寒蝉,就连罪王府出身的两位老嬷嬷听了面色都不由一紧。

    她们只知尚书大人续弦娶了个江湖女子,二姑娘一直养在千里迢迢的平江,三少爷和四姑娘还被送去武林宗门学武,这几位哪有半点像大户人家的子孙。

    二姑娘刚进府就闹了一大出,她们还担心那两位受老夫人宠爱的表小姐回头来严府闹呢……

    岂料二姑娘竟是个厉害的,连从前王府的女主子都没有这般威严的气派,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让人心生畏惧。

    严湘澜继续说:“松月是我的贴身丫鬟,以后她的话便是我的话,都听清了吗?”

    下人们听完看了一眼严湘澜身后打眼看上去古灵精怪的松月,回想起先前松月搬东西时无意施展的轻功,知道松月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众人忙低头附和一声。

    “二姑娘。”

    院门外传来声音,严湘澜侧头看见洪香站在门口,想必是母亲有什么事找她。

    严湘澜起身走过去,走了几步脚步一顿,补上一句:“还有,书房重地,除了松月谁也不许进出!”

    -

    集芳园。

    严湘澜和母亲一道去拜见老夫人,韩老夫人当年生下幼女后患上头疾,头风发作时只能卧病在床,前世家里一旦有个不顺她意的,头疾便说犯就犯,十有八回都是装的。

    母亲知道老夫人不认可她这个儿媳,但不怎么放心上,也不会眼巴巴凑上去讨她欢心。

    前世韩老夫人还曾试图以七出之条中的“不事舅姑”为由,想要父亲休妻另娶,父亲不肯,母亲怒而拔刀,放言秦家没有和离只有守寡,不想活了都一起死,骇得老夫人几个月都没睡好觉。

    到了厅堂,韩老夫人让贴身吴嬷嬷扶着走出来坐在上座,一身富贵绸缎上满是繁复的牡丹花纹,两手都戴着深绿玉镯,头上金簪精巧夺目,神色虽有些疲惫,依旧目露精光,一副笑面菩萨样。

    严湘澜看着就想笑,这些大户人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子孙,便是看人不顺眼也碍着身份不敢当面发难,生怕坏了自己名声,只能拐弯抹角暗里嘲讽背后下套。

    从前严家没落,韩老夫人又是孤女,已无母族可依,一家人低头过日子,如今仗着父亲是天子重臣,又开始摆起大户人家的谱来。

    韩老夫人先前就听吴嬷嬷禀告了映月轩的事,严向萍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两个外孙女也是她打小看到大的,一听见严湘澜抢了两个外孙女的院子就在屋里发了一通火,心里对秦氏母女更是不喜。

    可她心里再不喜,无奈长子是个心偏的,从前娶的张家那位算是相敬如宾,到了这秦氏简直看得比命还重,她要是说一句不好的,儿子就十天半个月都不来集芳园问安。

    现在倒好,她一个婆婆竟要看媳妇的脸色……

    “哪位是青苇?上前来,祖母瞧瞧。”

    韩老夫人也没想到秦氏这么不懂规矩,连自己的下人都没教好,一进厅堂,身后下人也跟着她进来,全是年轻女子,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想到这儿,她胸口更闷了。

    “祖母好。”严湘澜嘴角轻勾,从洪香身边绕过,走上前行礼问安。

    韩老夫人只觉眼前一亮,少女身姿灵动,裙衫飘逸,眉眼柔美,鼻翼娇俏,菱唇红润,宛若一朵莲花悠然飘落,自有清丽脱俗之美。

    他们严家竟出了一位容貌气质如此绝佳的女子,她刚想开口一赞,突然又想起来这是秦氏的女儿,第一天回府就霸道抢了两个姐妹的院子,可见皮相再美,骨子里还是跟母亲一样不知礼数骄横跋扈。

    韩老夫人看秦氏和严湘澜没等她发话就悠哉悠哉坐下,心里愈加发堵,目光渐渐冷了些,语气多了些严厉:“二姑娘眼看要及笄,也是时候好好学些规矩,过些日子我想办法请位宫里的嬷嬷来教导,秦氏你好生督促着,女子要遵循三从四德,将来姑娘才能说门好亲事。”

    严湘澜一口茶没喝下去差点吐出来,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语不惊人死不休。

    “祖母,学规矩的事父亲母亲早有安排,孙女不敢劳烦祖母费心。”

    严湘澜起身大大方方做了个礼,目光却是显而易见的冷漠,转了个话头笑着说道:“对了,今日进府孙女竟瞧见一个笑话,孙女看上一个院子,可府里的丫鬟偏要让孙女去别处,说什么那院子早被三姑母家定下,孙女年纪小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听过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去的水,没想到三姑母嫁出去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在府里当家做主,可见有些众所周知的道理都是作不得数的。”

    秦氏早在老夫人说什么三从四德的时候就翻了个白眼,想反驳奈何自己是个嘴笨的,听完女儿的话一下子憋不住笑了声。

    韩老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女儿严向萍是她从小宠爱到大的心头肉,严向萍嫁给傅家那个风流浪子,在娘家受了不少气,她担心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在傅家被刁奴磋磨,便时常让母女三人回严府小住,再说儿子是女儿的嫡亲哥哥,下人们也无不殷勤。

    没想到这秦氏生的二姑娘如此牙尖嘴利,还说什么不懂大道理,这道理全都被她一张嘴说完了,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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