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康被金忠带回镇国将军府，她没有再跟小贩对峙，她被幽闭在小院中。

    金忠将两条黑犬留下来，这两条黑犬黏她黏得紧，她走哪儿跟哪儿。哪怕是看两条狗睡着了，她偷偷起身，这两条狗也会立马醒过来。直接杜绝了她逃跑的可能性。

    钱康将狗嘴握住，另一只手虚打嘴巴子，低声骂道：“傻狗。”

    另一只没被打的狗从她胳膊下凑过来，将前爪搭到钱康腿上，一抬身将前一只狗挤开，眯着眼睛一脸谄媚地也要她打。

    钱康一边骂‘傻狗’一边将它从腿上推下去。

    第二天夜里，两条黑犬吠声喧天，将整个将军府都吵醒了。钱康将它们关到屋里，自己出了屋子站到院子里。

    院门已经被打开，举着火把的护院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钱康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去，一抬头就看到了蹲坐在屋顶上的萧玄。

    钱康转了转脑袋，看到了其他屋顶上已经弯弓的弓箭手。

    她心里一紧，喊道：“别动他。”

    院中的人无人理她，萧玄也看见她了，刚往前挪了一步便有利箭破风而来。

    钱康冲萧玄嘶喊：“别动！你待着别动！！”

    萧玄为了躲箭矢，压低了身子差点滚下屋顶，他被吓出一身冷汗，听到钱康惊惶的喊声反而心安了。他伸着脖子往下看着钱康，咧嘴一笑。

    钱康一脚踹开屋门，两条大狗一下子扑出来，站在院子冲着萧玄狂叫。钱康跑到黑狗跟前，抬脚就踹它们：“叫什么叫！叫什么叫！闭嘴——”

    两条黑狗立时就将嘴巴闭上，乖顺地陪在她身边。

    钱康环视一周，冲着院子里站着的护院喊道：“出去！从这里出去！”

    无人理她。

    钱康拿手一指离她最近的一个护院，大喊道：“咬他——”

    两条黑狗一个弹跃便朝着那人扑去，那人也是反应快，钱康刚指他的时候，他便一个反身翻墙出去了。

    这府内小院，院墙比人高不了多少，黑狗见目标跑了，往后退了几步，猛地一冲，踩着院墙就跃了出去，很快便传来人的哀嚎声，也仅仅只有一声。

    两条狗都追出去，钱康这会反倒有些紧张。她抬头看向萧玄，只见萧玄瞠目结舌望着不远处，钱康顺着他视线望去，视线被院墙隔开。她猜想应该是狗咬人吓到了萧玄，这两条狗是金忠的心肝，轻易不让人碰，很少带到人多的地方。钱康能想象这两条大狗攻击会如何可怖，但是没亲眼见过。

    “大黑二黑回来——”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忽然都散开，两条黑犬摇着尾巴回到了钱康身边。脑袋蹭到钱康手心里，血腥味直冲大脑。

    钱康惊疑不定地看向萧玄，余光瞟到弓箭手还搭着弓，钱康干脆一个助跑翻上了墙，又利落地上了屋顶。

    她下脚极轻，踩在瓦上小跑过去没发出一点声音。她握住萧玄的手，在他身旁坐下。正要转头，却听萧玄说道：“别看。”

    “嗯？”钱康小声发问，反而更想看了。一具头身分离的尸身躺在小院十几步开外，脖子已经不见了，被黑狗生生咬断，不知道是被吃掉还是因为断口是撕裂状，导致伤口不均匀看起来像是没脖子。

    钱康脸色发白，她虽然一直想手刃仇家为钱家报仇，想象过无数次杀死他们的场景，但是却没有真正地杀过人。她也不知道两条黑犬这么凶，居然会将人活生生咬死。

    她望着院外围着的那些人，嗫嚅着问道：“你们……都不帮忙吗……”问完她大概也想到这是金忠的爱犬，这些人如果是卖身契捏在别人手中的奴才，那命真不如狗贵。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主家派人到衙门说一声的事。

    两条黑犬见她上了房顶，着急地哼哼唧唧地跑来跑去。钱康用力握紧萧玄的手，煞白着脸解释道：“我不知道会咬死。”

    萧玄将她搂进怀里，将她的眼睛挡住，没有说话。

    将军府守卫森严，若有宵小细作便是先活捉，活捉不成便直接射杀，今夜这样情形实属少见。管家听下人来报，衣服都没穿好，只穿着里衣便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管家路过尸体时，像是没看见般。

    “公子，公子——你先下来。”

    钱康将萧玄的手移开，看到管家模样的人在院中喊她，“你先让他们走开，他们离开了我们就下去。”

    管家看看钱康，再看看这些护院，叹了口气，说道：“已派人去请少将军回府。”

    钱康和萧玄互相依偎着，静默着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手蓦地被萧玄捏紧，她抬眼看向萧玄，只见萧玄冲她使了个眼色。钱康偏头，看见有灯笼在府内快速移动。她回捏了下萧玄的手，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

    金忠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线里，他没有马上过来，而是停了脚步跟钱康遥遥对视。

    其实看不清对方的眼睛，更加看不见对方的眼神。只是莫名地，钱康觉得他的眼神里饱含着疲累和怜爱。这让她很难面对，她不由想起了金忠护着她的那些画面，平心而论，金忠是除了她爹最护她的人。

    物是人非，钱康眼睛不由湿润，偏头错开了视线。

    金忠的脚步声忽然加重，钱康听着他由远及近。

    “康儿，下来。”

    再听到熟悉的声音，钱康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萧玄伸手从后背搂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别怕，我在。”

    钱康略直起身子，盯着金忠说道：“少将军唤得如此亲密，小人实在惶恐。”

    举着火把的护院已经不知不觉间退下，钱康眼角扫向弓箭手的方向，果然也不见了。没了弓箭手的威胁，她心里一松，紧绷的脊背总算是略微放松了些。

    金忠的声音略带沙哑，“进来。”说完便径自进了屋内，两条黑犬也被人牵走。

    钱康和萧玄对视一眼，该来的躲不掉，总是要面对的。萧玄看她的眼中带着担忧，钱康知道他担心什么。萧玄知道她是钱康，也对她的事耳闻不少，他怕瞒不住了，怕钱家灭门她没死，却横死在金忠手下。

    钱康冲萧玄露出一个苦笑，摇摇头示意没事，别担心。虽然她不知道金忠为什么留她在府中没有杀她，但是既然留着她，自然是还有用处，只是不知道这用处是什么。

    钱康和萧玄一前一后从屋顶跳下，屋内昏暗。钱康当时被惊醒后，着急出来查看，并未来得及点灯。现在不知为何，金忠也没有点灯。

    两人进屋，只能依稀瞧见床上坐着的黑色人影。钱康觉得这样挺好，大家都藏在夜色中，让她觉得更安全。

    钱康在等着金忠开口，她臆想了很多他可能会说的话，在心中思腹着如何回话。

    金忠的沉默让她有些心慌，她捉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总是要质问的吧？也许是审问……

    金忠沉默得越久，钱康心里越慌，她手心已经被汗浸湿，食指不自主地摩挲大拇指。终于，她再也受不了了，开口问道，“大人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一声轻笑传入耳中，沙哑的嗓音中带着蛊惑：“你希望我问什么？”

    又陷入了可怖的静默，只是这一次，萧玄将钱康的手悄悄包在掌中。钱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僵在原地。

    “唉……”一声长长地叹息，金忠走到烛台前，拿起火石点燃灯油。伴随着亮光炸现，一道黑烟从灯芯飘起。金忠的影子被灯光照印得很长很大，钱康身子都被遮了大半。

    金忠走到方桌前坐下，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嗤笑道：“倒是情深。”

    钱康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下意识就想甩开萧玄的手，但是却被萧玄紧紧握住。

    钱康手指在萧玄手中挑了几下，希望萧玄开口说些什么。她感觉到了萧玄望向她的视线，却没听到萧玄的声音。她用力将眼睛闭上，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歇一晚上吧，”金忠手撑着桌子边沿起身，经过钱康身边时说道：“明早再走。”

    钱康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这才抬头正眼看金忠。也是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金忠穿的是紫色蟒袍。

    翌日一早，她和萧玄就从将军府正门出去了，这次再没有人来阻拦。当天晌午便看到礼部官差敲着锣鼓沿街呐喊金忠成了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