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谋

    第四十八章计谋

    汀兰寺内气氛算不上太好,天暗沉沉的,一位老僧人端着一杯热茶放到了江柏舟面前,笑眯眯地道:“殿下,趁热喝。”

    江柏舟抬头看了一眼,道:“多谢,劳烦老丈出去时将门阖上。”

    话毕,老僧人便端着手轻声出去了。

    江柏舟捧着茶,面前书案上铺着一副大地图,不少地方被他用醒目的红墨圈了起来,他端详着地图,暗暗出神。

    突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江柏舟头也没回,光听脚步声他便知道是谁,他轻声道:“回来了?”

    那人拐了进来,低低应了一声,正是雷炎。

    “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你的心思了。”

    江柏舟从地图上移开目光,看向雷炎,“此话怎讲。”

    雷炎在他对面坐下,“她来找你,你不是很高兴么?会议才进行一半就跑出去见她,完了之后又打晕人家把人家送回去了,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江柏舟懒得理他,随口道:“泻药。”

    雷炎:“……”

    雷炎气愤道:“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

    江柏舟语气始终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话语里也无任何波澜。

    “马上开战了,我不想心爱之人再深陷囹圄。”

    雷炎叹了口气,“可我觉得沈千金是抱着十二分决心来找你的,你这样,她怕是真的会伤心。”

    江柏舟沉默了一会才道:“召他们进来议事吧。”

    雷炎叹了口气,出去了。

    不一会,杂乱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门被推开,第一个进门的是皇甫,接着是雷炎,顾子安,袁承,最后是易笙。

    “徐枞回来了么?”江柏舟问。

    皇甫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江柏舟,“这是今早送到的,徐大哥到了守在城门的兄弟会通报。”

    江柏舟拆开看了一眼,说是人已经活捉了,正在加急赶回来,随便提了一嘴江南一带的局势。

    江柏舟稳居首位,他看完信便缓缓伸手至烛台,火舌一舔,就只剩一滩灰烬。

    气氛肃杀极了,就连平日里跳脱惯了的易笙此时都严肃无比。

    “何时动手?”

    江柏舟道:“今夜子时出动。阿炎,回王府帮我取剑。”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雷炎习惯了立刻就动了起来,然后听清楚指令后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反问道:“取剑?”

    这一问就问出了在座各位的疑问。

    顾子安与他相识最早,自小便在一起混,自然知道他为何这么多年不用剑,但其余人都不了解,只当是他不会,亦或是不喜欢。但只有顾子安知道,江柏舟的剑法是江太尉一手教的,极其厉害。

    这么说吧,顾子安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法,一收一放都带着狠劲,每一次挥剑都仿佛要捅破苍云,刺穿大地。

    他不用剑是因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江柏舟说过,必要时他还是会用。

    江柏舟面对大家诧异的表情,沉着冷静道:“在我书房左边书架第二格有个暗格,里面是我的配剑,去取,速度要快。”

    雷炎虽然疑惑但也不敢耽误,立刻就启程了。

    皇甫站在门口守着动静,一时间大家相看无言。

    突然,有人打破了沉默。

    袁承道:“你不是从不用剑吗?”

    袁承是个粗神经,想必没看懂江柏舟的意思,易笙看了袁承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江柏舟明显摆着不想解释,再问也是自讨苦吃,于是解围道:“先别说这个了,我想问下,太子那事究竟怎么回事?”

    那日祝清枫拐走沈如月是一件大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太子死了。

    死在热闹的千秋殿里,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太子是被毒死的,他喝的那一壶酒里有致命的毒药,喝下不足半刻便会一命呜呼,与他共饮一壶酒的官员也都死了,人们都在传是江柏舟做的。正好当时他出去寻沈如月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袁承知道他一直和太子不对付,也以为是他做的,所以帮他善了后,谁知江柏舟根本不知情,完全是局外人,谁做的不言而喻。

    他嗤笑道:“狗皇帝连自己亲生儿子也害,外界虽传是本王干的,但只有他心里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杀谢允淳和谢允泓。”

    袁承扶额:“原来不是你做的,亏我还替那狗皇帝善了后,真是的。”

    江柏舟微微笑:“无妨,让他几招他也赢不了我。”

    “你啊,还是别得意太早,”顾子安道,“你可有想过,赢了怎么办?天下怎么办?谁来管?太子已经死了。”

    江柏舟根本不想做皇帝,这顾子安是知道的,他厌恶权势,厌恶这些皇权贵族,可这天下不可能没有主人,军队不能没有统帅,人民不能没有领袖。

    江柏舟像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沉默了好久。

    其实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了。

    这皇位原本是他父亲的,是狗皇帝半路杀出来抢走了,但他父亲如今已经变成一捧黄土了,太子也已经被葬入皇陵,五皇子体弱,其余的几位皇子软弱无能,根本不能堪当重任,这样看来,只有他亲自上阵做皇帝了。

    可沈如月大概是不喜皇家的。

    想到这,他轻轻叹了口气,道:“魏王与我相互配合,如今许多地方官员都投靠了魏王,所以也无需打仗。现今已有一半天下属于我们了。但京都这一仗怕是不得不打了。”

    易笙倒是无甚所谓的摇摇扇子,“打呗。”

    袁承也表示:“我们尚且对皇帝如此不满,更何况在底下的平民百姓呢?若能换个好的统治者,于我们,百姓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顾子安不表态,但他不支持也不反对。

    他常说:“你做的决定我都会跟随,只求你不要对不起自己的初心,不要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

    江柏舟敛下眉眼,皇甫将一封密信递到了江柏舟手里,他展开一看,是苏涉。

    苏涉是禁军统领,宫内的消息都是由他带出来的,据他所说,皇帝到现在还是固执的认为叛军主力是魏王私自豢养的人,骂他狼子野心,殊不知真正野心勃勃的人就天天待在他身边,就算现在有人把证据甩他脸上,告诉他这件事情是江柏舟一手策划的他也绝对不会信。

    皇帝是一个很自大的人。他一直认为江柏舟只是表面冷淡,实则内心还是很热忱的一个人,确实如此,但如若面对的那个人是他,那江柏舟表现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一点也不假,那都是真心实意的。他真的不喜欢皇帝,也懒得装什么样子,完全就是把“厌恶”写在脸上,偏偏皇帝还老是爱自作多情的认为江柏舟只是不善于表达,实际上很喜爱他这个“父亲”。

    他殊不知那些“军队”都是江柏舟这些年在十三州府攒下的人,他们中有平民,有孤儿,有坡脚的,眼盲的,断臂的,于他们而言,江柏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所以要用生命来报答。

    他召,他们便应,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报答他。

    说江柏舟是个冷血的人其实不对,他只是将这世间万物都看得太轻,将世间红尘看得太透,但其实他是个会怜悯世人的少年,众生皆苦,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多做些事情,好让世人少些苦难,多些幸福。

    苏涉在信中让他们多注意,皇帝这边的人怕是已经有所察觉了,但并未采取什么行动,所以今夜恐怕是最后期限,他们必须要里应外合,一举拿下。

    袁承凑过来一看就拍桌而起:“该死!那守门官员究竟是谁?!居然放火烧城门,那边都已经觉察了!”

    皇甫低声道:“这事是我的错。”

    “你没错,不必自责。那狗皇帝没这种脑子,多半有人在他身边搞鬼呢。”江柏舟笑的很轻蔑。

    本来他们是要去探探路,看看城中的情况再决定动不动手的,谁知皇甫带着一队人马过去在城门时便被拦下了,那守门士兵一看皇帝就拔剑指着他们,还伤了两位暗卫,暗卫碍着面子没出手,不然怕是他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于是皇甫就出手了,想硬闯城门,谁知他们居然想用火烧城门的方法将他们困在里边,好在皇甫他们身手敏捷,否则真的要葬身火海了。

    顾子安摸着下巴思索着,试探着道:“你们说,皇上身边那人会是谁?谁会干这种看似高明却下三滥的事?怕是皇帝本人看了都摇头的程度吧。”

    易笙摇摇头:“我自认为人脉很广,但还真不知道京城里有哪一位这样二愣子的高官。”

    江柏舟低头看了眼地图,沉思了一会,才慢悠悠的插了句嘴,“按照日期来算,近日守城门的官员应当是刑部刘侍郎,但刑部官员都是魏王亲信,万不可能如此。但你们说的这些条件里符合的人,我倒是恰好知道一位。”

    江柏舟刻意停顿了一下,搞的易笙心痒痒。

    “谁啊谁啊!你倒是说啊,我急死了。”

    “祝,清,枫。”江柏舟一字一句道。

    袁承以为他在开玩笑,有些无奈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那家伙被我送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之内回来?”

    江柏舟的神情有些轻蔑,但很认真,他们都知道,这家伙认真起来从不开玩笑。

    “若是有人帮他呢?”顾子安淡定的喝了口茶。

    袁承嗤笑:“他得罪了王爷,京城没人敢帮他了。那就只能是宫里的人,狗皇帝身边有谁能帮他?”

    “自古以来,帝王的枕边风都是最好吹的。”江柏舟淡声道。

    袁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王爷是指皇后娘娘?不对啊……这不应该啊。”

    顾子安将折扇移至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还记得新年宫宴上的那一支翥凤翔鸾的舞蹈吗?”

    不等他回想起来,江柏舟就道:“江铃,江美人。”

    易笙拉长了音“哦”了一声,到他熟知的事情了,嘴巴像机关枪似的:“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个江美人还真是有些本事呢!皇上在宫里特地为她搭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舞台,说是花了好多些银子。江美人非常受宠,自打她一进宫,皇上都不去别的妃子那了,这枕边风也就她能吹吹了。”

    “可她与祝清枫又有何关系?又为何要帮他?”

    皇甫晃悠过来了,侃侃而谈:“王爷前段时间让我去查过,这江铃是四年前被抄斩的安阳侯府所处的庶女,被发配教坊司了。而这祝清枫的母亲江瑕是安阳候收养的,这样关系就明了了吧。但至于为什么要帮他,我也想不明白。”

    安阳候府一出来,大家就都清楚了江铃与江皇后的关系。

    江柏舟展开地图,在万象国的地域上用醒目的红色朱砂圈了起来。

    “皇后明明是个善妒的性子,为何会任由江铃被皇帝收入后宫而无动于衷?想来是因为这个。”

    他说完便伸手点了点地图上醒目的红色。

    易笙不太懂:“万象国?这与万象国有何关系?”

    江柏舟道:“太子曾在宫宴前找过我,说皇帝有意同万象国交好。皇后一向来视我为眼中钉,皇帝又日益看重我,她怕是觉得如若太子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在皇帝面前失去宠爱,所以便找到了江铃。”

    江柏舟顿了顿,特地卖了个关子。

    直到顾子安“啧”了一声他才重新开口:“她特地排了一出戏,想让她用花言巧语骗取皇帝信任,蛊惑皇帝,好让太子顺理成章去完成这份差事,但不曾想到,皇帝想要的,是太子的命。”

    话说完,整个仪事厅死一样的沉寂。

    在大家思索的间隙里,江柏舟突然间笑了起来,“还真想看看我那位要强的姑母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顾子安喝了口茶,淡淡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疯了。”

    *

    这次攻城任务时间紧任务重,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各人各司其职,在议事厅忙碌了起来。

    袁承在想战术,顾子安负责和苏涉里应外合通报情况,于是在提早熟悉宫里的路线。

    别看易笙平时像个纨绔,他还是有点用的。比如帮江柏舟研磨,帮袁承回忆三国志中三十六计的细节和帮顾子安梳理人脉关系等。

    时间过得很快,一时间大家相顾无言,易笙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趁着大伙有些空闲,他疑惑道:“等会,我还是不太懂。我只知道这祝清枫喜欢沈家小姐,就算有江美人从中作梗,但我不知道他与皇上还有这么深的交情啊,这都擅作主张当上参谋了,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雷炎就翻窗进来了。

    易笙的位置正好靠近窗口,雷炎走路又没声,吓了他一大跳,“哎呦我去!你怎么有门不走呢!”

    雷炎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傻子。

    他将手里一个非常厚实的包裹递给了江柏舟,江柏舟随手接过挂在了腰间,看着蛮累赘,一把剑给他整的像个破烂。

    雷炎恰好听到了谈论内容,擦了把汗就道:“祝清枫之前在皇上面前就挺能说上话的,我祖父尚在时听闻江太尉很是赏识他。”

    顾子安附和道:“祝清枫好歹是带兵打仗的人,虽不如你们有雄才大略,但高低也混了个侯爷当当,不容小觑啊。”

    江柏舟自从听到“江太尉”之后脸色就不好看,大家也都察觉到了,不敢触他霉头,气氛就又沉闷了下来。

    雷炎知道,他最近查到了些新东西,心情有点糟糕,现在就等着徐枞快点来救场了,不然这屋子要成冰窟窿了。

    好在没过一会守在门口的皇甫就高兴的要命,就差点跳起来了。

    “徐枞大哥已经过了城门,正往汀兰寺来。”

    徐枞速度很快,他们迎出去时徐枞已经带着一小队人马出现在了眼前,汀兰寺门口雪地上留下了浅浅一排脚印。

    徐枞跳下马,撩衣跪下,“殿下。”

    江柏舟并不在意这些,直接一把给他拉了起来。

    “人呢?带回来没?”

    徐枞手指一转,指着后面。道:“带回来了,小六在后面看着。”

    江柏舟难得笑了一下,拍了拍徐枞肩膀,“辛苦你了。将人押进地牢,我过会去审问。”

    顾子安站在他旁边问:“关家人?”

    “是。”

    话毕,小六押着个黑乎乎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朝江柏舟打了个招呼,顾子安默默的甩开扇子抵在鼻前,伤口腐烂流脓的味道与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冲击着他们的感官。难闻的味道熏的顾子安闭上了眼,江柏舟眉头皱的比见到皇帝还皱。

    易笙:“什么味道?!呕——”

    江柏舟真是一秒都呆不下去,感觉整个人都快烂掉了,他连忙折返回屋换了身衣服,然后把原来穿的那身锦袍给烧了个干净。

    随后脚步一转就去了东院。

    东院里有个阁楼,他弯腰走进去,地上的灰尘彰显着这里人迹罕至,脚一落下便扬起一阵尘土,他嫌恶的拉开了生锈的暗门,暗门下是一条黑漆漆的暗道,随着他的动作,烛台应声亮起,照亮了一条向下的岩石阶梯,年久失修,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黑色的玄武岩被火光映照的有些发黄,还时不时有水滴声在暗道里回响。

    他轻啧一声,拉上门,头也不回的往下走去。

    地下的环境更加阴暗潮湿,因多年没有使用过,地牢里的气味更是让人难以形容。

    角落里缩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他满头污发,将整个身子都几乎掩盖起来,身上到处是疮口,流脓发聩,手脚上都带着镣铐,乍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了人形,仿佛一个死物,动也不动,唯独那头污发下的双眸还有那么一丝清明。

    徐枞见江柏舟走来,恭恭敬敬喊了声:“殿下。”

    江柏舟身高腿长,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就能走到,他却停在了三米开外,嫌恶的眼神藏都藏不住,他皱着眉头带上了手套。

    “还没招?”

    小六和徐枞都摇了摇头。

    牢里那人听见他的声音突然就疯狂的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响彻整个地牢。

    江柏舟笑了起来,“怎么?见到我那么高兴?”

    他两步走到牢房前蹲了下来,笑的邪魅极了,上挑的眼尾都表露出了他对面前这个人的轻蔑。

    “关之筠,你真惨啊。”江柏舟轻声唤道。

    那人突然扑了过来,双手死死的抓住牢房铁栏,污发下的眼睛死死瞪着江柏舟,暴涨的红血丝表露出他的愤怒,不甘,嫉妒,和恨意。

    他与江柏舟之间只有一拳之隔。

    江柏舟没有丝毫的动作,仍旧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这半生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后悔否?”

    关之筠咬着牙,用嘶哑的声音喊道:“我不后悔!”

    下一刻,地牢里响起了清脆而经久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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