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

    第四十七章甘霖

    京城的天灰蒙蒙的,莫名起了一阵风,大风吹的城郊的茅草纷飞,蓬草满地跑,黑云给天空织起了一张大网,下一刻仿佛便会下起倾盆大雨,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只余破败,民生凋敝,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纷飞的蓬草在证明这座城市的真实存在。

    突然,静谧的空气里迸发出烈火燃烧的气味,有人探头出来看,只见城门方向滚滚黑烟直冲云天,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乌云与火光相结合,一股诡异的美感油然而生。

    恰好在这个时候,积压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城门附近的百姓纷纷出逃,大喊:“城门破了!旭王反了!旭王攻进城了!”

    男人带着妻儿慌忙逃走,孩子手中的布老虎掉落在地,被踩了一脚又一脚,雨水打湿了地面,人们的脚印也变得泥泞不堪,脚上不合脚的绣鞋也要掉不掉,孩子的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与雨水混合到了一起。

    他们在漫天黑烟里狂奔。

    青石街,一个白衣身影穿梭在商铺中,身穿白衣头戴蓑帽,脚底生风,似在寻找什么,卖糕点的夫妻俩躲在屋子里看她四处乱逛,以为他是在找避难场所,于是便出声提醒道:“公子?可是在找什么?若是避难,便进来吧。”

    白衣人闻声回头,推开门刚想进去,脚却顿住了。

    只见屋内每个角落里都有人,有孩子,老人,多是平民百姓,一眼看下来估计有十几号人。

    白衣人反手关上了门,摘下了遮住面容的蓑帽,糕点夫妇这才发觉,这水灵灵的脸蛋,红扑扑的脸颊,这白衣人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呀!哪里是什么公子?

    沈如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有些气喘。

    好不容易才从家里溜出来,自打那晚见过江柏舟之后她就因为身体撑不住昏睡了好几天,等她醒来之后家里人什么也不肯告诉她,江柏舟也不见踪影,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家里人也对此事闭口不提,硬是关了她好几天,这才找到机会跑出来,却发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找了半天,真是累够呛。

    看着四周警惕的人,她低声道:“诸位不必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随爹爹从临安来经商的,但如今京城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都看着她。

    沈如月内心:“呃......难不成被认出来了?”

    过了一会,突然有个老者道:“旭王反了!旭王举兵谋反了啊!”

    周围慢慢传来了抽泣声,妇女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偷偷抹眼泪,一位老先生感慨道:“战火殃及的只会是人民百姓罢了,于当权者而言,这只是一场争夺地位的游戏,而我们的命轻如草芥,随意践踏!”

    买糕点的妇人也劝她:“小姑娘,世道不安全,赶紧让你爹爹带你回临安去吧!昔日繁华的京城如今已面目全非了!没啥好留恋的。”

    沈如月心里很难受,明明早就知道他要谋反,但却没想到这么早。

    “诸位可知旭王如今身在何处?”沈如月问。

    屋内鸦雀无声。

    沈如月又问了一声,“诸位?”

    老先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叹道:“姑娘,旭王殿下虽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性情暴戾,恐不是个好归处。荣华富贵纵然再好也不如过得安心啊。”

    沈如月知道他是误会了,还想解释,卖糕点的妇人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里饱含泪水。

    “长的真像我家囡囡......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姑娘。”

    沈如月于心不忍,抬手替妇人抹了抹眼泪。

    “诸位不必担心,我是有要务在身,并非要投靠旭王。想多嘴问问诸位,是否想让这新皇上任?”

    屋内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静谧。

    老学者打破了沉默,“如今的皇帝手腕强劲,坏事没少干,剥削人民,偏远地区民生凋敝,换个皇帝倒也好。但江山易主,天下势必大乱,百姓本就不堪其苦,还要饱受战乱折磨,老夫宁愿穷死,也不愿再经历战乱。罢了,是老夫多言了。旭王的军队就驻扎在汀兰寺,姑娘好运。”

    沈如月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多谢老先生。”便推开门走了,一身白衣来时挟了一串黑烟,走时却只带走了一阵风。

    沈如月兜兜转转只找到了一个还开着门的驿站,但店主却不愿借马匹。

    “如今京城这么乱,谁知道你会不会按时归还?不借不借,还是请回吧。”

    沈如月被他推的一踉跄,险些摔倒。

    她没生气,好脾气地掏出钱袋,甩在了桌上,轻飘飘道:“这些钱够买下你整间店铺了吧?不还一匹马也没事吧。”

    店主打开钱袋看了一眼,立刻两眼发光,心道这些钱都能买十间店铺了!发财了发财了!店主连连点头:“姑娘真阔绰!我这就去后面给您牵马来!”

    沈如月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斗笠将自己捂得更加严实了。

    店主牵来一匹白马,拍胸脯道:“这匹马是我最喜欢的,特别能跑!姑娘如此阔绰,那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姑娘千万要对它好些啊!。”

    沈如月冲他点了点头,“多谢。”

    店主还想再说什么,想着姑娘家家可能不太会骑马,还想教她来着,没想到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自己眼前一抹白色掠过,沈如月干净利落的上了马。

    店主吓死了,差点被她带起来风扇飞。

    沈如月撂下一句“后会有期”就策马飞奔朝汀兰寺的方向去了,店主后知后觉地想:这姑娘怎么有些面熟呢?这个方向,不是汀兰寺的方向吗?哎呀不得了不得了,这姑娘指定走错路了,那还不得被旭王的人咔嚓掉,不行不行我得追上去。诶等等,这姑娘刚刚填的借条上好像说是姓沈?老天爷,她该不会是沈如月吧?!

    在店主胡思乱想的期间,沈如月已经到了汀兰寺附近。

    汀兰寺在京城不算什么名寺,但他求姻缘特别灵,所以多为年轻男女的聚集地,周围种着许多桃树,一到春天,满山遍野的桃粉色,如同年轻人的爱意一样肆意疯长。

    可现在桃树凋零,寺庙周围方圆几里不见人烟,寺门紧闭,门外有许多侍卫模样的人在巡逻,密不透风,一靠近就会被发现,根本就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把江柏舟骂一顿吗?沈如月一时间没了主意,她牵着马站在一颗桃树下微微出神。

    “又偷懒?真不怕被王爷罚去洗恭桶?”

    突然她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皇甫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寺门前。

    巡逻的人与他嘻嘻哈哈的:“皇甫哥,根本没人敢来这里嘛!是王爷高看了皇宫里那位,何不立刻打进宫去?”

    皇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可胡言。”

    沈如月将白马拴在树下,微微颤抖的手捏住了斗笠的一角,径直走了过去。

    不出所料,刚迈出两步,她就听见了利刃出鞘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来者何人?!”

    皇甫的玉槐也出了鞘,金黄色的光晃了一下沈如月的眼睛,她停下脚步,微微掀开了斗笠的一角,半只眼睛打量着他们。

    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皇甫没来由的心里一惊,无论是身段,气质还是那双眼睛,他都熟悉无比。

    皇甫默默放下了手中举着的玉槐,轻轻叹了口气,其他暗卫不解,仍然举着剑。

    “放下吧。自己人。”皇甫推了把旁边的弟兄。

    沈如月扯开嘴角笑了笑,听到这句自己人她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沈如月慢慢将斗笠摘下,露出在那之后素面朝天的脸,她瘦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勾人的眼睛,即使再憔悴也挡不住那耀眼的光芒。

    皇甫妥协般垂下头,喊了声:“沈小姐。”

    许多暗卫都看呆了,他们第一次见皇甫对江柏舟和雷炎以外的人低头。

    沈如月很平静:“我要见江柏舟。”

    暗卫们更震惊了,居然有人敢直呼王爷名讳!

    皇甫无奈摆手:“王爷此时不在寺内,沈小姐还请回吧。京城太乱,沈小姐还是不要乱跑才好。”

    沈如月捏着斗笠的手用力了一些,她道:“皇甫,我自翊没有亏待过你,连你也要帮着他一起和我对着干吗?我只是想见他。”

    皇甫内心也很纠结,半晌才道:“王爷不想见您。”

    沈如月轻笑了一声,红着眼眶道:“他不想见我?”

    皇甫还想再说什么,沈如月已经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滴,淡淡道:“那他就再也别想见到我。”

    说罢她转身欲走,就在这时,寺门开了。

    她回头,见江柏舟迈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雷炎,他没看任何人,径直向她走来。

    他驻足在她跟前,抬手抚上了她微微湿润的眼角,抹了抹那还没散开的水汽。

    “怎么火气这么大。”

    沈如月无声的掉眼泪,她死死咬着牙,不愿意哭出声音,见到江柏舟之后她反而更加无措了。

    她呜咽道:“你个骗子。”

    江柏舟的心揪得疼遍全身,他摘下大氅披在她身上,擦干了她的眼泪,极具温柔的哄着:“外面凉,先进去吧,乖。”

    沈如月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江柏舟的手悬在半空中,他微微愣住了。

    沈如月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抬手将那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大氅摘了下来,她轻声道:“旭王殿下请自重。”

    江柏舟笑了,“你说什么?”

    沈如月还要开口,江柏舟却突然走近她一步,沈如月下意识往后退,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大手禁锢住了。漂亮迷人的桃花眼忽然间近在咫尺,手腕被反钳在身后,沈如月呼吸一顿。

    “就这么着急和我撇清关系么?沈千金,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江柏舟看上去有些生气了。

    沈如月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大力挣扎了起来,面前这个男人却像脚下生了根,岿然不动。

    她怒道:“那又如何?!我想要的你一直不明白!我并不贪恋你的权势和外貌,却只想从你那里讨到一丝尊重。你身上的谜团,我从来没听过真话。每一次,你都毫不犹豫的推开我,江柏舟,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骗我了吗……”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江柏舟笑了起来,他冲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皇甫和雷炎了然,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在憋笑,赶忙招呼着暗卫进了汀兰寺。

    寺庙沉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发出腐朽的声音,江柏舟勾唇微笑,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沈如月还在小小挣扎,江柏舟突然正色道:“乖一点,让我好好抱抱你。几日不见,你瘦了。”

    沈如月小声道:“你松开!”

    江柏舟反而抱得更紧,“不松。”

    他语重心长,“你并非不明白如今的局势紧张,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沈家好。沈家置身事外,无论到时候是谁赢了,沈家都是受益的一方。而你若与我一同面对,一步之差便是两种结果。可能是荣华富贵,也可能是生死诀别。”

    说实话,她心里也害怕。她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面对这些事情,她居然想逃避,但最后她没有选择逃避。

    她说:“沈家平安便好。我给家里已经添了不少麻烦了,我不想再躲起来受他们保护了,我想我也可以保护他们一次。”

    她感觉到江柏舟在轻轻摇头,他轻声道:“我不会放任你处于风暴中心,要是把我惹急了,我现在就可以把狗皇帝杀了自己上位。”

    沈如月惊了一下。

    江柏舟突然唤道:“怜儿。”

    “不要胡闹,不要任性,更不要担心。我会解决这一切,还天下一个解释,还你一个未来。”

    沈如月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她看着他道:“江柏舟,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谦恭和顺的大家闺秀,世人都认为我是所有闺中女子应该学习的榜样,但我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江柏舟低头温润一笑,再抬头时眼里装满了碎星,亮晶晶的,“那又如何?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乖巧顺从的沈如月,而是运筹帷幄,勇敢无畏,聪明机灵的沈如月。”

    “你……”果真吗?沈如月不敢信。

    江柏舟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爱你。心疼你。所以,迢迢,不要让我担心。”

    江柏舟说完这话,沈如月刚想开口,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清冷的木质味道让她忍不住一缩,睫毛轻颤。

    是江柏舟的手覆了上来。

    温热的手覆盖上来的同时,湿热的吻也随即落在沈如月嘴角,她愣了一下,江柏舟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荡漾,他轻声道:“沈千金,忘了我吧。”

    沈如月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一疼,眼前便彻底暗了。

    江柏舟将她打横抱起,雷炎推门出来,有些无奈,“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动手打人?”

    江柏舟抱着人,脸色看不出什么,“她不该来。太危险了,派人送她回去吧。”

    看着江柏舟渐行渐远的背影,雷炎默默关上寺门招呼暗卫,小声道:“小姑娘该恨你喽。”

    江添柏舟耳朵何其好,他淡淡一笑,自嘲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她要恨便恨吧,索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忘掉我,倒也是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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