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变化，直到走进书房，实木的家具上有了岁月的痕迹，斑驳的表面樊秋拿手指轻轻摩擦着，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没有换掉。

    “樊秋，”樊政的声音严肃，表情压制着的愤怒，他伸手撑在书桌上分担着身体的疲惫，“我从来没有拿教育你弟弟那套来教育你，将近十年不回家，你在想什么？”

    樊秋没立刻回答，而是思考的哼唧着，直到找到自己想坐下的那把椅子，她才开口:“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时间一眨眼过得那么快。”

    樊政对他这个女儿总是无端的头痛，“回来住，跟男人住一起成何体统。”

    “父亲，您怎么突然想起管教我来了？”樊秋没回答，而是侧着头盯着反问他。

    “你是我女儿，”樊政有些骄傲的意味，“我不管教谁管教。”

    樊秋对这些话嗤之以鼻，“那您还记得我小学的时候您送我的那个超贵的机器人吗？”她问。

    “你高中的时候他不是坏了吗？”樊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现在那个款式可不好找，但如果樊秋想要。他思考着哪还能买到。

    “我一直觉得，你和妈妈不喜欢我，”樊秋缓缓地开口， “不然为什么我一直不在主厅住，我知道你和爷爷和你传统，那我不更是长女吗？一直到我离开这个家，我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樊秋苦笑着。

    樊政的手攥紧了椅子的把手，这是女儿第一次向他敞开心扉，但这个时候，她都已经31岁了。

    “我其实一直以为，是我那时候的努力终于让你们看到了我，是我对他浓厚的渴望和你们对我的爱。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保持那样，那也让我在学校里人缘变得非常不错，也算你们给我带来的宝贵一课。”美好稚嫩的校园生活让樊秋淡然一笑，接着又说，“但从那之后，又不管我了。父亲，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樊秋与樊政对视，父女俩矛盾的时间，足以让他鬓角的银发在不经意间爬上了头顶。

    “那是你第一次来找我，”樊政看着有些疲惫，也像松了口气，“你从小就让人省心，也没什么想要的，成绩是你母亲提的，她说激励你学习，玩具不管怎样都会买给你的，因为你喜欢。”父亲的话总有些含蓄，“你爷爷在那年去世了，把你送去偏室也是他的主意。”

    樊秋垂眸想着，爷爷？他确实从小就不喜欢自己，所以没见过几次面，他对于父亲的严厉比自己更甚，“知道了。”她应声，“我们下去吧。”她起身离开。

    “等等，”樊政在身后叫住她，樊秋转身，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纠结，但话语还是艰难的说出口，“我跟你妈妈都不讨厌你，小时候是我们对不起，回来住吧。”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可能有着羞愧，有些父亲的悔恨，还有些对闹别扭女儿的疲惫吧，樊秋想着，“行。”她应了下来。

    直到她关门下楼，樊政才抬起头，比起别的，他更多松了口气。

    不过樊秋一出门就感觉到了，比起书房里有些压抑的氛围，楼下吵吵闹闹的。

    “樊秋的眼光就这？”樊稔，比樊秋小十岁的弟弟，现在正十分没有礼貌的站在宫芜身前表情不屑的看着他。

    宫芜满不在乎，甚至没给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小孩子而已。

    樊秋有点疑惑，樊稔之前见过宫芜吗？哪来的敌意。

    “回来了，”樊秋在楼梯上就招呼道，“今天没课吗？”可能是血浓于水吧，姐弟俩的关系就算没怎么见过面，也不见得尴尬。

    “嗯。”看见樊秋，樊稔有点羞涩，红着脸坐到了距离宫芜最远的座位上。

    “父亲过会就下来，准备吃饭吧。”樊秋自觉的往宫芜那边走，樊稔哼哼唧唧的看起里很不爽，但没敢说话，“我跟父亲商量好了，至少年前，我在家住。”

    樊稔的喜悦难于言表，甚至挑衅的看向宫芜。宫芜皱眉思考着，眉眼间不解的看向樊秋求助。

    “吃完午饭再走吧，这段时间麻烦了。”樊秋没解释，而是笑着拥抱了上去，“喜欢吃什么？我让阿姨给做。”樊秋松开他，又牵起了他的手。

    “我没忌口。”宫芜还是很难受，他以为他们变亲近了的。

    “樊秋！”樊稔突然喊了她一声，樊秋转头看向他，“嗯？”握着宫芜的手没放开。

    “我…我……”他一顿，刚退下的潮红又涨上脸，“我有个课题不会，你来教我。”樊稔直接起身拉过樊秋，往楼上走。

    樊秋被动的被拉起身，给宫芜传了个口型，“待会见。”

    董漾对宫芜表示了自己儿女的顽皮而道歉，里外透露着划清界限，她笑盈盈的走去了厨房，空荡的大厅只剩宫芜一个人。

    他望向二楼，哪个会是樊秋的房间？他不会知道，那哪儿又是樊秋曾经生活过得痕迹？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掀起了宫芜心底与樊秋的无限割裂感，陌生又锋利。

    他转头，庭院也早就变得安静，只是枯槁的树干被风摇着，明明看起来粗壮扎实的树，又那么摇摇欲坠。

    “你很讨厌他？”樊秋坐在樊稔桌子的一端玩/弄着支中性笔，看着正在摆弄电脑的樊稔问。

    他没回答，只是有些别扭的来回瞥了樊秋两眼。

    “那你是讨厌我？”樊秋把笔往他那边推了过去。

    笔从桌子的一端轱辘轱辘的滚到了另一端被樊稔按住，“不，”他在樊秋面前总是脸红，“你真的要回来住吗？”他期待的看着樊秋。

    “嗯。”樊秋点点头，看着他有些憋红的脸，又说：“过两天一块出去玩吧，叫上你朋友也可以。”

    “好，就这么办！”樊稔肉眼可见的开心，手忙脚乱的开始摆弄电脑。

    小孩子就是好懂，樊秋无奈摇摇头，“那过会吃饭你不能给人家使绊子，好好表现。”樊秋伸出手，本来想的是摸摸他的头，但是发现有点够不到。

    “啊……”樊稔哼哼唧唧，装作不经意的把脑袋凑向樊秋伸出的手，“行吧。”直到接触到，樊秋摸了摸，他才满足的答应。

    樊秋还是挺喜欢他的，她能感觉到樊稔别扭的喜欢着自己，生在樊家，樊秋也知道他比自己承受的压力多的多，这个长更像母亲的男孩，却又和自己极为相似。

    樊秋也曾想过，如果樊稔需要辅助，那么自己去公司给他打下手也不一定。现在看来确实可以跟父亲提一嘴，大学的樊稔，父亲好像已经开始让他着手公司里的事了。

    “累吗？”樊秋趴在桌子上问他。

    樊稔也趴了下来，露着牙开心的笑着，“不累！”

    对于一直没在樊秋印象里留下身姿的小不点，虽然现在已经长得比她都高，但那矛盾的情绪却也愈加愈烈。

    与樊秋知道的不同，从小樊政就经常拿樊稔跟樊秋做对比，去说他的姐姐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省心，以至于在樊稔弱小又不得不抗压的心灵里，樊秋像个大坏蛋。

    直到姐弟俩真正都有印象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樊稔才六岁，樊秋都已经上高中了。

    他们所在的学校，小学、初中、高中是一整个大的群系，樊秋很出名，樊稔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加上做为樊家的儿子，并没有多少人阻拦他。

    那是个下午的大课间，

    樊秋坐在走廊上的窗台上，被一堆人簇拥着，吵闹间扬起的笑容，和被风吹起的乌黑色头发，阳光像只照在那一片地方，樊稔在她身上终于看清了父亲想要的那种感觉。

    他还没能接近，上课铃就响了，他那么个小豆丁，被撞倒了，然后就是他与姐姐的第一次谈话

    “这么小的孩子哪来的？我不记得有老师今天带孩子来啊？”樊秋在看见他以后就急忙过来扶起他，接着问自己身边的人。

    “樊秋，上课了！”其他人招呼着。

    “你们先去，我把孩子送主任办公室去。”樊秋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樊稔一直没说话，樊秋以为刚刚一堆人闹哄哄的吓到他了，然后就一把把他抱起来，一边拍一边走，“别怕，别怕，过会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樊稔下意识的抱紧了她，他发现，姐姐的怀抱和所有人都不同，暖暖的，像是刚刚那阵清爽的风还没散尽的味道，声音也是，又轻又缓，轻拍自己的手的震动直达心脏，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对樊秋的矛盾情绪开始逐渐变成对姐姐的喜爱和渴望。

    樊稔看着樊秋，不知道她还记得吗？“樊秋，”他下意识叫了出来。

    “怎么了？”樊秋笑着回应他。

    他停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慌张，“你…你……”他慌乱的直起身子，“你跟楼下那个大叔什么关系？”

    樊秋表现出略微惊讶，“可他跟我一样大诶。”

    “不是，”他在樊秋面前总是手忙脚乱，“他长得显老，你漂亮。”说到后面，樊稔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红。

    “嗯哼，我回来这段时间住在他家，之前的同学，”樊秋也不逗他了，“他喜欢我。”那也不是什么难到不能说出来的话。

    “我就知道！”樊稔暗暗咬牙，“你不要答应，他一副跟你八字不合的样子。”樊稔眼神坚定的向她点头示意。

    “哈哈。”樊秋只是笑笑没回答，“下去吃饭吧，记住答应我的事，别耍小聪明。”

    这次换成了樊秋牵着樊稔手往下走，算了看在这个的份上。樊稔感觉这个冬初暖洋洋的，让人心情不好的那个在这些面前这次就当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