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

    神谷修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两个小孩消化的时间,江户川柯南则趁着这段沉默微微皱眉,沉思起来。

    作为从小在这个国家长大、频繁和警察接触的青少年,很多道理他其实都明白,但他真正有所顾虑的点在于,所谓名义上的“合作”并没有办法掩盖权力的不平等。

    强势一方天生占据着主导权,一弱一强的关系并不是真的“合作”,相反,“依附”或者“控制”也许会是一个更好的形容词。

    在这件事中,降谷正晃和桃井直久显然手握着更大的权力,最简单的例子,只要他们能用手中的政治力量决定某个法案能否被通过,就能轻而易举地借此“胁迫”警察厅,让他们内部的政治情报相关人员为自己的政途提供助力——更别提肆意调查、搜捕他们想要清除的政敌。

    ——既然如此,警察厅又要怎么确保既能从他们手中得到想要的、同时又不沦落到如此这般堪称被动的地步?

    换句话说,合作意味着双方都有制衡对方的能力,政客绝不是会心软退让的人,那么,警察厅的筹码又是什么?还是说,他们根本没有筹码,只是在赌一个比流血牺牲更好的结果?

    显然,神谷修介对这件事的从容态度几乎暗示着,警察厅并非一无所有。

    而更进一步的疑问还有——动用自己的政治能量顶替黑泽、换自己控制的议员上位,这种选择对降谷正晃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至少以江户川柯南对政治新闻的简单了解,降谷议员做外交大臣的时候威名远扬,但不再直接身处内阁、不再经常暴露在闪光灯面前后,他已经十足低调了很多年。

    人们只能从每年的政治风向中窥见一点他摆弄棋子的线索,就像深海漩涡中搅动暗流的鲨鱼。

    而以日本国民对政治每况愈下的关注度,这点暗流也多半无人察觉。

    神谷修介也许解释了很多内幕,但唯独模糊了这两个问题。

    这使得公安听上去就像一群在负重千斤的同时,还要小心翼翼走钢丝的杂技演员。

    这一刻,江户川柯南不由回忆起一周前萩原研二对他说的话:【我们放弃思考,或者我们选一边站,这是我们得到的仅有的两个选择】。

    无论警察厅到底选择了什么,江户川柯南非常清楚,他们绝对没有放弃思考——至少,星野真弓没有放弃思考。

    这时,神谷修介继续说:“这种合作目前还没有出现太明显的裂痕,双方也都从这种合作中获得了好处,但这种合作之外,必然会有人出现亏损——其他的派系、其他的议员,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反应?”

    “利好于我们的法案通过,就意味着有别的法案没有被通过。偏向于我们的拨款被落实,就意味着有别的机构缺少资金。政治是零和游戏,想要更好地履行警察职务、保护这个国家和社会免遭重大恐怖袭击或者恶性犯罪,就必须先从政治厮杀中清出一条血路,获得必要的帮助和资源。现实是残酷的,你不去争取权力,就不要指望别人会施舍你。”

    “这种时候,原本稳固的合作就容易出现不可避免的松动,因为所有机构都是一个庞大的、由不同个体组成的集合,看不惯警察厅的人也许翘不动最核心的那几个位子,但安插进一些自己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江户川柯南微微皱眉,思路终于绕回一开始的话题:“大冢光弘就是这样一位......?”

    他思考了几秒,想不出该怎么称呼对方,说是“内奸”有点太过,大家只是各持立场,但说他是“自己人”,又委实不够公平。

    “不,如果他只是降谷议员的政敌推上来的人就好了,毕竟,总不能真把警察厅变成谁的一言堂吧?他们多少会留下一点余地,警察厅内部不是一股缰绳,其他政客更没有这么无能。”

    神谷修介叹了口气:“但大冢警视监的情况要更恶劣一些。凡事皆有底线,再怎么内斗、再怎么竞争都可以,但有些事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出卖国家是一条,彻底背叛警界同僚则是另一条。三年前的血债还没有偿还,他却已经忘了这份耻辱。”

    江户川柯南微微沉下眼。

    神谷修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大冢光弘要么出卖了警察厅的内部情报,要么参与推动了一些他幕后之人乐于见到的政策改革。

    他甚至可能就是滨田正春幕后的保护伞,滨田正春借刀杀森谷贞一、将安非他林的样本提供给组织的时候,大冢就是那个担保他的所作所为不会被外界发现的人。

    无论他从中获得了什么样的好处、又是为何做出这种背叛,他的幕后之人大概率是一些老熟人,是被神谷修介称之为“乌丸集团”的黑衣人们。而神谷修介不解释,只可能是因为他不可以解释。

    但江户川柯南更想知道的是——公安到底是如何确定这件事、又是怎样掌握证据的?为何同样是内鬼,他们更早发现了大冢的问题,却不知道滨田正春的秘密?

    [零]组在如此长的时间内都一直按兵不动,看似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安非他林和森谷贞一之死上,以至于连江户川柯南都以为滨田就是他们最后的目标了。

    而等他们真正展露爪牙时,便是一击即中、将对方彻底吞吃入腹的时刻。新闻播出时,大冢光弘甚至可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被突然钉死了在了十字架上——这种出击的姿态,简直就如同毒蝎一般。

    “从意识到他的问题一直到今天收网,与此相关的内部商议已经持续了大约半年。”神谷修介继续说,“这场围猎涉及的多方协调绝对不是短短一周或者一个月能够完成的,保密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同时我们还要多线并进,进行有关安非他林的调查。”

    “索性警察厅在吃过教训后,一些部门已经在这几年间演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机构’。这不是褒义,但面对极其棘手的敌人,这恰恰是为数不多几个行之有效的行军方式之一。”

    “而我们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这件事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也因为收集能扳倒他们的筹码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知道,国际象棋里,只吃掉一枚小兵是无法结束对弈的,必须同样将死对方的王才行。”

    “......你是说大冢光弘这样位置的人只是一枚小兵?”江户川柯南震惊道。

    “和他幕后的人比起来,是的。”神谷修介看着他,“我想你已经多少能够察觉,最近发生的案件里,很多前置信息我们早已掌握。这的确是得益于我们强大的情报系统,但另一方面,这其实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工作模式。”

    他用筷子沾了点水,在桌上画出一个圆。

    “我们把它称之为‘钳型战术’——同时从起点和终点向中间汇聚,同时掌握利益链条的顶端和底部的线索,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拼凑起中间的台阶,找到那座路的方向,并以此向前溯洄,最终连根拔起。”

    “而目前为止,你从新闻里看到的那些根系,依然还没有抵达终点。”

    他笑了笑,并没有指望还在沉思的名侦探现在就给出回应。

    “更具体的细节你会在接下来几天一一接触到,现在,先好好吃饭吧。”

    .

    相原早纪从小长大的房间是一间连壁纸都被刷成了粉色的、少女感十足的小屋子,单人床的床单上绣着漂亮的蕾丝纹路。

    正是因为这特色鲜明的装修,使得任何不符合少女特征的装饰都显得十分突兀。

    她站在房间中央,安静地环视一圈。

    从小学时贴到墙上的电影海报,到中学时赢得的剑道奖牌,甚至到高中时遗留的几垒练习册、大学放假时带回家的法律书籍,这个房间的每一寸角落都摆放着她无比熟悉的东西,也因此,它们和粉色的墙纸颇为格格不入。

    粉色是她出生前父母指定的颜色,其余则是她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十八年间自己添置的装饰。

    二者都暗含着某种潜藏的、对名为“相原早纪”的个体的特定期待。

    相原早纪久久地凝视着房间尽头张贴的几张海报。在那个少年少女们迷醉于好莱坞明星的年代,她从来没有过沉浸在校园偶像剧里的体验,因为她无法理解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为什么总是那样被动又脆弱。

    那时她的偶像是露丝·巴德·金斯伯格*,最喜欢的电影角色则是克丽丝·M·史达琳*。两位女性的肖像都被贴在墙上,睁着明锐的眼睛,成为她疲倦于学习时会与她对视的人。

    这时,敲门声从她身后传来。

    相原阳太见姐姐的房门留了条缝,便轻轻推开:“姐,你怎么不下来吃饭?妈妈叫了你好多次,饭菜都要凉了。”

    他话音落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怔了怔。

    他本以为姐姐在翻找留在房间里的东西,或者整理一些私人物品,但此时此刻,相原早纪只是独自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他,沉默着,什么也没做。

    “.......姐?”他不禁又问了一句。

    相原早纪这时才回过头,对他笑了笑:“走吧。”

    他们顺着楼梯下到餐厅,相原阳太跟在姐姐身后,两人闲聊着,相原早纪依然关心他的学习生活,就如往常一样。

    但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姐姐今天格外沉默。

    “怎么这么慢?你爸都要吃完了。”相原夫人一见到他们俩便拧起眉毛。

    随后,她指挥家里的保姆又去热了几个菜。

    相原早纪和相原阳太对视一眼,后者如往常般对姐姐挤了挤眼,像是在调侃母亲火热的脾气,相原早纪却只是移开视线,没有再看他。

    她兀自坐下,低头吃饭。

    就在这时,坐在主座的相原大臣合上了手里的报纸。

    他的眉骨深深压着眼眶,翻眼看了相原早纪一眼,又看向儿子,沉默半晌才道:“正好今天一家人都到齐了。我要宣布一件事。”

    相原早纪夹菜的手一顿,相原阳太则心直口快。

    “什么事?”

    相原夫人说:“你们的父亲为这事考虑了很久,这几天才定下来。”

    相原早纪依旧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父亲的神色。

    相原大臣叹了口气:“是这样的。明年的首相推选,无论结果如何,大冈忠造大概率不会再支持我留任内阁了。”

    大冈忠造是前任首相的儿子,现任内阁官房长官,也是这一代大冈派的领袖,几周前还带着妻眷来相原家吃过饭。

    在座的几人都明白派阀支持在政治游戏中扮演着怎样重要的作用,这句话像一枚炸弹,一石激起千层浪,震得相原姐弟俩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即使是知道不少内幕消息的相原早纪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动,她神情没有变化,握着筷子的手却微微收紧。

    相原阳太忍不住率先发问:“这是为什么?我们和大冈的关系一直很稳固——”

    “听我说完。”相原大臣用筷子敲了敲瓷碗边沿。

    相原阳台立刻收住了声,这是一个家教严格、等级鲜明的家庭,下意识听从父亲的命令早已成为他刻入骨髓的习惯。

    “我已经在内阁留任了四年多,这个期限不算短,但也不算长。我没有卷入过什么特别的丑闻,更没在我任内把经济搞崩过。大冈忠造给我的理由是‘希望我留在国会帮助党内事宜’,但我并不相信这么拙劣的借口,更不会这么简单就妥协。”

    相原大臣顿了顿。

    “幸运的是,我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