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见完方翠,姜芙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

    唐瑾几番询问,她都只是摇摇头,默默地抱着她。

    “阿芙何时变得这么黏人了?”

    她抱了他一路,一刻都没撒手。难得见她主动,唐瑾心情颇为愉悦,却也忍不住出声调侃。

    姜芙的声音闷闷的: “喜欢阿兄罢了。”

    这算是她头回这么直白,唐瑾一愣,亦轻轻回抱住了她。

    唐瑾陪她买了些黄钱纸,而后将她送回了客栈。

    “我原打算祖母头七过后便返回蜀地的,奈何被之后发生的事耽搁了,便打算今夜探望祖母,明日再启程。”姜芙将昨日与靖王一同逃难的事告诉了唐瑾。

    唐瑾知道让她久留在建安也不安全,并未出言阻止,只是心有余悸地搂着她:“是我不好,阿芙受苦了,该让长贵跟着你的。”

    见他死黏在客栈不走了,姜芙推了推他,催促道:“你就去吧,别担心我了。”

    昨夜靖王遇刺,唐瑾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告假,嘉宁帝本就已经够不满了的,如今恭王薨逝他再不去,便实在说不过去了。

    “况且…”姜芙朝他眨了眨眼睛,“亥时我还要去趟侯府呢,届时还请阿兄好好接应哦。”

    “嗯。”唐瑾被她魅惑又俏皮的眼镜勾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离开的背影很轻快,可微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姜芙不由得笑了出来。

    在回蜀地前,她还打算去允棠阁见见史嵩。

    四喜说他有往蜀地扩店的意向,姜芙好歹也在那边待了两载,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便不会吝啬相帮。

    没想到的是,这回她没碰到史嵩,反倒是见到了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

    他一身青衣,长身而立,衬得整个人挺拔俊逸。

    姜见到他有些吃惊,方准备回避,那人却正好朝她这边望了过来,两人的眼神对上了。

    “苗苗,你怎会在此处?”

    楚子然见到她显得十分吃惊,但更多的是喜悦。

    他朝她快步走来,看手势,似乎是想来拥抱住她,“侯府失火,我还以为…你…”

    姜芙知道他想说什么,灵巧地避开了他的靠近,“如何?如今见我还活着,楚公子想揭发我?”

    话虽这么说,可她其实是不怕的。

    楚子然她了解,虽然算不上什么君子,可这点情意到底还是会顾的。最重要的是,揭发她逃婚对他而言并无好处,只会更加坐实了靖王才是受害者的事实。

    两人许久未见,她这番话显然让伤到了他。

    楚子然顿了顿,强颜欢笑道:“怎么会…苗苗,我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堪吗?”

    她并未接他的话,轻哼了一声:“谁知道呢。如今恭王倒台了,谁知道你会为了自保做些什么?”

    姜芙并不是凭意气说话的人,她会如此刺他,不过时想探出他接下来的打算罢了。

    果然,楚子然听了她这番略显冷漠的讽刺后有些生气,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苗苗,你走了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悔恨。这几年我陆陆续续回了维扬几次,每每见到云盛楼后院的梅花开了,就会想起你…”

    他说得动情,一双好看的眼镜专注地盯着她。要是以前,姜芙说不定早就沦陷了,可她如今留给他的,只剩冷漠。

    “况且…”见她始终沉默不语,楚子然继续道:“殿下虽然去了,可..可陛下并未迁怒于我,反而说要提拔我做佥都御史。”

    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姜芙:“如此,自是未有自保一说。”

    嘉宁帝要提拔楚子然?

    姜芙皱了皱眉。楚子然原先不过是同进士出身,本就不够资格入朝为官,当年皇帝是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才破格赏了他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反正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倒是未有人诟病什么,毕竟楚逢是护国功臣。

    可这不过短短两载,他就要一跨成为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嘉宁帝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便是如唐瑾这般的天之骄子,同样是烈士之后,可即便中了状元,亦是足足当了六七年的侍讲才升到了如今正三品的翰林院学士,实现了官职的两级跨越。

    姜芙心下有些不舒服,却很快猜到了嘉宁帝的意图。

    “陛下让你归顺靖王?”

    楚子然属恭王一派,留着他,暗地里让他归顺靖王,便能更好地让靖王撇清与恭王之死的关系。

    当然,这样的人也不能久留,用升职来捧杀便是最好的办法。

    嘉宁帝虽然行将就木,倒也不是无脑之人,至少在偏心靖王方面是十分聪慧的,甚至死了一个儿子也不在乎。

    “苗苗越发聪明了。”

    见姜芙猜到了,楚子然也不再掩饰:“是,陛下约我谈过好几回,话里话外无非是让我举证恭王生前的一些罪证,来创造殿下的死是由奸人所害,与靖王无关的假像。”

    果然,嘉宁帝想用恭王的死做文章,压根就没想过往下查。恭王是谁害死的,他一点都不在乎。

    做父亲的偏心到这个地步,她不禁替太子和恭王感到寒心。

    姜芙沉吟片刻,问他: “那你打算如何?”

    被她问到核心处,楚子然有些踌躇,回她:“恭王殿下曾有恩于我二叔,起初帮殿下做事也不过是承了我父亲的意思,只不过…”

    他微微撇开了眼,声音显得有些心虚,“殿下再怎么说也只是郡王,这天下终归是陛下的,我们都是陛下的臣民,我自然也不敢违抗圣意。”

    姜芙在心里冷笑,是不敢,还是不想?

    明明此时提出自贬是最好的保身之法。他是功臣之后,不论是皇帝还是靖王,对他的自请离去都不敢有任何胁迫之举,可他偏偏要自己陷入这股洪流中,哪怕万劫不复。

    贪欲,权势,果真是夺人心智的猛兽。

    “我也是此番才看透陛下的偏心,苗苗,往后我平步青云,便可同你…”

    “你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姜芙挥手打断了他,“安国公世子的姬妾难道不够好吗?可我却不远万里逃到了侯府避难。靖王正妃的身份难道不够有吸引力吗?可我却自毁身份选择了死遁…”

    “楚子然,我并不向往荣华富贵。即便想,也会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而不是铤而走险。这些年,我东奔西走,所求不过是一个安稳的生活。而你身为安国公世子,功臣之后,即便站错了队,只要自请离去,即便是陛下也不好为难你,可你为了自己的贪欲,仍是要选择铤而走险。”

    似乎没想到姜芙能将他看得这样透,楚子然的脸色霎那间有些发白,脸上却仍维持着微笑,“苗苗长大了。”

    姜芙虽讨厌他,可两人毕竟有着总角之谊,她该劝的还是得劝,至于听不听,全看他自己的了。

    楚子然还想说更多,一道妇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她说得没错,你是该退。”

    听见这声音,姜芙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这声音她很熟悉,也十分憎恶。

    楚夫人迈着端庄的步伐款款地向两人走来,精致的脸上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子然去了这许久,我道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原来是遇见苗苗了啊。”

    姜芙没做声,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楚夫人径自走来,亲切地拉住了姜芙的手,赞道:“苗苗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真没想到会在建安遇见她,想来是恭王倒台后特意来“关心”儿子的。若是皇帝有心为难,还可以拿他功臣之后的名头来施压。

    姜芙甩开她的手,只觉得一阵恶心:“安国公夫人曾经是怎么对我的,难道忘了?”

    楚夫人皱眉,方想说些什么,姜芙却一句话给堵了过来:“陷害我父亲,囚禁我的事,需要我帮夫人好好回忆下吗?”

    楚子然此时亦有些尴尬, “母亲…”

    楚夫人睨了他一眼,转头对她笑道:“苗苗说什么呢。维扬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拿你当半个女儿看待的,此番不过想与你亲近些罢了。”

    她这番话说得着实虚伪,古月不也曾是她的半个女儿?最后还不是被她卖进了青楼。

    姜芙按住怒意,眼带讥嘲地对她浅笑道:“我不是国公府的刺客吗?楚夫人可别靠近我了,仔细被我伤着。”

    楚夫人显然也是见惯大场面的,脸皮练的相当厚,“几年前府里确实进过刺客,那刺客伪装成了你的模样,企图骗取我的信任。不过你莫担心,我已将她送官了。”

    楚夫人这副虚伪的嘴脸她早已见怪不怪了,她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恶毒,根本不像是

    好在她明早便离开了,倒是不担心被这毒妇看见自己还活着。况且这里是建安,她若想告密,也得顾及侯爷,毕竟他逃婚的死罪可是会连坐的。楚夫人若真傻到去检举她,牵连到侯府,忠渝侯也不会让她好过。

    不过是些再也不会有交集的故人,姜芙懒得同他们多扯,丢下句“告辞”就走了。

    *

    夜色浓厚,明月高悬,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姜芙和唐瑾约定了亥时见面,提前一刻便到了侯府。

    给祖母烧了些黄钱纸,做完最后的道别,她方准备去珍华阁找唐瑾时,一转身却碰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的生父忠渝侯立在夜色里,鹰隼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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