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

    似乎是注意到床榻内侧还有一人,长贵入内禀报完毕后,迅速低下了头。

    唐瑾“嗯”了一声,淡淡吩咐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长贵退下后,姜芙起身将发髻理好,看向唐瑾,欲言又止。

    恭王虽然母族不显,可到说底也是位郡王,他骤然薨逝,唐瑾却面色如常,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你怀疑太子?”

    迎着姜芙的目光,唐瑾突然开口,问的正是她心中所想。

    方才长贵说,恭王死于丑时。

    可从子时起靖王便一直同她待在一处,且他们二人始终是逃亡状态,靖王便是连通知亲信动手的机会都没有,而太子…

    唐瑾沉吟片刻,回望着她,染满□□的双眸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此事并非太子所为。”

    姜芙很想相信他,可一时也想不到除了靖王和太子,还有谁会去陷害这样一个母族微贱,需要常年仰人鼻息的皇子。

    恭王的母妃孙昭仪原是养在崔府的瘦马,亦是崔贵妃的陪嫁,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因着这层关系,恭王也和靖王也会格外亲厚一些。

    当然,这些都是恭王对靖王出手之前的事了,弹劾之事既然是恭王所谓,那么他一早便做好了将刀刃对准靖王的准备,可偏偏他又在这个时候去世…

    “她是如何死的?”

    “你对此事感兴趣?”唐瑾有点意外,“一起去恭王府看看不就知晓了。”

    他爽快的安排让姜芙有些错愕,“我…我也能去吗?”

    “当然。”

    未时,两人到了恭王府。

    王府的刘管事接待了他们,“唐大人,陛下和昭仪娘娘辰时来过了,将将才走,您请跟我来。”

    姜芙此行换了身男装,作的是唐瑾贴身侍从的打扮,因此刘管事并未注意到她。

    实则恭王如何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此事是否是太子作为,唐瑾又牵扯进去多发。第二,她想知道何清棠如何了,此事是否又同她有关。

    王府的下人们动作很快,此时府内早已挂满了白幡,灵位也已经设好了。

    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唐瑾吩咐道:“烦请刘管事带我到殿下的寝居看看。”

    这样的请求其实并不合规矩,唐瑾虽为三品大员,可到底不属于三司中的任何一方,更无权调查一介郡王的死因。

    可他似乎总在做着这样的事…

    姜芙忽然想到,数年前她私自出府替钟令姝试妆时,恰巧撞见了唐瑾和一位“董大人”在燕春楼查方详。何清棠后来告诉她,那位董大人是大理寺少卿董穹。

    大理寺,那他想必也是太子的人。她不明白的事,唐瑾一介翰林学士,为何总与这些命案牵扯不休。

    不过,刘管事显然没意识到唐瑾的介入有何不妥,他将人带至恭王的内寝,“唐大人,此处便是了。”

    恭王是郡王,府中一应用度自是比不过靖王府。便是寝房,都不比祖母的居所大了多少。

    “唐大人,”刘管事布满皱纹的八字脸上透着一股苦大情深的意味,指了指远处的雕花大床,“殿下便是在此处被人勒毙的。”

    勒毙?

    姜芙向前探了探脑袋,目之所及是华贵而简洁的家具,房间最里头放着一张大床,被褥十分凌乱,恭王死前应当挣扎过。

    循着大床往上看去,姜芙不由得眼皮一跳。

    床正上方的屋顶被开了一个洞,洞开得很隐蔽,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而洞口的大小恰能容一身材纤瘦的女子通过,洞下方的横梁上远看似乎也能看到一些不完整的足印。

    唐瑾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问刘管事:“殿下的死,谁来负责?”

    恭王是被勒毙的,属于他杀,有又因他皇子的尊崇身份,死因自是要仔细调查的。

    “是…刑部的沈大人。”

    刘管事小心翼翼地看了唐瑾一眼,补充道:“是陛下吩咐的…昭仪娘娘还因着此事同他吵了一架。”

    姜芙一早便知晓,沈之弈如今已升至刑部侍郎,与唐瑾的官职不相上下。如此年轻便官至三品,能得皇帝的赏识也是正常的。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嘉宁帝未必不知晓沈之弈是靖王的人。而此前针对对靖王的弹劾,又是恭王指示的,靖王便成了恭王之死最大的嫌疑人,可嘉宁帝即便知道,却还是选择了靖王的人来调查此案,也难怪孙昭仪要闹。

    嘉宁帝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偏。

    “小人知道的就这些了。”刘管事收了收八字脸上的悲戚之色,朝唐瑾拱手,“希望对太子殿下有用。”

    好家伙,原来是这样。

    唐瑾随身抽出两块银锭,吩咐道:“辛苦你了。”

    刘管事拿了银锭正准备离开,姜芙叫住了他,“侧妃娘娘呢?”

    刘管事闻言转身,将唐瑾旁边这位突然出声的侍卫细细打量了一下。

    作为侍卫,他竟然比唐瑾还矮了一大截,入府开始头便始终低着,是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存在。

    可稍微仔细点看,就会发现,这是侍卫的脸蛋过于白皙,五官过于清秀。从骨相上看,绝非男子。

    刘管事愣了愣,也不知道唐瑾带这么一位姑娘入府是为了为了什么,也不好多问。

    这“侍卫”既然能抢在主子前面问他话,说明“他”在唐大人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这…”刘管事有些犹豫,看向唐瑾。

    恰巧此时,唐瑾也望向他,“你带她去吧,我去前厅坐会儿。”

    刘管事带着姜芙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在通往后院的路上。

    他忍不住拿眼瞟着这位扮作男子的姑娘,觉着她颇有本事,不仅能越过主子直接对他下吩咐,还能让天子骄子般的唐大人等她办事。

    这般绝色,她到底是哪位大人的闺秀呢?他伺候恭王这么多年,从不知道建安竟有这样的女子。

    “刘管事。”

    刘管事正看着她出神的时候,姜芙喊了他一声,意有所指道:“好奇心别太重,对你不好。”

    刘管事心下一惊,立马答道:“姑娘说的是。抱歉,是小的冒犯了。”

    他将姜芙领到恭王府北面的一处小院内,“姑娘,到了。”

    这处靠北的小院杂草丛生,无阳光照射,室内处处透着破败老旧,还有些潮,条件竟不比九回坊好上多少。

    姜芙皱眉,何清棠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是侧妃娘娘的居所?”

    见她脸上满是怀疑之色,刘管事解释道:“是这样的。侧妃娘娘前几日在大殿上污蔑靖王殿下,陛下下旨,已将她没入奴籍了。她仍旧是殿下的姬妾,只是…侧妃的身份却没了。”

    在大殿上被弹劾的事,靖王曾跟她说过,也知道方翠因污蔑他而被贬的事,因此她此时并不意外。

    “我刚才说的分明是侧妃娘娘,你缘何带我来见她?”

    此时刘管事才明白,这位姑娘想见的人是何清棠。见她神色有些不愉,他忙道:“殿下前几日旧疾犯了,夜间疼痛不止,侧妃娘娘便主动提出南下维扬替他寻药,去了几日,至今仍未归。”

    姜芙抿了抿唇。

    恭王的病她知道,金花葵也确实大多生长在维扬一带。可何清棠这时候去,未免也太凑巧了,还有恭王房顶半开的动,以及横梁上的足印…

    刘管事见她始终皱着眉不发一言,出声提醒道:“姑娘?”

    姜芙回过神来,方准备答话,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据方翠在大殿上所陈述的,方详是为了躲避曲尚书的压迫,为了女儿的清白着想才听了靖王的话,找机会毒杀了曲兴。

    可此前唐瑾却和那位矮小的大理寺少卿去燕春楼查方详的踪迹。而燕春楼,却素会“培养”女子。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姜芙脑中成形。

    因着科考受贿一事被翻出,太子那几日查礼部查的紧,他或许是察觉到了曲兴会对靖王有威胁,遂找到靖王,主动提出替他除掉这个隐患,唯一的条件,便是让方翠当上靖王府的女主人。

    方详并不是爱女之人,女儿不过时他想要一步登天的筹码罢了,不然也不会将方翠送去燕春楼培训。

    他杀曲兴,不过是贪恋王府的荣华罢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靖王最后却并未领他的情,反手将他女儿送给了恭王。恭王虽无实权,却也富贵,倒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践诺了。

    想明白这些于她而言无甚益处。方翠于她并无交集,她也不想惹是生非,遂吩咐刘管事:“我们回去吧。”

    “好的。”

    刘管事这回学乖了,并未问些多余的问题,顺着她的话答应了。

    “站住!”

    似是感受到了外间的喧闹,里间的人忽然出声喊住了她。

    方翠似乎很虚弱,手要撑着木门才能勉强立住。

    方才姜芙跟刘管事谈话时,她就将她看了许久。这位姑娘生得极美,五官妍丽又清秀,气质温暖却又出尘,似乎一切矛盾点在她身上都能融合成一种独特的美。

    “你是殿下纳的新人?”

    方翠的声音喜怒不辨,似乎还未接到恭王已死的消息。

    姜芙依言转过身,在见到她的长相时,瞳孔扩张,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直直愣在了原地。

    方翠是偏艳的美人长相,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生得极其勾人,和那个与她从小相伴到大的人极其相似。

    原来如此。

    姜芙心疼地想着,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一颗接一颗,根本停不下来。

    此刻,她只想回去好好抱抱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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