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妆

    如此,姜芙与葵妈妈约定好后,便翻墙回了侯府。

    唐瑾平日里申时才散值,午间并不回府歇息,姜芙便独自去了前厅,随忠渝侯和璋哥儿一同用午膳。

    自打昨夜听到父亲与祖母的那番争吵后,姜芙再见到他时,心里有些抵触,面上却仍是不显,“父亲,阿芙来用膳了。”

    “嗯,”忠渝侯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而吩咐道:“宫嬷嬷走了,你祖母应该差人与你说了吧。”

    姜芙不动声色地应道:“是,咏兰今晨便与我说了。”

    忠渝侯咳嗽了两声,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继而谈论起她的学业来,“这两日听你阿兄说,你于学业上十分专注、且从未有懈怠,不错。“

    忠渝侯先是将她肯定了一番,又吩咐道:”正巧瑾哥儿五日一休,两日后便又到了他休沐的日子。宫嬷嬷既走了,你便好好利用上午这段时间,找你阿兄多讨教学业。”

    姜芙听言不由得冷笑。

    维扬富户培养出来的那些瘦马亦是有些文化底蕴的。有些厉害的,甚至能与高门闺秀一较高下。

    怪不得他早前让她习完《女则》后便开始学《厚黑学》、《罗织经》等计谋类读物。

    现在她明白了,这是希望她往后能在靖王府的妻妾斗争中拔得一筹,为侯府牟利。

    虽然心中不齿,她面上却还是如往常般恭顺道:“阿芙谨遵父亲吩咐。”

    无所谓,反正唐瑾只会教她一些修身养性的知识,她亦渐渐掌握了书中知识的妙用,有了继续往下学的兴趣。

    午膳后,姜芙便回了珍韵阁温书。

    昨日的内容她已全然熟练,阅后感也写完了,便预习起《颜氏家训》卷一的后两篇。

    午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阳光通过地面的积雪反射到珍韵阁内,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将将准备关上轩窗时,她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外间的小院穿过。

    姜芙放下笔,偷偷跟了过去,一路来到了唐瑾的珍华阁。

    在那道身影进门前,她小声喊道:“长贵!”并朝他招了招手。

    长贵转过身,见来人是姜芙还愣了愣。半晌后恭敬道:“奴才见过二姑娘,不知二姑娘找奴才有何事?”

    姜芙瞥了一眼她平时学习的月照堂,心虚地将长贵拉到了稍远一些的厢房旁,问他:“找你打听点事儿。”

    长贵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更加疑惑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二姑娘请吩咐。”

    姜芙凑近她,小声道:“别紧张,我问你,兄长是不是侯爷的儿子?”

    长贵没料到她竟有此一问,讶异了一阵,回答道:“非也,公子的生父为骠骑将军唐瑜,乃英烈的的后嗣。”

    姜芙摸了摸下巴,“这么说,他便是我堂兄咯?”

    长贵的回答倒是与唐老夫人此前的那番说法对上了,但她总感觉有些不合逻辑的地方。

    长贵此前在马车上介绍唐瑾时,只说他是忠渝侯世子,并未提及他与唐瑜的关系。

    这样看来,唐瑾的身世应当是个公知信息。

    长贵见她仍是不解,继续解释道:“公子五岁那年,将军远赴番州战场,临走前转道将公子托付给了夫人,嘱咐她将公子带回建安让侯爷代为照看几年。直到三年前,将军葬身北梁,侯爷无子,封侯后便帮公子一并请封了世子。”

    原来唐瑾的世子身份是三年前才定下来的,不过这确实也是她爹会干出来的事。

    唐将军的死她是知晓的,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举国悲恸。嘉宁帝更是下令所有人斋戒三日,庙内祭拜的香火都烧了一年之久。

    而忠渝侯这样的人,定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为自己博取美名。

    在举国激愤之时,将英烈之子过继为侯世子,便是最好的方式。

    思及此,姜芙不禁叹了口气:“我这便宜兄长,竟也是个可怜人啊。”

    忠渝侯的子子女女,就没一个落了好的。

    唐瑾不过是他博取民心的工具;她的嫡长姐唐璎,也不过是他在太子势盛时忠渝侯用来巩固自己势力的一颗棋子罢了,随着太子式微,亦是说抛弃就抛弃;而她就更不用说了,接回来便直接被当成瘦马预备着。

    “便宜?可怜?阿芙为何会对我有如此评价?”

    听到声音姜芙吓了一跳,忙侧过头,只见唐瑾正撑着下颌,倚着轩窗望着她。

    他此时已经换下朝服,着了一身银竹暗纹的月白色素面直裰,衬得整个人华贵清冷。他身姿颀长,眉目如画,卧在窗边,便如夜间一弯清冽的凉月。

    无暇欣赏他的美貌,姜芙有些恼羞成怒,责怪道:“你怎可随意听人墙角?”

    唐瑾听言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惊讶于她的理直气壮,“你未经同意便行至我卧房前,大声密谋我的身世,说我便宜、可怜,竟还要怪我听了你的墙角?”

    姜芙的脸涨得通红,她不懂自己为何每回都要在他面前被打脸。

    她方才觉得在月照堂谈论这些有些心虚,才将长贵拉来此处,未曾想这厢房便是他的内寝。自己那番打探,又正巧被刚归家的他全听了去。

    唐瑾见她又露出了那副似曾相识的羞赧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如暖风拂面,驱散了月的寒凉,满眼尽是熠熠生辉的星子,姜芙一时间竟看呆了。

    唐瑾见她这副呆愣的模样,倾身向前点了点她前额的花钿,提醒道:“申时两刻了,走,去月照堂。”

    两人走在回廊上,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他,有些不确定:“你真是我堂兄?”

    一想到这般好看,博学,又温柔的人真是她哥哥,姜芙心底还有些小小的虚荣。

    唐瑾见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答反问道:“祖母告诉你的?”

    姜芙点点头,又补充道:“方才长贵也是这么说的。”

    她这副谨慎又憨傻的模样惹得唐瑾又是一笑,无所谓道:“他们说是那便是吧。”

    那到底是不是啊?

    姜芙皱眉,还想继续问,唐瑾却已经先她一步落了座,翻开了《颜氏家训》。

    她早在午时便进行了预读,因此课上理解起来也非常快。

    唐瑾除了将卷一的内容全数教完外,还另授了卷二《风操篇》的内容。

    “不错,有进步,看来有提前做过功课,”唐瑾放下书册,赞赏道。

    姜芙听言,笑嘻嘻地望着她,“哪有,分明是兄长教的好。不过,兄长既觉得阿芙学得不错,我若求兄长一件事,您会答应吗?”

    唐瑾撇了她一眼,不用猜便知她要请假,霎时严肃了起来:“学习贵在持之以恒,你尚且只习得了一点皮毛便图偷懒,如何能成器?”

    “阿兄误会了,实非阿芙想偷懒,”姜芙侧过头,有些难为情地开口:“算着日子,明日便是阿芙…来月事的日子了。阿芙每逢此事,便腹痛难忍,需卧床静养一日才行。”

    说罢,她又撇了唐瑾一眼,暗示道:“况且学习本就要张弛有度,翰林院的官员尚且能五日一休呢,我们现已学习四日了,阿芙便想着明日是否也能请一日病假?”

    唐瑾闻言,只是拿眼瞧着她,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

    见他这副模样,姜芙便知有希望,于是立即向他保证:“自然,阿兄布置的课业,阿芙定会按时完成,该预读的文章也定不会马虎对待。”

    她刻意将“兄长”换成了“阿兄”,除恳求外,还有一丝撒娇和的意味在里头。

    不知是满意于她的保证,还是真吃她撒娇那一套,唐瑾最终答应了她的提议:“行吧,父亲那边我会去说,你明日好好休息就是。”

    翌日,姜芙一觉睡到自然醒,起身后便开始写唐瑾布置的课业。

    用过午膳后,她便开始替自己描妆。

    昨日她离开燕春楼时,葵妈妈告诉她,某位富户人家的小姐下月要同情郎一道去踏春,欲寻一名手艺高超的女子为其点妆。

    点妆前要先试妆,试妆通过后,对方会出七十两银子作为报酬;若未通过,也会有二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姜芙描花钿的手艺葵妈妈是认可的,虽未见她点过全妆,却亦有信心让她一试。

    她此时为自己描全妆,便是为了向那位小姐展现一番自己的实力。

    实则她骗了唐瑾,今日并不是她来月事的日子,只是那位小姐唯有今日午后才能出府,她便只能舍了唐瑾这边的学习。

    七十两银子,够她少奋斗好多日了。

    不是她不想学习,实在是那位小姐给的太多了。

    两刻钟后,姜芙点完妆,戴上幂篱,如昨日一般翻墙去了盛通街。

    那名女子毕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不愿在风月场所会面,两人便将地点约在了燕春楼对街的茶馆。

    *

    申时初,翰林院。

    皇上近日染了风寒,于政事上多有懈怠,而一些重大议案的决策内阁也不好独自插手,以至大多数翰林近日都格外清闲。

    一位身材瘦小的官员拍了拍唐瑾的肩旁,低声道:“凌云兄,今日散值早,去燕春楼喝喝酒?”

    他方想拒绝,那位官员却抢先开了口:“我知你向来嫌恶那秦楼楚馆之地,我不是叫你前去作乐的。只是有人曾目击到那个给曲大人投毒的方详,曾在被捕前去过此地。我们若是能从中找到突破口,说不定能为太子殿下洗脱罪名。”

    唐瑾沉吟片刻后,答应道:“行,我与你一同前往。”

    同其他翰林道别后,两人便乘了侯府的马车,一道去了盛通街。

    不过一刻钟,长贵便告诉两人,燕春楼到了。

    甫一下车,那身材瘦小的官员伸了伸懒腰,目光扫过对街,疑惑道:“咦?天福茶馆何时竟还在外间设了席位?”

    唐瑾闻言抬眼朝茶馆望去,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坐于石凳上,前倾着身子为另一名女子描妆,夕阳的余晖映在她绯色的面颊上,秾丽得的似一幅画。

    她今日着了全妆,挽了个高耸的峨髻,精致秀丽的五官更是一览无余。而眉间赤色的花钿,却为这张清丽的小脸平添了一丝媚色,两相融合,竟也相得益彰。

    “凌云兄?”

    身材瘦小的官员见他盯着对街看了许久,出声疑惑道。

    唐瑾回过神,正欲回他,那女子却忽然转头朝这边望来。

    见到他,她娴静淡雅的神情陡然变得惊慌起来。

    “兄…兄长,你怎会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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