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她并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杨付骏哀伤又遗憾地看着她倒地，黑影们乱作一团。卫子晴怎么也没想到宋肆青会轻易死去。

    “她死了？”她轻轻呓语，声音淹没在吵闹声里。她盯着地上那滩和她一样的、脆弱的人类血肉，感到不可思议。

    “是她，她果然就在这里！”一号大声尖叫。

    “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要害死我们，你知道些什么吗？”二号问道。

    杨付骏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疯了呗，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小玲只是一个开始。”三号说。

    它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着对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处理地上的尸体。

    “先让这两位同学去它们该去的地方吧。”杨付骏捋了捋袖口的褶皱，熟练的抬起一具尸体的双脚。那三个黑影也不再说话，四个“人”，正好抬两具尸体向外走。

    一间临近的祠堂双门大敞，卫子晴失魂地跟在最后，看到了屋内高高堆起的“黑山”，玄色的血浆向外流淌，被门槛挡住了去路。她这才回过神，猛地哆嗦了下。

    它们轻易地将四号和宋肆青的尸体扔到最高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样真的没事吗？”卫子晴胆战心惊地融入它们。

    “怕什么，她这样该下地狱的人，我们干嘛要怕她。”二号嘴硬地反驳道，其他影黑影纷纷附和。

    这里的时间流速极快，体感半小时又见夕阳西下，古建筑浸泡在黯黄的冷里。距离处理完尸体不到三分钟，这些黑影又忘记了“她”的危险，叽叽喳喳地聊着诗词跟八卦。

    途中杨付骏离去教课，两个黑影带着一个熟悉的人来到图书馆。卫子晴认出是推理社的新鲜血液，叫李水儿的新生。

    “你们来啦。”三号熟稔地打招呼，两拨黑影混到一起，直到杨付骏回来。李水儿跟在后面，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它们兴奋地围着杨付骏讨论问题，重新上演了和昨天一样的对话。

    “杨老师，你是不是想小玲了？”

    “你提这个干什么。”二号抱怨。

    杨付骏带着复杂的笑容送走它们，继续在书房内歇脚。

    李水儿主动跟身边唯一的人类打了招呼：“你也刚来？”两人分别是推理社和学生会的成员，身份有些尴尬，但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他们至少能给彼此提供点安全感。

    “不是。”卫子晴摇摇头，把宋肆青的死亡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提醒他不能提曾阿冷的名字，以及晚上会死人这件事。

    “她死了？怎么会……”李水儿一愣，沉默着倒吸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卫子晴思索了会儿说道，“我是最早来到这个空间里的人，按照进来前发生的事情来看，我们是被夺走了介绍书的附页才进来。而且这个平行空间里能够容纳的人数也有限，刚好宋肆青死了，你才会进入这个空间。”

    “嗯，江衍那事，”他又补充道，话在嘴里加工了好几遍，“感情这方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学生会没你想的那么好，还是考虑下退出来吧。”

    他的话没有惊起波澜，卫子晴懵懂地仰起头：“真的吗……我会回去问问柳学姐的。”

    “别问，问多了脱不了身。”李水儿又提醒道。

    “嗯。”她粲然一笑，跟着黑影来到墙边睡觉的地方。指间摸上手心的疤痕，丝丝麻麻地疼起来，她瞥了眼窗外藏蓝的夜空，指甲毫不犹豫地扣进伤口，引发更强烈的痛感。

    黑影们并排睡下，卫子晴跟着在旁边躺下。李水儿挠着头掩饰窘态，他应该跟着杨付骏走的。姓杨的说男女有别时无视了他，他也受毛概课影响不敢独自面对那张脸，将错就错到了女学生睡觉的地方。

    卫子晴拍了拍最外侧的位置：“这时候了还想什么呢。”

    李水儿才咳嗽两声，躺了下去。书房的夜晚十分静谧，因此任何窸窸窣窣的响动都会显得突兀。李水儿听着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脚步声，却抵挡不了睡意睡去。

    祠堂里。宋肆青躺在尸山之上，手指微微动弹，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她猛然坐起来，脖子还有些酸痛，鲜活的血液已经在全身流通。外面的天色正是午夜子时，料想中的困倦并没有出现。

    每当复活，祂对精神值造成的污染就会清空，她便不会再受到规则的迷惑。规则无法再让她睡去，规则当中的怪物也无法再发现她。

    她跳到门槛后面，虚掩的门板遮住将她遮住。恰遇远处书房的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人仓皇地左右张望，逃进了育良的小树林里。

    宋肆青悄悄跟了上去。那人奔跑的双脚踩在枯树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而她蹑手蹑脚上了树，比猴子还灵活，隐藏了跟踪的动静。

    出逃者一口气狂奔几百米才停下，气喘吁吁地四处环顾。夜黑风高，树影婆娑中哪能辨出人形。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呢喃着“你不要杀我”之类的话语。

    宋肆青才辨别出来，他是“杨付骏”。一个平行空间里杜撰出来的杨付骏，而不是真货。这种直觉尤为强烈。真正的他不可能如此害怕失态。

    看着假杨付骏在林中磕头忏悔，她隐隐猜到了这是曾阿冷想看到的画面。

    她回望书房，微弱的月光洒在瓦房上，又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人影往外追了几步停下，气得原地跺脚，手里有一把匕首银光闪闪。

    人影回到屋内，很快把一团重物拖到门口。刀起刀落，发出“噗嗤”几下闷声，地上的重物彻底没了声息。

    天亮得很快，宋肆青隐约能看清躺在地上的黑影，旁边卫子晴正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蹑手蹑脚收回包里。

    尸体边的地板上凭空渗出几个血字，卫子晴盯着那行字，确定书房内所有人都在睡觉后，迅速把字也擦了干净。

    宋肆青若有所思，没能看清地上的文字。

    她重新回到书房内，没有让卫子晴发现自己。书房很大，她可以藏好自己不被任何人发现。她看到卫子晴趁着黎明之前回到床位上睡下。

    直到天亮，杨付骏回到书房里。所有人陆续醒来，黑影们再度被尸体吓到，上演和昨天极度相似的一幕。宋肆青躲在书丛中，窃听着熟悉的对话。

    “可是她之前说，你们也巴不得小玲死。”直到卫子晴突兀地说道。

    “什么？”话题与昨日有了轻微的偏差。

    二号的声音尖锐起来：“曾阿冷这个贱人！”

    屋内静的可怕，隐隐能听见远处风吹拂树林的声音。其他三个黑影静默着后退一步，一双无形的手扭断了二号的脖子。

    它和宋肆青的死法如出一辙，并且都是在说出了她的名字之后。

    宋肆青皱起了眉头，意识到卫子晴一直在诱导它们说出她的名字。昨天她问了“她是谁”，谨慎的它们没有上钩。

    宋肆青出于大胆说了“曾阿冷”三个字，被当场杀害。这个空间内存在某种规则，比如说出她的名字就会被杀死。规则很可能是卫子晴看到的血字。

    她为什么要抹去规则？

    紧接着又是夜晚，卫子晴在书房内寻找着杨付骏的身影，几次在大门口蹲守。而杨付骏也耐心地在书丛间徘徊，等待着逃出去的最佳时机。

    双方追逃的脚步偶尔凌乱，宋肆青也跟着不断改变藏匿的区域。三人背对着背，经过同一处转角。

    杨付骏是最首要的猎物，有了前两天扑空的经验，卫子晴这次成功捕捉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衣角，健步追了上去。

    低沉压抑的喘气声在夜色中起伏。刀尖划过杨付骏的背脊，可猎物还是逃离了这里。卫子晴再次止步于书房门口，如法炮制地杀了一个黑影。

    宋肆青借晨光看到了卫子晴脸上的扭曲、懊悔，以及追逃中一本撞落在地上的白色书籍。

    书脊散架，里面的纸张散落出来。

    她捡起它们，翻阅它们，规则已经无法束缚死过一次的她。

    “不要阅览白色封面的书，没有黑色封面的书。”后半句是通过抢夺注意力、迷惑阅读者的方式来污染精神值，但前半句也印证了白色封面的书是存在的、真实的。

    白纸上，画满了杂乱无章的黑线，墨花在线上绽开，笔力之深刻入□□张纸，偶尔混入几个凌乱的字。

    “救救小玲，救救我。”宋肆青觉得这些字迹十分眼熟。

    她想起来了，和曾阿冷日记中的字迹十分相像，只是落笔更加潦草仓促。

    宋肆青心中一咯噔，将书翻到底，没有再看到别的字眼。她翻开手边书架上的书。黑色封面的书中没有内容，而白书中都布满了这样的黑线与文字，都不重复。

    “你抢走了证据，我会抢回来。”

    “真的有证据。”

    “不是我。”

    “……”

    文字越来越凌乱。又来到了白天。

    卫子晴和黑影们迎来了两具尸体。三号和李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