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曾阿冷依旧朝她微笑着，幽幽说道：“你们啊，也不过是被他骗了的可怜虫。”

    “可是你们得死。”它抬起头，深邃的眸光与昏暗的楼梯隧道交接。那些哀嚎声也仿佛被它柔软话音所安抚，不再那么凄厉。

    宋肆青看到同伴一个个身影从身边跑开，没出几步便突兀地消失了。空气中飞满了微尘，夹杂着淡淡酸腐书墨味。

    她落入到另一个世界当中。

    爬山虎稀疏如窗帘挂在床边，在阳光下映出清透的光，嫩得如玉如水。木地板的凸面磨得光滑，沟纹则挤满了污垢。她走了两步，认出是熟悉的平行空间。

    无数书架将她包围，黑色木架子上，稀疏摆放着黑色和白色的书籍，远远看去像钢琴键。她站起身，看到一个人影从身侧奔跑开。

    宋肆青追过去。对方缩在角落里，背对着她，十分熟悉，披散的长发将脸遮住了。

    宋肆青拍了拍她，她转过身。两人惊讶地对视。

    “宋肆青？”卫子晴哑然。

    “你怎么在这儿。”宋肆青问道。

    “我哪知道。”她撇撇嘴道，原先的恐惧烟消云散。

    宋肆青只好独自观察四周，单调的黑白书籍映入眼帘。“不要阅览白色封面的书，没有黑色封面的书”的规则提醒着她，这里充满了危机。

    手机失去了信号，她联系不上其他人，等待许久也没有人出现。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几排书架后方传来说话声。三四个少女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

    “小玲死得真惨啊。”一个悲哀柔弱的声音响起。

    “是啊，不过其实……”娇俏的女声话锋一转，“她死了还挺好的，不是吗？”

    空气沉寂半晌，才又有人答话：“反正不是我们害死她的，为什么不能说？”

    “是啊，真正的凶手早就无颜呆在这里咯。”那人捂着嘴幸灾乐祸，引起一阵嬉笑。

    脚底贴着地面，有微微下陷感，只有十分小心地行走才不会发出声音。宋肆青缓缓向声源靠近，想要一探究竟。

    “你们说她躲到哪里去啦？”她兴致勃勃地问。

    “被黑白无常抓到地狱里去了！”另一人紧接着跟，众人又被逗得“咯咯咯”大笑。

    “拔舌头，进油锅！不止呢……”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咯吱——”身后传来轻微的踩踏声，宋肆青心里咯噔一下，便听她们顿时收起笑声，小心翼翼地询问。

    “谁啊，是她吗？”

    “怎么会呢，她是个杀人犯，哪还有脸见人。”

    宋肆青转过头，发现是卫子晴跟了上来，并不小心踩到木板的裂痕上。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待见对方。

    “好像是那边……”女学生们向这边靠近，也很害怕未知的动静，争相走在最后面。

    宋肆青无奈地耸了耸肩，却并没有等到她们寻过来。阳光穿过书架落在地上的斑驳消失了大片，有人通过正门走进来，吸引了姑娘们的注意力。

    “是杨老师啊。”说话者松了口气，走向来人，没有再注意这里的动静。

    “你们这些小姑娘真是朝气蓬勃，一有空就聚在一块八卦。今天的文化课怎么样，我布置的作业没有太难吧？”熟悉又温润的男声向她们调侃。

    女学生们回以极大的热情，纷纷献出她们的诗词初稿，请求男人帮忙修改。

    偷摸鬼祟的聊天气氛被烂漫的热情取而代之，她们无暇再去顾忌角落里的动静。宋肆青和卫子晴轻易走到便于观察那群人的角落里。

    穿过书本的缝隙，两人刚看到半个人影，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杨付骏倚靠在门框上，熨帖整齐的中山装衬得人更加年轻精神，成熟的棱角融在夕阳中，笑意体面绅士。一群“人”围着他，他回以耐心的神色。

    宋肆青脑海里“嗡”的一声，尽管早就知道了杨付骏的身份，见到如此鲜活的民国画面，还是不由得惊讶。围着他的并不是女学生们，而是一个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人形被黑雾严严实实地包裹，诡异而阴森，倒影在杨付骏的眼睛里，他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只是他低垂的眸子不时显得忧郁，与“它们”的热情格格不入。

    直到一个柔弱的声音道破，他才不再隐藏悲伤。

    “杨老师，你是不是想小玲了？”

    黑影们之间无法通过样貌进行分辨，声线倒是有轻微差异。四个黑影，宋肆青依靠声音的粗细把她们进行一到四的编号。

    一号第二次提起小玲，还是在杨老师面前，引起了同伴的不满。

    “你提这个干什么？”二号责怪道。

    杨付骏静默着，眼眶有些泛红，没有否认，竟然在它们面前变相承认了自己对一名女学生的感情。

    “好了好了，还有别的问题要请教吗？”他岔开话题。

    奇怪的是这个平行空间内时间流速很快，他们聊了没多久，天就要黑下来。杨付骏看了看天色，冲黑影们说道：“天色不早了，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黑影们纷纷点头。为了避男女之嫌，他独自前往书房的东边，让黑影们休息在书房西边。

    杨付骏走出去两步，停住了脚步，幽幽转过头盯着地板上的人影：“两位同学，晚上危险，和她们休息在一起吧。”

    宋肆青确信这话是对着她说的，坦然走了出去。微弱的天光中，她依稀看到了自己在男人眼中的倒影——一团漆黑。

    “好的，老师。”

    原来她和那些“女学生”们一样。杨付骏看她的眼神慈祥、温和，深处却有猎人看猎物的冰冷。面对所有的黑影，他都投以这样的眼神，只是一到四号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对此毫无察觉。

    她忽然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出来源。

    卫子晴见没有危险，也跟了出去：“谢谢老师提醒。”

    四个黑影停下来。二号意识到刚才有人偷听，不满地面朝她们：“你们什么时候到书房里来的，也不出声。”

    “不好意思啊，我们在找书，也没注意到还有别人。”宋肆青说道，轻易地融入了它们。

    “什么书？”二号追问。

    宋肆青愣了片刻：“梁山伯与祝英台。”

    “都是一个月前学的了。”二号没有再怀疑，只是责怪道。好像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自然地接受了两人。

    “杨老师最喜欢的曲子嘛。”三号戏谑道，它们心照不宣。

    天黑了下来，黑影们并排坐在墙边。宋肆青感到一阵难以抵挡的困意，和它们一同睡去。黑暗中，“咯吱咯吱”的脚步在书房里响起。

    意识混沌的过程十分短暂，宋肆青醒来时，卫子晴正苍白着脸，蹑手蹑脚走回墙边。

    “怎么了？”宋肆青问道。

    卫子晴没说话，示意她往身边看。原本整齐的四个黑影只剩下了三个。它们也接连醒来，环顾四周隐隐觉得不对劲。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一号问。

    “不知道。”三号摇摇头，把话题转移到它们感兴趣的地方上去，“杨老师呢？”

    它们朝书房东面走去，宋肆青和卫子晴跟在后面，很快看到了让卫子晴惊恐的东西。一团黑影瘫软在乌黑的血渍中，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一号率先尖叫出声，引发了恐慌。

    “是她，”二号惊叫道，“是这个妒妇回来了，她杀了小玲，还要杀我们呢。”

    女学生们的骚动将杨付骏引来，他边走来边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杨老师……”三号掩面，哭丧着跑向他。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杨付骏的面孔是清晰的。他匆匆走来，看到死者的第一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

    “是她，对吗？”三号问道。

    杨付骏艰难地反驳道：“怎么会呢，她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她是谁？”卫子晴终于忍不住问道，换来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都僵硬地转向她，黑雾之下，仿佛有冰冷的蛇信子与毒牙蠢蠢欲动。

    卫子晴后退了一步。

    一号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三个黑影都抬起手臂：“嘘——”

    看起来它们不能提“她”。宋肆青后知后觉，对这个“她”有了猜想。起初宋肆青以为小玲的死因和曾阿冷日记中说的一样，是死于小玲的丈夫。

    直到二号说起妒妇，她才意识到是“她”而不是“他”。

    “她”是曾阿冷吗？宋肆青皱了皱眉头。

    “是曾阿冷吗？”她直言不讳地问道。

    “你疯了！”卫子晴捂住嘴，连忙与她保持距离。

    而宋肆青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真相，才能让所有人逃脱校史馆的规则。同时心中也有另一个谜团升起。

    医务室死了无数人，再加上柳淑刻意诱骗新生在校门口赴死，这个月的死亡人数已经达标了。整个银川的规则难度应当有所降低才对。为什么校史馆内还是如此危险？

    在三个黑影齐齐恐慌的惊叹下，一双手附上了宋肆青的脖子。

    剧痛夺走了她的生命，她在众目睽睽中成了第二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