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肆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拈指弹走路灯光下的飞虫。
“我不知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也能长生不老的人。两万年后我们可能会像家人、朋友、又或者青梅竹马，还真不一定呢。”
她仰起头就能捕捉到星辰细微的闪烁，她与它们一样永恒。
江衍听到她的答案，眼中并无笑意。
“你为什么会喜欢像人类一样。”一句冰冷的质问打碎了平静，“只有他们才会有家人朋友这些东西。”
宋肆青的笑意淡下去，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大脑放空了一瞬。她眼里生出疑惑，歪着脑袋说道：“……很不一样吗？我长成他们的样子，说他们的语言，还吃着和他们差不多的食物。除了不会死，没有任何区别。”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江衍纠正道，“一百年不到的生命短暂、脆弱。他们想要留住什么，通过繁衍后代延续自己的生命，再用所谓的感情来填补自己。我们是永恒的，不需要这些。”
苍白的嘴唇一张一翕，墨瞳毫无波澜。
宋肆青着实没有想到，他上一秒还那么疲惫、需要照顾，现在就说出无情的话来。她站了起来，试图说服他。
“那你为什么要找上我，难道不是和人类一样害怕孤独吗？”
江衍没有回答，在思索什么，半晌后只是说道：“人类终究是人类，跟我们不一样。”
为了陪伴、保护那些脆弱的生命而受伤，不值得。只要她想逃离规则的魔抓，他随时可以帮她，只帮她。他并未把话说下去，现在说这些不是时机。不会成功，只会更加暴露某些秘密。
她正乐于把生命丢进这个危险的游戏里。
宋肆青居高临下地看他，却仿佛已经将他看穿了。
“喔，我懂了……”她双臂环胸，撅了噘嘴巴，“你就是看不起人类，还希望我也跟你一样高高在上的。”
“人类脆弱、会受伤，可我就是乐意陪她们留在这里，乐意代替那个叫宋肆青的女孩活下去，哪怕只有十年二十年。我了解她们比了解你要多。”
“你对我又意味着什么呢？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不了解那个没用的土槃诀，不了解你为什么能够撬动医务室里的规则，好像有很多秘密……”
她从大山中出来，对一切都格外迷茫。但只要尝到点点滴滴人类的亲密关系，心底就会滋生出留恋。在这种时候，漫长的生命似乎多了点意义。
可江衍不是来加入的，而是来否决的，这让她有些愤懑。
“你察觉到了？关于规则的事，我不能说。”江衍清微微皱眉解释道，“祂会阻止一切揭开真相的声音，我和唐郁风都受到那股力量的控制。”
“没事，你有你的秘密。把你看做更亲切的同类，才是我的肤浅。”宋肆青后退两步，两人之间有了距离，“今天谢谢你帮推理社阻止学生会，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好像过于着急了，也并不善于处理这些奇怪的想法。江衍凝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几分无措与失落。
宋肆青回到宿舍楼里，一身白衣的宿管阿姨仍然站在门边，直挺挺盯着进入的学生看。
宋肆青被她盯得发毛，便加快脚步回到宿舍。刘思佳和棠冀正亮着灯等她。
“你回来啦！”刘思佳擦擦嘴，扔出一包小零食给她，“填填肚子。”
“你们有没有觉得宿管阿姨很奇怪？”宋肆青道声谢，边吃边收拾洗漱用品，“每次都要盯着别人看，然后说是新生真可惜什么的……”
“嗯，我正想说。”棠冀正坐在床上放松，将手机收起来，“刚才问了詹如星，她说宿舍楼也会有规则怪谈。”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睡觉的地方也不安全了，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但是目前有个好消息，宿舍楼规则怪谈不对新生开放。詹如星说，如果是按照新生规范展开的流程出现规则，我们至少有一个星期安全期。”棠冀说道，理性计划着未来。
“对了，她能不能把规则传过来，我们好提前做准备？”宋肆青问道。
她摇了摇头：“银川大学里，每个群体遇到的规则会有出入，不能向另一个群体分享对方没有的规则。但是我们可以多储备点用品，规则降临的时候及时找她求助，会大大提升存活的概率。”
“好，我们明天先采购。”
“唔来列清单！”刘思佳举起手道，嘴里塞满了零食而含糊不清。
“对了，詹如星让我转告你，你可以带着江衍加入推理社，是社长的意思。”棠冀又补充道。
宋肆青洗漱完爬上床，一天忙碌使得浑身酸爽。她们熄灯聊天，直到酝酿出睡意。
她和棠冀在提及过去时，都只是苍白的几句。大多时间都在听刘思佳讲述从幼儿园到高中无数细碎的事情。
“思佳我困了。”
“困。”
“那下次再说吧，晚安……”
宋肆青在黑暗中掏出手机，给詹如星发了条消息。
【宋肆青：学姐在吗？】
对方久久没有回复，短暂地亮起两秒“输入中”提示，然后消失了。
不是睡着，应该是在忙。除了大一新生的宿舍楼，其他地方还有规则需要对付。宋肆青发出一句“打扰了，晚安”，便将手机合上。
宿舍中一片寂静，她闭上眼睛，准备入睡，耳边却传来幻听。
“肆青，肆青……”轻柔的男声呼唤着她。
女寝，男声？她猛地睁开眼睛，确定这声音是从床下传来。她捂着砰砰作响的心跳声，紧接着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宋肆青挑开一角床帘，见刘思佳上完厕所上床。自己的书桌前正站着个人影，似乎仰起头在看自己。刘思佳什么也没看见，爬到床里没了动静。
那张脸有些苍白，宋肆青还是凭轮廓认了出来。
“唐郁风。”她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再次以幽灵的状态出现了，并且恢复如常。
“没有吓到你吧，肆青。
江衍并没有彻底消灭我，而是封印了我的一部分力量。”唐郁风勾了勾唇角，语气有些无奈，“我过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宋肆青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留给唐郁风的时间不多，他开门见山说重点。
“停尸房两只幽灵弥留之际时，我刚好在那里。”他开始解释刚才发生的怪异一幕，“所以意外继承了它们身上的规则，也被迫接受了它们的怨念。”
“我和规则中某些鬼怪一样有了实体，也因为那些怨念失去理智伤害了你们，还有阿若，抱歉。”唐郁风苦笑道，“可惜阿若看不到我，我去她那儿没有意义，就直接来找你了。”
宋肆青默默下床，将想说的话打在手机上。
“我可以把你的日记本还回去，她就能看见你了。”
他摇摇头，眼里闪过急切：“不，不要还回去。”
他很快恢复平静，片刻后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让阿若看到我，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如果她知道我没有消失，可能会为了复活我做出极端的事情。
这本日记里藏着很多有关规则的秘密，如果某天我掌握了更多规则的力量，你或许可以完全打开它。你比阿若更适合知道那些……”
宋肆青并不是十分明白他话中之意，还是选择尊重他的意愿，点了点头。
“好。”
“保存好我的日记。”唐郁风又是郑重道，“我受到这股规则影响，不能离开停尸房太久。但只要你打开它，我会立即出现帮助你们。”
得到宋肆青的回应后，他释然地笑了笑，朝她挥手。
“回停尸房了？”
唐郁风狡黠地眯起眼睛：“还有点时间，去吓唬吓唬害死我的老登。就是没法弄死他，真是可惜了。”
宋肆青知道他在说谁，目送他离开女寝，又回到床上。夜深人静，终于没有别的打扰，她陷入沉沉梦境中。
远处男寝，牧言收起小刀和室友们回到床上，身后却有阴风吹过。
“谁！”他猛地回头，发现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还没有进入和平夜吗？”室友警惕地问道。
牧言将心跳平复下来，仔细张望一遍：“是我看错了。应该是最近太紧张了，都睡吧。”
作为学生会头目之一，加上办事带有狠劲，室友都很听他的话，纷纷没放在心上。
牧言抽出手机，看到柳淑发来的消息。
【柳淑：和平夜了没？】
【牧言：嗯。】
【柳淑：停尸房任务失败，有些人想退会了。】
【牧言：那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退会？我们还要招新。】
【柳淑：行，我去办。】
【柳淑：对了，江衍和一级新媒体c班混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和两个人比较亲密，其中有一个加入学生会的意愿很强。】
【牧言：你是说……】
【牧言：好，把她招来。】
两人快速结束了对话，从计划失败的懊悔中走出来。这次计划虽然失败，但他们还是有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