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健步来到唐郁风身后，将他撂倒在地。
北斗若站起来，表情失落而痛苦，一时间没有趁乱逃走。
“喂，先走吧。”宋肆青扯了扯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唐郁风”以竹节虫般怪异的姿势爬起来，怨恨地瞪着两人，准备发起进攻时，狰狞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怔怔地盯着两人身后漆黑的楼道，似乎有了些许理智。
他微微张嘴，重复着两个口型。
宋肆青回过头，当即明白他在呼喊谁——江衍。
他刚才在做什么，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现在却突然出现？她有些惊讶：“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衍浓墨般眉宇之下有淡淡的青灰沟壑，透出缱绻之色，原主和蔼淡然的气质又若隐若现，他的痕迹几乎要从这具身体剥走，仅剩几分疏离。
他皱了皱眉头，恢复以往冷漠的态度，才让宋肆青感到熟悉。
“你终于醒过来了。”北斗若对当下的情况更加了解，冲江衍打了招呼，“停尸房像你说的一样，被摧毁了。但是郁风出现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江衍轻轻“嗯”了声，表示看清了当下的状况，目光在宋肆青与唐郁风间游离，决然走向少女。他将手搭在宋肆青额前悬空，并未触碰。
“他的确死了，你等会儿。”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便搭建起了无形的桥梁。
宋肆青通过两人的对话隐约猜到些什么：“这一切是你造成的。”
江衍没有说话，而是把眼睛闭上，开始感应某种东西。
旁边北斗若终于不再失态，替他回答道：“柳淑刚才骗了你们，江衍不是她赶出学生会的，而是主动离开的。是他帮了我们，还说要让停尸房的规则彻底消失。”
“我们不清楚他做了什么，就陷入昏迷了。”北斗若望向江衍的神色格外复杂，有忌惮、猜疑，却并没有太多感激。
在她眼里，江衍依旧是那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
他突然与学生会决裂，很可能是发现了掌握规则的办法，甚至已经掌握了规则，否则也没有本事毁掉停尸房。
如今的他与昔日差异甚大，连伪装也懒得了，眉眼都透着对所有人的轻蔑，唯独对这个女新生十分不同。
北斗若犹疑片刻，问道：“你们曾经认识？”
“唔，”宋肆青只思索数秒，毫不犹豫地说道，“对嘞，俺们小时候是一个村嘞，长大后分开了。”
“……”江衍睁开眸子，一对星耀石般乌黑的瞳沉默望着她，有几分无奈。
北斗若眼神柔和了几分：“哦，我和郁风……也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宋肆青暗自啧舌，否认这段关系。
江衍将话题拉回正轨，干净利落的眉头微蹙：“我尽力了，你怎么还受了重伤。”
“我……”
他没有等待回答，目光擅自搜寻，最终落向唐郁风：“是你？”
唐郁风遇见他后，开始渐渐恢复理智，但眉眼间还是褪不去邪气，听到询问后只是冷冷哼了声。这一声让江衍眼底生出几分怒意，向他走去。
两人鞋尖相抵，目光相撞都不退缩。
眼前可不是那个杀死他的江衍，唐郁风被激了反骨，恶狠狠瞪回去。周身空间微微扭曲，被一股无名的力量笼罩。
“让……开……”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宋肆青与北斗若都受这声音影响，北斗若作为普通人，更加承受不住心脏剧烈的疼痛，重重摔在地上。宋肆青只是默默捂住嘴巴，将喉间猩甜压下，拉着北斗若后退几步。
江衍注意到她隐忍的痛苦，眸光更加锋锐。
“跪下。”他无视唐郁风的低语，凌然喝道。
“让开。”
“跪！”江衍一把抓住了唐郁风的头颅，指缝间仍可见充血的眼睛。手上力道不断加重，逼着他发不出声音，膝盖一软向下跪去。
作用于两名女生的力量骤然消失。另一股力量生自江衍身上，将他死死压制。
江衍鬓角渗出一丝细汗，面色苍白几分，口中念起晦涩拗口的长咒。咒声笼罩着两人，指骨下陷“咔咔”作响，唐郁风的眼中流出鲜血，痛苦地哀求声不断。
停尸房中飘出残灰，若隐若现的鬼语声低低回应这份力量。
“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幽暗而低沉。
“郁风！”北斗若关切地凝视着唐郁风，见他受伤恨不得冲上前去，被宋肆青一把拉住。
“不是姐，你冷静啊。学长他死了，这都是假的！”
“死了？不可能，不可能……那这是什么！”
“这、这是……”宋肆青无奈地喊道，“是冤魂，他死太惨了，江衍在超度他！”
“哈？”北斗若回过头，瞳孔地震。
宋肆青索性两腿一直，反哭诉起来：“你不晓得，江衍小名二狗，他家是我们村出了名的神棍。后来出去闯荡，我俩也散了。”
“可他心术不正，抛下他爹来这里找什么邪门的规则之法，我就是专程来喊他浪子回头的啊姐……”瞧着北斗若将信将疑，拍了拍她手背，“超度这事他真在行，你信我。”
管不得唐郁风曾经也帮过她，现在已经是个没了理智的恶鬼，还是让江衍处理掉好。宋肆青好说歹说，劝住了北斗若。
“郁风学长死后肯定也不想变成怪物，你说是不是吧姐？”
北斗若态度动摇了些许：“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人死如灯灭啦，要是变成鬼活上千年万年的，寂寞死了。”
江衍的咒声开始放缓，四周鬼声也淡了下去。唐郁风的肉身忽地若隐若现起来，眼中戾气也彻底消散，最后一秒似乎望向了北斗若。
北斗若被这一眼看得怔神，宋肆青试图将她拉走。
“阿若，肆青！”红褂医生办公室的队伍已经排完，詹如星在门外着急地喊她们离开。
北斗若终于被唤醒，跟上最后离开医务室的人群。
“江衍，你没事吧。”宋肆青拽住江衍的手往外跑，只觉他轻飘飘的，格外疲惫虚弱。
“没……”身后微弱的声音戛然而止，下楼梯时，他重重倒在了她的背上。宋肆青被吓了一跳，扛起他一路狂奔，终于出了医务室。
“啪嗒”楼内通明的灯火瞬间暗下来，秒针划过六十，正是夜晚十一点整。
沈行一等人都已经在外边等待，至于学生会的人，早就跑没影了。
他看到宋肆青背上的江衍时，微微一怔。
宋肆青放下江衍，与扑上来的刘思佳抱在一起。棠冀静静看着她们，眼底也有了几分“大家都还活着”的欣慰。
“记得联系，推理社欢迎你们。”詹如星笑了笑。
推理社浩浩荡荡十多人等到她和北斗若后，一同先行离开，李水儿跟刘小贵朝着反方向的男寝去。
杨伟还蹲在一颗树边上打电话，偶尔不耐烦地嚷嚷两声：“都特么跟你说了都安全着，臭爷们净事多……棠冀，好，好得很！”
这些寻常放松声传入耳，宋肆青仿佛真成了一个没有烦恼的二十岁青年，山里几百年如一日的记忆犹如过眼云烟，携着她漫长的寿命一同飘走。
倘若没有每天滚油锅般的未知危险，她们应当会有更多快乐。
这是个不幸的时代，她想道。
“你一个人背着江衍跑了这么长的路啊。”沈行一的玩笑声从身后传来。
宋肆青看向他：“对啊，我……打小擅长运动。”
“原来如此。”
杨伟挂断了电话在不远处等他，沈行一敛起嬉笑，犹豫了片刻，“那你有没有……救过我一命。”
“救你？”她脑海中闪过沈行一险些丧命于红衣女鬼的片段，不明白他又猜到了是自己。他当时明明意识模糊着。
她决定还是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否则那天她为什么活着，就都说不通了：“有吗，没有吧。”
沈行一微微一愣：“没有？”
“是啊，我在毛概教室附近找规则，没遇见过你啊。”宋肆青确定以及肯定地狂点头。
他见状不再追问，忽然浮出个了然的笑容：“那应该是我看错了，先走了。”
他看见了？宋肆青同室友跟他们告别。
坐在阶梯上的江衍似乎恢复了些许状态，静静看着她。刘思佳则格外乐意看见江衍抛下卫子晴来缠着她的场景，迫不及待将她推过去。哪怕只是来自毒唯臆想。
“我们先回去啦！”刘思佳拉着棠冀说道。
宋肆青朝他无奈一笑，在他身旁坐下：“你怎么样了？”
所有人都走了个干净，夜晚的凉意更加明显。
“没事。”他浓密的长睫微颤，夜晚路灯下如同黑鸦的羽翼，遮住眼底情绪，“你刚才说我小名叫什么。”
“叫什么？”她一时没想起来。
江衍见她不记得，眉头微抬：“我们是村里一起长大的。”
宋肆青想记来了，二狗。
“咳咳。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她讪笑着，表情有些许尴尬。
江衍面容依旧冷峻，只是客观地陈述道：“按照人类的观念，如果两万年后我们还认识，现在也可以算作青梅竹马。”
“你喜欢这样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