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没听说？”
“听说什么？”
“那个号称要‘说遍天下茶馆，吃遍天下美食’的说书先生管城子来瑞安城了。”
“早就知道了。他那日不是去了白茸街上那家风荷弄，还评说那里的招牌藕粉桂花糖糕过于甜腻，名不副实吗？据说还和那日正好在店里吃东西的鱼家姐妹打了起来。”
“那家的藕粉桂花糖糕估计也就姑娘家喜欢吃，毕竟味道一般，只是做得好看。”
“哎，鱼家姐妹？和那管城子打起来的只有姐姐吧。那家姐妹我见过，姐姐是真霸气，妹妹可文气着呢，见人先三分笑，还没见她和别人红过脸。”
“可不是，谁娶了她有好福气嘞。”
“哎哎，据说要查出来了。”
“查出什么来了？”
“杀害张阿六的真凶啊。”
“是谁啊？”
“还不知道，据说还差点证据，那个叫阿捡的小法师，不是天天往朝凤山上跑吗？”
“那你说要查出来了。”
“这不意思就是那小法师知道凶手了，正在找最后的证据，预备之后在堂上公之于众！”
东门街上最大的茶楼——茗扬居里，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那阿捡小法师调查张阿六案子的事情。
角落里，一褐衣一黑衣的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走。”
他们起身，如同影子一样消失了。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桌子上摆着满满的盘子，但是已经被吃得光光的。
小尾端起最后一盆汤，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在她对面，陈子耀踩一只脚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竹签子，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你们家阿捡是傻吗？到处和别人说找到凶手了要公之于众，还天天一个人往那没人的山上跑，这不是赶着凶手来杀他灭口吗？”
话刚说出口，陈子耀那么一琢磨，突然明白了：还不就是这个理吗？
那个叫阿捡的哪会查什么案，让他调查张阿六被杀案，他对着张阿六屋子里的一块破布研究好几天，虽然说歪打正着破了朝凤山上的女尸案，但自己的案子一点线索也没找出来啊。
据说三哥都看不下去了，找人组了个局帮他出主意，指不定就是觉得让他查是查不出来了，把他当诱饵让凶手来找他还更快一点……
小尾放下大汤盆，用袖子抹了抹嘴：“不行，阿捡是我的……”看看陈子耀，突然想起上次他教她的话，“是我罩着的！没人能杀他。”
“那是，有师父护着，他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陈子耀狗腿地将另一盆圆子羹也递了过去。
看她端起那比她脸大好几倍的盆子咕咚咕咚往嘴里倒，陈子耀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心里暗念道：这人看着也就这样小小一个，吃的那么多东西都装到哪里去了呢？
因着好奇心作祟，陈子耀探着脑袋，伸手想要去戳她的肚子。
结果……一瓷盆子扣下来，将他的食指给压在了桌子上。
陈子耀惨叫起来：“疼疼疼疼疼！”
小尾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饱了。”
松开盆子，她转头就往外走。
陈子耀忙捂着手指头追上去：“哎哎，去哪啊？师父，等等我！”
就在她们的隔壁雅间，一位穿着月白长衣的男子本端着白瓷杯子欲饮。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出门声，他耳朵动了动，随即也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随着走出门去。
外头的店小二端着水壶走过正撞见他出来，忙讨好地问：“呦，白公子，这就走了吗？我正要来给您添水……”
白子言并未说话，只是微微颌首，将钱银丢給他。余光看着小尾他们走出茶楼，这才快步下楼跟上。
得了额外多的赏钱，小二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点头哈腰地喊道：“白公子，您慢走嘞！”
底下的茶座上的客人们，都盯着他走出门去。
“白公子？这人莫不是那白子言，青州的飞廉山羽田宗少主？”
“瞧着该是的，寻常人哪有这气度。”
“听说那六臂碎尸案现在就是他在查。”
“可不，那望湖楼的墙壁里发现尸块，拼凑出个六臂的人骨。原先那些衙门的人查了大半月，只知道说有六只手臂的是怪物，他看了看尸体就明确说是连环杀人案，提出还有另外的尸体。这不，不多久别的尸块就从朝凤山上给挖出来拼上了。”
“死因查出来了吗？”
“哎，我正想说呢，据说都是被一种三刃的刀给捅死的。”
“三刃的刀……很稀罕啊，没听说有谁用这样的武器。”
“衙门的把附近的铁匠都问遍了，没听说有谁定制过。”
“但这样奇怪的武器带着应该很显眼啊。”
“可不是，杀了那么多人，肯定随身带着，怎就没人瞧见过呢？”
“确实奇怪……”
“我们瞎操什么心，官府的人自然会破案的。”
“这白公子了不得，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还能力非凡，前途无量啊。”
“谁都这么看，今年国法考试下注，这白公子肯定是热门中的热门。”
“唉。”轻微的长叹息从顶上另一雅间传来，淹没在吵闹的人声当中。
若是店小二不只顾着眼睛发亮数着手里的赏钱，他就会看见自己的少东家——茗扬茶楼的千金大小姐，正一脸花痴地挨着窗台，望着白子言背影消失的方向叹气。
“真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风姿特秀，令人神往……”
“别做梦了，”她的闺中密友、隔壁涟漪堂的千金，将那张笑盈盈的娃娃脸凑在她耳边道：“你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可她就是不接话地继续犯着花痴：“刚才下去的两个也不错，一个是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另一个嘛，啧啧啧，个子是真的矮，不过……脸是真的好看啊，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齿编贝，唇激朱……”
说到这，涟漪堂的千金也单手托着腮，挨上了窗台：“刚才那小老弟是不错，皮肤比我们的都好，好想掐一掐，感觉都能拧出水来。不过我不喜欢那么瘦的，还是边上那个好……”
可她这花痴刚犯上呢，好友却突然就腾地站了起来，往外头跑去。
“哎，你去哪？”
“我才不要嫁给成安阁的那个排骨似的少爷呢，怎么着也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啊！”
一路上，白子言都注目看着那个作男装打扮的小尾。
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在金城衙门的后院里，他去那本是为了应付那大国法的测试。
据说，白茸街上一家叫望湖楼的酒楼要被推翻重建，然而，却在墙壁里发现了不少被啃食过的人骨和尸块。因着有好几具手臂，人们都传言是被封印在墙里的妖怪，不要随意起出来，不然那天可能会复活，殃及平民。
那日，他是去衙门里查验尸骨的。但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那院子里哄哄地乱成一团。
引他来的衙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去查看情况了。
他闲来无事，就举着那还缠着好几层白布的手臂，本来想对着阳光看一看上头的黑点究竟是什么脏东西，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她。
阳光下，她扒着脚就坐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像个乞丐。
不，她就是个乞丐。
白子言不喜欢脏东西，而面前这人衣衫褴褛，脏得辨不清原来的肤色，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无法当她不存在，又不想再被她污了眼，他皱皱眉头，转身要自己去寻那停尸处。但是引路的衙役却好事，急攘攘对着他说道：“对了，白公子，你的伤就是她揍的！”
霎时间，本来被自己的肋骨贯穿的伤口，好像又裂了。
那日醒来的时候，白子言以为自己在做梦。术法也被消减了大半，身上无一处不疼，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脑袋懵然，恍然如隔世。
朦胧间有自己在藏书阁看书的印象，然而自诩过目不忘的他，却愣是没想起来他究竟看的是些什么书，对着其中一本逐字逐句念着的是什么文字。
脑海里，他最后记得的画面是他站在碧波湖水边，似自语，也似对人言：“我要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那人是谁？
为什么会完全想不起来呢？
边上衣着不太讲究的大夫抠着耳朵说他命大，只是皮开肉绽看着严重，但受的基本都不是致命伤。虽说脑袋可能受了点伤，但看着还好应该不影响活着，身体里头呢，戳了两根肋骨出来，但给他推回去了，也没伤及心肺。不过看他有些调养不善，推想日常只喜蔬果，不喜肉食，不如买两颗他的养生丸调理调理。
大夫被人架出去了，边上一脸歉意的是太子府派来照顾他的朱管事。
他说这是他出事那天在路上遇见的游医，因着情况紧急，就让他给治了。后头看他的伤势在那人的治疗下确实好许多，于情于理也不好随意赶那人离开。
白子言是接到国安寺的英雄帖来的瑞安。
刚来第一天，推开那安排给他的房间的大门，热情迎上来的是这宇夏朝的太子爷陈子期。国安寺的大国法是太子少傅，据说，他白子言之所以首当其冲上了英雄帖，是因为太子的举荐。
他本就是冲着万人之上来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不作他想，他自然就当了太子的幕僚。吃穿用度都是太子命人特别照顾的，就连住都赏了府邸给他。
一切都很顺利，但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