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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红玉,你十八岁了。女儿家韶华短暂,耽误不得。”养母张秀兰斟酌着开口,“我和你爹虽不济事,也想为你定门好亲事。不知你自己有何主意?”

    萧红玉只惊讶了一瞬,便坚定道:“爹,娘,女儿不想嫁。”

    张秀兰起身将堂前的门掩上,又瞧了楼上一眼,轻声说:“红玉,爹娘明白,这村野之中,没有你中意的俊才。前几天邻村私塾的赵先生来为他儿子说亲,我与你爹寻思着,好赖是个读书人家。”

    养父陈阿福叹息一声,道:“红玉,我昨日特去相看了,赵先生的儿子样貌虽不出众,行事却有几分读书人的分寸。你若有意,我再去细细打听。”

    陈阿福这声叹息,萧红玉岂能不明白。

    自打来到陈家,养父母对她极为疼爱。虽然全家只靠两亩薄田和陈阿福的些许医术勉强过活,却从不曾亏待她,甚至比对待亲女儿还要尽心。这件事估计也为难了许久,既怕拖着耽误她的青春,又囿于山野选不出合适的人来,总觉还是委屈了她。

    萧红玉面色郑重,双膝跪下,给陈阿福夫妇重重磕了个头。

    慌得张秀兰赶紧抢到身前,扶起她来:“这是何为?”

    “爹,娘,女儿多蒙二老教养,才能长大成人。爹娘的意思,女儿理当无不遵从。”萧红玉顿了顿,坚定地说,“只是红玉身负家族奇冤,实在无法安心嫁作人妇,相夫教子苟活一世。”

    陈阿福与张秀兰面面相觑。

    陈阿福试探道:“红玉的打算是?”

    “出山赶考,科举入仕。”萧红玉答得利落。

    陈阿福“砰”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水飞溅:“胡闹!”

    他紧拧眉头,炭黑的面孔十分愠怒:“你一个女儿家,如何科举!”

    萧红玉从未见过陈阿福生气的样子,一时间心中有些愧疚,但还是立刻答道:“女扮男装。”

    “你……”陈阿福一时气结,面皮胀得黑红。

    他起身,佝偻着背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下,斩钉截铁:“不行!我不同意!”

    不待萧红玉说话,他又紧接着说:“你爹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是为了让你活命!他在天之灵,也断不许你再去送死!”

    萧红玉红了眼眶:“他不舍得我死,我又怎舍得让他蒙冤!”

    张秀兰见父女俩剑拔弩张,赶忙放柔声音打圆场:“红玉,你的心思,爹娘都明白。只是你毕竟是女儿身,女扮男装走科举之路是欺君之罪,如何走得通?当年你逃出生天,已是你爹娘筹谋远虑又加上万分侥幸,如今怎能去自投罗网,岂不负了你爹娘的一番苦心?”

    萧红玉被张秀兰轻按在桌前坐下。

    是啊,事到如今,她早已将事情前后关节想得明白。在萧家众人皆被造册待诛的情况下,她之所以能独活于世,正如养母所说,是爹娘筹谋远虑又加万分侥幸。

    兴和五年,孝慈皇后病故,宣布国丧。她的娘亲阿勤却腹大如箩,临盆在即。出身世家的嫡母季云青一向谨慎守礼,深恐国丧期间办喜事影响萧振纲清誉,主张暂缓公布。是以在三天后分娩之时,只用了府中做过稳婆的老仆,更未向外界透露半分。

    阿勤本是季云青的陪嫁丫鬟,与季云青感情极好,又多年耳濡目染,也并不觉得委屈,更主动向萧振纲提出,国丧期间暂缓将她纳妾,免得招人耳目惹人非议。

    再后来,出了国丧期,萧振纲将阿勤擢为妾室,奇怪的是,却始终不许向外透露萧红玉的存在,更严禁萧红玉迈出内院一步。平日里对萧红玉有求必应的他,在这件事上却毫无商量。

    年幼的萧红玉常为此委屈,不明白为何不拘小节的武将爹爹,偏要用这么严苛的礼法来规束她。多年后才明白,或许那时的父亲,就已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高瞻远瞩地为她留出了一条后路。

    萧红玉强忍住喉头的哽咽,道:“女儿每每思及往事,总不免觉得,既然天意存我,必有我的使命!”

    张秀兰也潸然泪下,抚摸着萧红玉的双手:“但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啊!纵有此心,却无此力。就拿科举来说,你若不中,倒也罢了,若中了,还来不及呈上冤情,就被人发现女儿身,治个欺君死罪怎么办?岂不是还不如好好活着,生儿育女,倒还能为萧家延续骨血?”

    “说得正是。”陈阿福也平静了一些,好言相劝,“还有一点。科举非一日之功,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走去,就算再顺利,也需磨去不少年岁。你若是个男儿便罢了,可以先成家再立业,皓首穷经我也不拦你。可你一个女儿家,又要女扮男装,到时不论成与不成,都已误了终身,将来如何过活?你可想过?”

    萧红玉却道:“科举磋磨岁月,我又何妨此生不嫁?比起萧家无数的冤魂,仍在苦挨日子的女眷,我的终身误不误,又有什么要紧?”

    陈阿福见她执拗,又升起几分火气。他强压着声音道:“你若说女儿家的终身不要紧,那我问你:世间皆以为萧家满门尽灭,根本无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却非要以身犯险,搅动乾坤,让朝廷知道还有你这条漏网之鱼,叫朝廷诛了萧家最后一丝血脉?你这样就对得起萧家的冤魂和女眷了?”

    陈阿福此言,已是肺腑而出。萧红玉心中震动,半晌不语。

    良久,她抬起头,泪盈于睫:“爹,女儿从前也问过您,为何敢于冒这样大的风险,收留我一个满门皆诛的罪臣之女,还待我视若己出。您只轻描淡写地说,让我不要挂心,昔日萧将军对您有大恩,如今不过投桃报李,乃是分内应当。女儿的想法也是一样,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去做我分内应当之事。”

    陈阿福听闻此言,一时语塞。

    张秀兰不住抹着泪,也说不出话来。

    萧红玉何其聪明剔透,当年虽未再追问内情,心中却感慨万千。世间之事,本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何况是九族被诛的萧家,纵有旧交万千,也都恨不得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养父母担着的天大干系,岂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投桃报李,分内应当”?

    萧红玉又说:“爹娘所言,句句为女儿考虑,女儿岂能不知。然而,便是以身犯险,搅动乾坤,女儿若不去犯上一犯,搅它一搅,实在难安。若以女儿身为借口,偷安苟活,不敢出头,又怎对得起萧家百年的铮铮铁骨,视死如归的将门热血?!”

    陈阿福长叹一声。见她如此坦陈心迹,知道再难劝得动。

    “你要做的事,是世上至难,难于上青天。”他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先用缓兵之策,“既如此,你这几天就好好温温书罢。好在这些年,并不曾误了你的诗书。”

    萧红玉三四岁时,便由季云青亲为启蒙。到了陈家,陈阿福虽只是个村里的郎中,却颇有学问,多年细心教导,萧红玉早把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爹,您这么好学问,年轻时为何不走科举之路?”萧红玉好奇地问。

    “科举之路,你当那么容易呢。”张秀兰嗔道,“你爹当年屡试不中,白耽误工夫。被我拉回来种地了。”

    正说话间,楼板响动,陈念柔下楼来了。三人默契地住了嘴。

    “姐,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叫我?”陈念柔跑到萧红玉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

    “这阵儿你每天早起熬粥,心想让你歇歇呢。”萧红玉笑着说。

    “这么说,今天你已熬下粥了?”陈念柔开心道。

    “呃……还没。”萧红玉语滞,“这不刚起来,还没来得及呢。”

    “那还是我来吧。你去温书。爹下地,娘洗衣,各干各的老本行。”陈念柔轻快地小跑进厨房,舀米淘米忙活起来。

    “你倒会分配活儿。一家人都让你支使完了。”张秀兰笑骂道。

    萧红玉望着妹妹忙碌的身影,心中涌上不舍。这个家庭给她的爱实在太多,就连小她两岁的妹妹,明知她并非亲生姐姐,却无处不体贴。

    陈念柔兰心蕙质,自幼写得一笔好字,闲时也手不释卷。只因见到萧红玉近年来越发寄情书本,几年前就自告奋勇抢了大半萧红玉的活儿,最近更是大包大揽做起了全家人的一天三餐。

    “念柔说得也对。趁着时间早,天还不热,我先下地去了。”陈阿福在腰间插上把镰刀,又扛起锄头,就打算出门。

    “等会儿。”张秀兰拿过一顶草帽,仔细戴在他头上,“伏天太阳毒,一会儿就该热了,你这脸,晒得一天比一天黑。”

    “砰砰砰砰!”忽然一阵乱响大作。

    有人在使劲捶着院门。听着来者不善。

    陈阿福与张秀兰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他一边向院门走,一边高声问:“谁啊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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