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面露惊讶，破晓曲起手指暗暗挠了挠她的掌心示意不要露出声色。
“大、大人，还、还是将、将马牵、牵进棚内安安安...安置比较好。”那头女童忙活完，坚持自己开头的己见。
“妹朵小姑娘劳心了。”破晓依旧挂着那套恰到好处的礼貌，“但小姑娘有所不知，这泼马天性散漫，不喜被困，我们常常将它外置于天地之间。”
“可、可是，要、要来风雪了。”
“要来风雪了？”破晓抬头望了一眼上空。只见原先万里无云的天青青，不知何时聚拢起层层厚云，现呈一片铅色。
破晓闻到了低压的尘味，那是得了癫病的疯人犯病时候的味道。
“破晓...”
一缕奇香丝丝传入鼻腔，除人疲意，消人躁动。破晓人一松，见宝儿挽住自己的臂轻轻摇了摇头。
“大、大人要是不、不担心，便、便随随随...随意吧。”女童退步，迈上木阶朝里钝钝招呼，“大、大人请进吧。”
破晓回望后路有追兵，前路又茫茫，要是半道上真来了风雪......一把牵住宝儿的手，神色轻松地晃了晃，“有宝儿在，怕什么。”他近耳低语。
进屋还是老大的灰。女童将搭在桌上的凳椅拿下，怀中掏出一块布上下齐擦。“大、大人先先先...先在这坐，小人上房打、打扫。”
邸店不大，大堂除了几张桌椅和一面柜台，旁的没什么多余布置。环顾一周，见柜台后方隐秘处挂有一靛蓝布帘，颜色泛灰，猜里面应是后厨。
“诶，宝儿你知道吗？”破晓仍旧牵着香灵的手身体紧挨，仿佛穿身为半刻之前的杂色马。“一般害人谋命的黑店，这后厨里啊，多半会煮上一颗人头。”他半是吓唬半是认真。
宝儿皱眼犯迷糊，“人还吃人？”
“嘿嘿...鬼胎化成的人自然吃人。”
“啊！同类相食是会走三恶道的！”宝儿惊恐，“畜生、饿鬼、地狱，一道比一道恐怖，如此轮回，永不超生！”
破晓见对方这般当真，面露讪讪：“哎呀...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这不，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嘛...不过你那种说法倒是新鲜。”他道只行今生，哪来的前世与来生。
宝儿叹气，自认帮不上忙。“我却是看不出...”
“无妨，待我们去后方一看便知！”
倒不是破晓当真英勇不惧鬼煞，只不过待在香灵身边，他莫名只觉心安。就是不知这没了‘恐惧’的生物，会变成无知白给的猎物呢，还是蜕变成为顶级无畏的猎手？
“小客人请留步——”
闻声停下撩起布帘的动作，破晓真是气笑。一老一小，竟皆是轻功高手，走起路来半点声响也不出。
“是小老儿招待不周，还让小客人自己近庖厨。”
老驿长托着一盘吃食，另拿了两碟杯盏，缓步到桌前放置，又将腰间悬挂的酒壶取下。“小客人应是知晓这季节荒芜，现下只有这几个酸菜团子与一壶浊酒，还望莫嫌。”
“老驿长太客气！”破晓随即旋起一抹艳丽的笑，落差太大，反而显得有些刻意，“我们马上还有一些肉脯，酒...也有自带。要不现煮个肉汤，请小妹下来一同吃些热食？”
“小客人才是真正客气。”老驿长低眉顺眼，“怎能有让稀客请主人家餐饭的道理？”
“诶——无妨、无妨！”破晓摆摆手，使了个眼色让宝儿去取。
老驿长未再推阻，恭顺的叠手立在桌前。破晓大步过来请老人家入座，瞥了一眼桌上吃食，腾腾热气，外观倒是无异。
“不知老驿长在此守站多久了？可知外面，还在打仗与否？”
“许久了，已记不太清。其实小老儿与小客人一般无二，对世外之事早无许多知晓。”老驿长一一回答，答了同没答。
破晓陪笑，唇边隐隐露出白齿。
“给。”回来的宝儿将手中物放下，“我把马牵进棚里了，外面天好低，马看着害怕。”
“好。”破晓起身致意，“那老驿长，我们这就去煮些肉汤来。”说罢拉过宝儿，这回没有阻拦，破晓一掀布帘，动静大的撩起满地灰。
小厨房跟外头没什么两样，除了少了几把桌椅多出一个灶。走到最里面通着一处小院，院内有口石井和一花架，上面光秃没有植被。
破晓检查了一下灶头，除了灰没别的什么毛病。
“真要做饭呀？”宝儿跟在对方身后，饶是自己再不通窍也觉得气场古怪，不如趁早离开。“我一早便与你说了，我非神祗，没那么多通天神力。”
破晓宽慰一笑，“我饿了。”这是真的，“你怕火就离灶头远一些。”
宝儿还想再说什么，却张了张嘴吐不出什么别的，只好蹲在地上托腮看人忙活。破晓在一旁柴火处拾起一把布包小凳，拍了拍上面的尘，招手，“别蹲着，坐这。”
宝儿一屁股落座，并着腿继续刚才托腮观看的姿势。“唔...你做人多久了？好像会很多事。”
“这话说的！”破晓被逗乐，“说的好像我本不是人一样——我不就烧了锅水！哪来的会很多？”
宝儿回忆，“你就是会很多啊。上次你就把那条生命的肉身分解的很...很...漂亮？”
“哈？漂亮？”
宝儿点头，仿照记忆里的动作在空中游龙画凤。“不过它本身就很漂亮。”
破晓快要怀疑这香灵着了什么道，不过好在她还有美丑之分。“...那是曾有人教我。”
“教你？”
“嗯。”破晓将肉脯撕成细条放入滚水，“要不然我怎么会？人一出生就有什么学什么，学猫就像猫，学狗就像狗。”他回身对着宝儿笑眼盈盈，“倒是你，刚做人没几天，没准日后会像我。”
“哦...”宝儿若有所思，“那你像了谁？”
“我？”——“我谁也不像。”
好哇！宝儿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哼，那我也不要像你，我就是我！”
破晓一愣，弯下腰好似腹痛。宝儿紧张地站起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来一下。
“无事、无事哈哈哈...”破晓抬脸捻着眼角泪水，“笑你可爱。宝儿啊宝儿，你真是天下最最可爱的人了！”
有些恼怒，宝儿‘呼’鼓起脸扭向一边不再作声。破晓一见，赶紧过去拉了她的手：“好宝儿，我是真心的。真真的。”我连自己都不给的真心这次给你了。
“唔...那你从没戏弄我？”
破晓睁着眼，一双美目微微有些定格。“没有。”脱口而出的话大多不过脑也不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