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狠话这种事，必须撂下就潇洒离开，不能给对方一丁点反应和反驳的机会，就像你在路上偶遇恶犬，也是如此，恐吓或者突然暴起打发恶犬一顿，然后趁着恶犬还在懵呆之时就必须开溜，不能犯蠢还停在原地，否则最终狼狈的很可能是自己。

    经常遭遇乡间恶犬的你深谙此理，所以当方嘉宁还处在震惊之时，你便快步离去，左拐右转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你畅快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

    李燕，发起反击并不困难，不是么？

    你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闻着病服上传来的淡淡咖啡香味，你长叹一声，坐起身来，抽了几张湿纸巾，一点点将胸口擦拭干净，拿出放在旁边床头柜里的一面化妆镜，看了看镜子里胸口上烫出的红印，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要放下镜子，忽地瞥见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握着镜子的手愈发用力，似要将镜子里的那张脸捏碎一般。

    仿佛只要捏碎了镜子里的那张脸，也就捏碎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但在某一刻，你又渐渐松开了手，一脸漠然地将镜子扔进床边的垃圾桶里，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着。

    便在这时，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粗眉毛的医生走了进来，扫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你，轻声说道，“别趴着，你身上有伤，会压迫伤口的，尽量躺着吧。”

    你腾地一下坐起来，脸涨得通红，忿忿道，“我就是躺着的！”

    粗眉毛医生轻轻噢了一句，“刚才没瞧出来，主要你的正面和反面都差不多，现在仔细一看，还是稍微有点区别的。”

    你咬了咬嘴唇，恼羞成怒道，“不会说话就把嘴缝起来，反正你在缝补口子这方面经验丰富……”

    粗眉毛医生淡淡一笑，没有在意你的口出恶语，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支烫伤膏药，递到你的手里，嘱咐道，“下次你就该在她泼你咖啡之前，先把口乐浇下去，这样就不会伤着你自己了。”

    你看了看手里的烫伤膏药，瘪了瘪嘴道，“那不成我先动手了吗？现在这情况，即便是闹到警局去，那也该算我是正当防卫……但要是我先动手，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粗眉毛医生见你迟迟没有擦烫伤膏药，索性又将膏药拿回来，轻轻拧开，在你的手指上挤出一条短短的白色粗线，一边示意你快些涂抹在伤口上，一边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对付这些恶人，不必讲什么规矩，也不用管什么法律，你要是害怕警察，就按我最开始说的那样，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

    你轻轻地将药膏涂在胸口的红印上，微微蹙起眉头道，“夏林，我跟你说过，咱们是复仇，不是同归于尽，如果按照你的方式去做，报仇之后我们这辈子也就完了，而且从□□上毁灭一个人太没意思了，只有摧毁了精神世界，让他们生不如死，才算是报仇雪恨。”

    夏林看着你涂完药膏，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缓缓坐在床边，目光柔和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但现在你必须要躺下休息了，有什么事过两天出院了再慢慢去做吧。”

    你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道，“确实有点困了，那你快走吧，以后少来我这边，省得被人瞧见了，会很麻烦的。”

    夏林眼帘低垂地嗯了一声，但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仔细地给你盖上被子，微微笑道，“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下一次见面就得是你出院之后了。”

    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林沉默了许久，盯着你微颤的眼睫毛，知道你还未睡着，忽然说道，“对了，你原来那个地下室出了命案，警察肯定要封锁现场一段时间，我帮你重新找了一个地方，比地下室要宽敞许多，这几天我会把你之前留在城郊废弃厂房里的东西搬过去，以后你就安心地住在那儿，不会有人找得到的。”

    你立刻睁开了眼睛，盯着夏林的脸，急忙问道，“房租贵吗？是不是民用电，如果是公寓的话，电费就得八毛多一度，每个月电费就得两三百，趁现在我还没过去住，你赶紧退了……”

    “不用你付房租，也不是公寓。”

    “不是公寓就还好……但你付房租也不行，咱们不能有经济往来，容易被警察查到。”

    “房租不是我给的，其实那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给他女朋友买的，只不过因为一些缘故，他女朋友不能搬进去住了，而他自己又不想一个人住在那边，更不想挂在中介租出去，所以就一直空置着，我那天随口说了一句，他就把钥匙交给我了，说是可以让你临时住一段时间。”

    “那还是蛮好的，回头让我见见你那个朋友，我当面跟人说声谢谢……”

    “可能没机会了，他今天就要出国，等他回来，咱们也该忙完这边的事情，离开暖阳市了。”

    你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低声道，“别再跟我说话，我真困了，你唱首歌吧……唱首歌，我就睡着了，你也就可以出去了……”

    夏林满脸木讷地说了个好字，清了清嗓子，然后哼起那首你和他在蝴蝶飞舞的山坳里欢唱过的歌谣，直到你沉沉睡去，他才停下哼唱，长舒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满是疤痕的手掌，从裤兜掏出一双白色橡胶手套，戴上口罩，轻手轻脚退出病房，来到医院地下停车场内，扫视四周一眼，径直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舱内，静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一名戴着黑色口罩的黄发青年拉开了副驾驶座位的车门，贼眉鼠眼地左右瞟了两下，快速跨进车内，关上车门，侧脸看向夏林，一脸不满道，“怎么约在这里，停车场里到处都是监控，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不然也不会这么便宜就把房子租给你……”

    “放心吧，这停车场最近在检修线路，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工作，”夏林眼神冷漠地解释道，“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很杂，在这儿见面反而是最稳妥的……钥匙和门禁卡带来了吗？”

    黄发青年听完夏林的解释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和一张门禁卡，挑了挑眉毛道，“最近房价暴涨，所以这租金也必须要再上涨一点，一个月一万块，押一付三，不包水电气和物业。”

    夏林接过钥匙和门禁卡，从衣服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方块物体，随手扔给黄发青年，面色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好！”

    黄发青年一面打开牛皮纸，清点着厚厚的几叠钞票，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房子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他现在走了，那房子不方便挂在中介出租，这才便宜了你，毕竟你本来就租着我的那套一居室，是熟客了……话说回来，那套一居室你打算怎么办？现在退租的话，我是不会把押金还给你的。”

    夏林冷冷地答道，“押金不用退了，我在暖阳市租房子，从来没有房东把押金退给我，早就习惯了。”

    黄发青年呵呵一笑，将清点完的钞票重新整理好，放进自己衣兜里，“吃进去的肉，换作是你也不肯吐出来啊……”瞥了一眼铺垫在车内四周的黑色塑料薄膜，扭头看向夏林，啧啧叹道，“够谨慎的啊，等我一会儿离开了，你把这些薄膜一扔，车里就不会留下我的痕迹，高明！”

    夏林轻轻按下车门锁的按键，打开汽车音响，播放那首先前在你的病床旁哼唱过的儿歌，拿起一个用石头雕刻的汽车摆件，掂量了两下，摇着头笑道，“你猜错了，我铺这些塑料袋，只是为了待会儿方便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