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

    擎启山是五州第一高山,草木丰沛,重峦叠嶂,地势险峻崎岖,不借助工具神仙登顶尚且不易,何况是个有伤在身、连衣服都是跟人借的少年。虽说白缅的住处在半山腰,但也没有直通山顶的捷径,想要上山,能不能上?怎么上?上多久?全都得看他的造化。所以天刚微亮,少年就早早出门上山去了。

    白缅倒是不紧不慢。

    她先是脱了沾血的背带裤,重新梳洗了一遍,然后换掉了床上的被单,看了一本讲东辰国帝君爱恨情仇的画册。等天色差不多了,才准备出门。当然,女孩子出门自然是得好好打扮一番,她挑了件轻盈飘逸的米色灯笼袖过膝裙,配上了新买的小牛皮背带塑腰,整个人都英气了不少,站在穿衣镜前反复看着自己,颇为满意,觉得自己除了矮点儿也没有比那个少年逊色太多,再说那人头发乱糟糟的,哪里有自己精致?!哦!对了,想到头发,她把自己长长卷卷的头发拢起来低低扎了个蝴蝶结,整个装扮也越发温柔起来。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就坐着铜鹰优哉游哉地上了山。

    到山顶时,正值黄昏,不出所料,少年还没有来。白缅闲得无聊,跑到那颗古树下,随手揪了一片宽大的绿叶,放到唇边吹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她侧坐在裸露的树根上,吹得极认真也极难听,扰得不远处树林里的鸟群都飞走了。

    “一群不识货的家伙。”白缅撇撇嘴,对着鸟群飞去的方向吹得更起劲儿了,结果,却看见,那少年逆着鸟飞的方向,正朝她走来。他身后,一轮红日渐渐落下,映得绕山的云海仿佛燃烧的火焰,柔和地翻滚着,少年面似暖玉,泛着温润的光,唯独乱糟糟的头发,被山上的风吹得更乱,少年抬手顺着额心向后捋了捋。

    少年看到等在树下的少女,扔掉了手里的叶子走向他,一向冷淡的琥珀色瞳孔似乎跟这云一样被点燃了。

    白缅走到他面前,对他伸出了带着珍珠的那只右手,少女的手很小,指尖也是粉粉的,她仰起头对他说:“走吧,我带你进去。”接着她又补了一句:“说好了,要是你进不去,也算剑拔不出来,一样得给我当仆从。”

    少年点点头,迟疑地把手指搭在了少女的手心上。那手大而修长,骨节分明,少女勉强握住了他的四个指尖,牵着他往树下走。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格外顺利,结界跟不存在一样,并没有排斥他,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插着剑的树干处。

    树把剑吞得更深了,古银的剑柄也只露出大半个头,白缅抱起手臂,戏谑地看着他,小脸扬了扬,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少年也不客气,直接一把抓住了剑柄,用力一拔,剑柄脱手,而剑纹丝未动。

    “我就说,这剑啊,不是那么好拔的,要真这么好拔,我早拔下来了。”白缅站在一边开始说风凉话。

    少年置若罔闻,没有气馁,活动了下手腕,他先是单手摇了摇剑柄,然后两只手同时覆了上去,深吸一口气,用牙咬着嘴唇,这一拔几乎是使了全力。

    就连脸都跟着一起用力的样子,逗得白缅哈哈大笑:“我看啊,试也是白试,你还不如乖乖跟我回去当仆从,反正你也拔不......”

    白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拔出来了?!而且还是连剑带鞘?!!!!

    “我去?!!!这什么操作!!!!”白缅忍不住惊呼,眼睛死死盯着少年手中那把剑。

    只见那把剑,周身散发着温润的白光,古银的剑柄下,银白的剑鞘格外崭新,毫未被岁月蒙尘,像鳞片也像铠甲,一片一片紧紧连在一起,把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知为何,白缅突然觉得很难过,那感觉如同穿了一件梦寐以求的衣服,却再也无人欣赏那么难过。

    可不等她看个仔细,脚下开始剧烈震动了起来,白缅抱住树干才勉强站稳,惊道:“不好!”

    此时树周围的平地上,亮起了一个巨大的光阵,白缅思忖到,怕不是神帝跟自己胡说八道,上古真龙封印的不是这把剑,而是用这把剑封印着什么山里的东西吧!连忙伸手,对着被晃到一边的少年大叫:“快!!!快把剑给我!”

    少年果断地把剑抛给了她,原本他用剑撑地才不至于失去重心,可眼下剑抛出去再无东西可以支撑,身体直接被重重甩到了远处的巨石上,吐了口血。好在白缅接住了剑,一把插回了身边的剑洞里。

    但晃动并没有如愿停止,山顶走石乱飞,光阵一点点裂开,不知名的黑气从裂缝里冲向天空,铺天盖地,在空中时聚时散,最后竟组合成一阵飓风,直奔白缅袭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在这之前,白缅从没想过拔剑的后果会这么严重,一时间,她不知是该怪神帝这个“史学”半吊子,从没跟她说过这其中的厉害?还是该怪这个来拔剑的傻子,歪打正着把剑拔了下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总之,她觉得,最应该怪的,还是愚蠢无知又自大的自己!!!

    可是事已至此哪还有时间后悔?!面对着从未见过的黑气,白缅也只能孤注一掷,用自己储存在珍珠里的神力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撑得住,大不了以后再靠仙市赚回来。于是白缅举起了带着珍珠的手臂,瞬间,以珍珠为圆心铺开一道巨大的光屏笼罩在擎启山顶,尽数接住了从天而来的黑色飓风。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白缅的神力渐渐耗尽,光屏越来越微弱,然而黑气仍旧无穷无尽地冲向她,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珍珠不知哪里来的能量,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晃得白缅本能地用另一只手臂挡住了眼睛。那光来的汹涌,狂厉得仿佛可以撕裂全世界,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如同落入一个无比安心的怀抱。

    紧接着,大地摇晃的声音、飓风呼啸的声音、虫惊鸟鸣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黑气不知是被被打散了,还是逃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似乎又回到了拔剑前的摸样,太阳即将沉到云下。

    白缅长舒了口气,脚一软跌坐在地,她发现那把剑不知何时落在了自己脚边,剑鞘闪着温润的光,而她手上的珍珠从中间裂成几瓣,掉在地上,一点一点碎成齑粉,拾都拾不起来。

    那一刻,她有点儿想哭。

    那颗珍珠,她戴了五百多年,形影不离。她不知道那珍珠打哪儿来,就跟她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一样。五百年前,她混混沌沌出现在山顶的古树下,不知自己为何而来,唯一拥有的,就是紧紧攥在手里的珍珠。丢不掉,也偷不走,能够帮她储存全部的法力,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珠,她唯一的宝贝。而如今,朝夕相伴了五百年的宝贝,就这么没了?!

    早知道拔剑的代价这么大,她根本不可能同意来拔剑,她后悔,简直后悔死了!

    白缅把脸埋在手心里,欲哭无泪,头上的蝴蝶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长而卷的头发披下来,凌乱而无措,她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

    远处少年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大概是在地震中被走石击中受了伤,血顺着大腿留下来,滴了一路。他走到她身边,哑声问她:“还好么?能走么?”

    她没抬头,手捂着脸瓮声瓮气道:“你滚吧。”

    少年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那我能把剑带走么?”

    白缅不耐烦:“赶紧滚!!!”

    那少年默默捡起剑,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焦躁得她猛然抬头,大喊:“我说你要滚就快滚啊,还在这儿磨蹭个什么........”

    话没喊完,白缅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飘在半空中,一直跟在他身后只有几步的地方,不由抱着头尖叫出声:“啊啊啊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少年闻声回头,一脸诧异:“我正在滚啊?你跟着我干什么?”

    白缅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

    少年挑眉问:“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白缅没好气道:“我哪知道啊!自从遇见你,就全是怪事儿!!!”

    少年诚恳道:“给你添麻烦了。”

    “道歉有什么用?!”白缅逼自己冷静下来,扫视了少年全身,除了那把剑什么都没多,因此推测道:“

    要不你把剑给我,说不定我就不跟了。”

    少年道:“不行,我还没拔出来呢。”

    白缅疑惑:“你不是连鞘都拔出来了?”

    少年摇摇头,答道:“得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才行。”

    白缅道:“那你让我拿一下总行吧,说不定我跟着你真是这剑的原因,要不是的话我再给你。”

    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剑递了过去。

    可是事情更反常了,白缅一下没接住,确切的说,是根本拿不动!!!连人带剑一齐摔在了地上。“啊啊啊!这又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拿不动?!”

    少年也是一惊,关切道:“你没事儿吧?”说着,一手拉起她,一手去捡剑。

    “我能有什么事儿?!估计是刚才消耗太多一会儿就好了!”白缅甩开了她的手,却觉得拉她的那只手格外冷,而刚刚天色暗,脑子里又一片浆糊,以为他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根本没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少年脸上全是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反问道:“你没事儿吧?”

    少年没有答,而是抬起头,看着马上就要黑下来的天空,问:“今天是不是六月初一?”

    “对啊,怎么了?”白缅道

    少年依旧什么也没说,却加快了脚步,任由血和汗往下流,白缅不得已跟着飘在后面,大喊大叫:“又怎么了嘛?走这么快去哪儿啊?”

    少年捂着心口,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咬着牙答道:“湖边。”

    白缅又问:“湖边?去湖边干什么?你去哪个湖边?”

    少年挑能答的答:“上来的时候.....看见过一个.....离这儿不远。”

    白缅看他说话实在吃力,就闭了嘴,想着,等到了湖边再看看这人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