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胜

    那白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浓的白雾,包裹住了猫猫头全身,紧接着从中心剧烈一震,朔月狼被猛地弹了出去。然后白雾不断升起,又不断散开,一波接着一波,一浪盖过一浪,冲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火焰尽熄,地面被洗刷得纤尘不染。

    在场的观众们都愣在原地,不曾想象过的画面,在眼前电光石火般地发生,人们忘了眨眼,也忘了欢呼。

    雾气昭昭下,白缅看见之前按住猫猫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白毛巨兽,身影比变身后的朔月狼还要大上一圈,纵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却莫名让她感到无限熟悉。

    那巨兽发出一阵低吼,从白雾中腾空而起,展开一双洁白的羽翼,凌驾于擂台之上,只见这巨兽,头似虎、耳似鹿,角通天,长着如白狮般浓密而张扬的鬃毛,其中一缕从脖颈正中沿着背脊没入天马一样奔腾的尾巴中,每一根毛由白至红,白如瑞雪,红如烈火。

    巨兽,或者还是应该叫“白绒”,俯冲至朔月狼身边,用冷淡的金色眸子,睥睨着它。朔月狼挣扎着起身,不死心似的喷出绿色的火焰,可那绿火对于变身后的白绒来说,毫无作用,尚未触及皮毛,就消散在了它周围。

    而白绒扬起厚重的爪子,朝朔月狼轻轻一拍,直接把朔月狼正在踩着的地面拍出了个狼形大坑,朔月狼匍匐在坑里,小声呜咽着。

    到此,胜负已定,红幕缓缓降下,可刚冲到擂台前的白缅却看到,红幕后面,巨兽的身影忽闪,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伤痕累累的猫猫头,它摇晃了两步,一头栽在地上,白缅顺势钻了进去,一把将轻轻软软的猫猫头抱在了怀里。

    幕布外,观众们看见了上面画着的圆圆猫猫头,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一个人叫了一声“好!”,一群人跟着喝彩了起来。纷纷议论着白绒,是个绝世灵兽。

    幕布里,猫猫头闭着眼睛,垂着头,口鼻处还有未干的血迹,蹭在了白缅胸前的衣服上,它四肢软绵绵地蜷着,只有肚子微弱的起伏,证明着它是活的。

    白缅顾不得许多,用带着珍珠的手打了个响指,铜鹰立刻出现在了她身边。她小心翼翼地抱着白绒坐了上去,直奔仙市里唯一的一家兽医馆。兽医探手覆在白绒圆圆的小脑袋上做检查,又左按按右按按,得出的结论是:失血过多,没有内伤。抓两副补气血的药喝喝就行。

    还好,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白缅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前她从未想过这些,更多时候是沉浸在自己空荡荡的生活里,抱怨着漫长的岁月以及走不出去的擎启山。最初,她从阿瑶的描述里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去外面生活会是什么样,可后来,阿瑶却告诉她,其实哪里都一样。慢慢的变也不想了。

    的确,对很多生命来说,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了,在哪里活着又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呢?白缅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小猫。拿完药就回了半山腰上的住处。

    白缅的住处并不是外面传的,神帝为她建的宫殿,充其量是一个不算大的二层木质小楼,也是她在擎启山住了五百多年的房子,当然,中途翻新扩建过很多次,用金属材料打过不少补丁,早已看不到最初的样貌,只有少部分木头裸露在外,诉说着它的年代。

    她们回来的时候正值三更,纵然房子里外一片通明,如同白昼,可从外面看,没比阿瑶的酒铺好太多,像一个废弃仓库。从里面看,还不如外面,乱糟糟的更像一个仓库。

    房子由于总是扩建的缘故,左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跟个迷宫似的,不同的房间里堆满了不同类型的东西,但又总是被白缅随手乱搁。地上也是一塌糊涂,无处下脚。

    她踢开脚边的杂物,把还在昏迷的猫猫头抱上二楼,放在自己使用率不高、且画册扔得到处都是的床上,反正猫猫头体型小,随便划拉到地上两本书空出来的地方都够它翻身了。白缅对自己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安顿好猫猫头,就转身下楼煎药去了。

    一想到兽医说,“这药必须煎。”她就觉得,养个宠物还是太麻烦了,现在得按时给它煎药吃,好了之后还得按时给它找饭吃,也不知道这个小猫猫头吃什么,光是想想就已经开始觉得烦了。

    然而,她刚下楼连厨房都没走到,就听见楼上稀里哗啦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白缅怕猫猫头又变成擂台上那个庞然大物,把房子顶坏,掉头就往楼上跑,结果跑到门口往里一看,直接傻眼。

    因为床上既没有猫猫头,也没有白毛巨兽,而是坐着一个炸着毛的赤.裸少年,他蜷膝靠在床头,抓着被单挡住身体,只露出宽阔略显单薄的肩膀和肌肉线条紧紧绷着的手臂。

    刚刚稀里哗啦的声音,就是压在被单上画册掉在地上的声音。

    她随脚踢开挡路的画册,走到床跟前。

    少年闻声抬头,看向她,线条锋利的下颌微微扬起,凌乱的刘海从中间散至两颊,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极清冷也极俊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走过来,眼尾上挑,疏离中满是戒备。

    一瞬间,白缅竟觉得那神情跟猫猫头比赛时紧张的小脸无限重合,脱口而出:“你是?白绒?”

    少年抿起毫无血色的嘴唇,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皮肤苍白,细长的锁骨下泛着骇人的青紫。顺着白缅看他的目光,他把被单又往上扯了扯,那动作,好像生怕白缅会随时掀了被单,非礼他一样。

    白缅气笑道,“你这东西羞耻心还挺强!”

    “我不是个东西,”少年立马反驳,声音冷冷清清,还挺好听。只是话一出口,他又察觉到不妥,咬牙补充道:“你才是东西。”

    这下白缅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会说话啊!”

    少年自知被戏弄了,苍白的脸上挂了点儿血色,他负气地把头撇向一边,不再看她,沉声问:“这是哪儿?”

    “我家啊!”白缅抱起手臂,退后两步靠在旁边堆满画册的架子上,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少年环顾四周,看着满地的杂物,喉结上下动了动,不可置信道:“你家?那你是谁?”

    白缅又被这人给气笑了,反问:“你这么可疑,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问起我了?!你来这儿参加武斗大会,不就是为了给我当宠物!?你说我是谁?”

    少年“哦”了一声,掀起眼皮重新跟她四目相对,然后诚恳地一字一顿道:“我来不是为了给你当宠物的,我,是,来,拔,剑,的。请你带我去拔剑。”

    “来拔剑?”这个目的在白缅看来简直比“来杀了她”还出乎意料。

    因为这剑,一直插在擎启山顶那棵她从未见过开花的古树里,听神帝说,那大概是两千多年前上古真龙陨落之时封印在树前的宝剑,后来随着时光流逝,当年的小树长成了千年古木,树干逐渐向前生长,把剑包裹进了体内,如今只有剑柄还露在外面,别说拔了,找都不好找。

    而且那古树自带结界,树冠所覆之处无人能近,自古人神皆无例外,直到五百多年前的某一天,白缅莫名出现在了那棵树下,从此她就成了那个例外。不过,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她也从未带人进去过。对她提出这样需求的,这少年还是头一个。

    “所以?你伪装成灵兽费尽心机地用苦肉计,就是为了让我带你进结界去拔剑?”白缅挑了挑眉,玩味地笑着问他。

    “苦肉计?”少年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白缅笑意更深:“呵,还装?是你自己故意没穿保护膜的吧?”

    “什么保护膜?”少年依然很疑惑。

    表情倒不像作假。刚刚几句话下来,白缅觉得他还算是个直接的人,没必要撒这种谎,那么说不定还真有人想害他,索性换了个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要找我带你去拔剑呢?谁告诉你的?”

    少年沉默了片刻,言简意赅说了四个字:“家中兄长。”

    “你是螣蛇族派来的?你到底是谁?”白缅猛地想起,那个被自己丢出去的丑八怪好像说过白绒是螣蛇族送来的,难怪无事献殷勤。

    少年摇摇头,垂着眼没有回答。他眼型很长,自然睁开的时候,上扬的眼尾显得疏离冷淡,可下眼睑又圆圆的,不看人的时候,反而有种孩子般的天真脆弱,很有少年气。

    白缅似乎摸清了他说话的规律,如果不想说或者不能说,他就会直接跳过,能说的话,就都是实话。还挺实诚。于是继续问:“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拔剑?”

    少年低下头,鸦羽一般的长睫颤了颤,答:“为了变强。”

    白缅打趣道:“你不是挺强的?!又会变猫,又会变巨兽的!”

    少年老实道:“那些都不是我变的.....我现在也变不回去了。”

    白缅一挑眉,惊讶道:“呵,不是你变的?!难道还能是别人给你施法变的?!”

    少年眼一垂,又是一副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样子。

    白缅耐心一降再降,怒道:“你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带你去?你变不变强跟我又没关系!”

    “我...我....”少年语塞,咬咬牙,反问她:“那剑,对你来说有用么?”

    白缅不假思索:“没用。”

    以前,她闲着无聊的时候,也试着拔过一段时间,但不愧是上古真龙的封印,怎么也拔不出来。

    “既然没用的话,能不能带我去试试?你也可以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少年真诚道。

    狡猾!竟然还会以退为进这一套,白缅愤愤地想。

    总之,就算他能进结界,大概率也拔不出来,想到这里,白缅突然有些期待看到他拔不出来的表情,但是又不想答应得太容易,灵机一动道:“带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咱们先说好,第一,为了显得你有诚意,这山你要自己爬。第二,我带你进结界不一定能成功,毕竟以前没带人试过。第三,如果你拔不出来,就留在这儿给我当仆从,当到我烦了为止。”

    “好。”少年答应得毫不犹豫,天生冷淡的脸上终于多了些少年应有的活力,结果手上的被单一个没抓牢,向下掉了一寸,露出了胸口挺实的薄肌。他脸色一下转红,不自在地对她说:“但是,能不能先麻烦你帮我找两件衣服,当是我借的,来日我....”

    白缅浅笑地睨了他一眼,没听他说完就转头出去了。没多久她拿着件款式简洁宽大的纯白丝质长裙和一个皮质大衣递给他:“你先将就将就吧,这是我最大的两件。”

    看到这两件衣服,少年平静的眉眼不由抽搐了一下,主动问她要了剪刀和针线,就把她请出了房间。

    不消半个时辰,当少年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白缅整个人都惊呆了,咂舌感叹道:“好手艺啊!!!”

    原本的丝质长裙和皮大衣在少年身上摇身一变,成了宽松英气的衬衫和挺阔的皮制高腰短裤,衬得他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而健美,剩下的面料他还做了双软底靴,堪称物尽其用的典范,开个裁缝铺都绰绰有余。

    白衬衫略显薄透,能隐约看到布料下片片青紫,可见伤的不轻。不过这少年,脸看上去些许稚嫩,个子却很高,瘦而不弱,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即使伤成这样貌似也并未影响行动。

    白缅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用假扮灵兽比赛这样的方式来找她,就算他不是神仙,简单的方法应该也是有的,毕竟,凭他这副相貌,只要进得来神域,足够让白缅为他免票了,找她说话更不是什么难事。可惜了好好一副皮囊,傻头傻脑,说不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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