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头仙

    阿姜从轿里探出头,吃着裹满糖丝的糖葫芦,看街上熙来攘往,又很快缩回脑袋:“阉狗,是夸赞人的意思吗?他们夸得真大声,说明你真是个大阉狗。”

    第五雪:“……”

    第五雪旁边的侍女闻言,不禁拔剑呵斥:“大胆!口无遮拦,竟敢辱骂大人,成何体统!”

    阿姜被凶得一愣,糖葫芦掉了一颗在地上。

    她看第五雪垂眸默然品茶,轿外的风言风语好似都与他无关。

    才知道是骂人的意思。

    “既然他们那样说你,你为什么不教训他们?”阿姜疑惑,捡起糖葫芦,顺手扒拉他裤腿,“你怕他们人多势众,不敢出手?”

    侍女还要斥责,被第五雪抬手阻拦。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怕这俩字,波云诡谲的烦闷里竟生出一丝怪趣。

    “是啊,我怕。我不是个正常男人,作恶多端,惹憎恶无数,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第五雪的马车从雍都长街高调驶过,他转动着扳指,低眸与她对视,道:“所以为了自保,我要将你献给皇族,护佑咱家。”

    他眼神裹挟着深沉风雨,此刻连自称也变了。

    阿姜被他诡异笑容惊怔,他许是在拿她寻乐。

    相处这段时日,第五雪表面阴沉冷漠,性情多变,动不动会冲她发脾气,实则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并非十恶不赦之徒。

    要不是他,她兴许早已被海涡里的其他族群分食殆尽。

    第五雪将她安置在宫外别院,周围重重守卫,她对雍都环境并不熟悉,所以少有出门,安排过来照顾她的侍女是从宫里调来,教她岸上规矩。

    “里头那位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大人从烟柳地寻来消遣的玩物?”梳双髻的侍女修剪花枝。

    “看起来不像,不过以第五大人的恶趣味,不无可能。”梳单髻的侍女莞尔,“我听宫里人说,那些没根的宦官,那方面玩起来有的是花样,欲.仙欲.死,不输正常男人。”

    双髻侍女嗤笑:“以第五大人的权势,想要趁机攀附的下作女人比比皆是,她看起来是个好的,谁知道内里是不是一样的货色。”

    阿姜虽灵力尽失,可耳朵灵敏得很,隔老远就听到她们小声聊笑。

    她打开房门:“姐姐们在聊什么好玩儿花样?第五雪他玩儿得好吗?”

    两个侍女吓得剪子落地,纷纷跪地掌掴自己:“姑娘饶命,我等嘴碎,罪该万死,求姑娘饶命。”

    阿姜:“我又不是你们两腿族,整天打打杀杀。你们雍都繁盛是繁盛,可一点儿也没有海域自在。我要见第五雪。”

    她可没忘记此次来雍都的目的,让岸上与海域和睦相处。

    若她做到了,兴许回海域后,族人都得以她为傲。

    第五雪下了朝,官服没来得及褪下,人先去了后院。

    “第五雪,皇族是你们这里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人,我想出去,见见你们的皇族。”阿姜缠住他胳膊,要求道。

    第五雪取下官帽的手顿住:“时机未到,先等等。”

    阿姜欲再缠,鼻尖使劲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你杀人了?”

    “没有。”第五雪抿唇,眼里划过一丝危险,很快隐匿,“只是收拾了一只愚钝的蠢猪,被溅的血。”

    阿姜看着第五雪吩咐人布膳,没再多问,在他照料下,她身体已然大好。

    面前摆放的都是她喜欢的膳食,阿姜想也没想直接动筷夹起一坨红烧肉,手背被人一筷子打下。

    阿姜疼得缩回手,红烧肉掉回盘里:“你干嘛?”

    第五雪捏着筷子,目光沉冷:“没规矩的东西,她们教你的规矩没好好学?”

    阿姜早已饿了,被他莫名其妙训骂,心里也来了火气。

    “我学来干什么?你们两条腿的人都如此迂腐磨叽吗?吃饭还要什么规矩,我是拿了你的碗还是往你碗里吐了口水?”

    旁边侍奉的下人见此,吓得魂飞魄散,腿肚子忍不住直抖。

    言辞这般粗俗的女子,惹恼了全雍都脾性最差的人,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第五雪被吼,尚未反应过来,随即他的手背也被人用筷子狠狠打了一下,留下红痕。

    “你无缘无故打我,我也礼尚往来还你一筷子。我族中长辈说了,别人欺你一尺,你就得以牙还牙,断然没有平白无故受人欺负的道理。”

    阿姜板着脸,她还不太解气地啐了一口:“死阉狗。”

    第五雪没开口,无人敢言。

    夜月被云层遮住,周遭气息冷得可怕。

    平日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一个阉字,必定分首异处。

    第五雪看着手背上的红痕,眼神晦暗不明,他咬牙重复:“死阉狗?”

    过了许久,他嘴里嗤出一声笑,笑得旁人毛骨悚然。

    阿姜忽略他的阴阳怪气,皱眉问:“这饭还吃不吃了?你不饿,我饿了。”

    第五雪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几百遍经文。要不是念在她还有很大价值的份上,他此刻已经拧了她的脖子扔池里喂鱼。

    他扔下筷子,冷冷甩下气话:“咱家不饿,你慢慢吃,吃不死你。”

    两人闹了矛盾,阿姜当然是立刻把肚子填饱为上,然后才有心思去思索矛盾点。

    第五雪回到房间,手下来报:“主子,宫里来人打听,问您何时将何罗族圣女调教好呈给东宫?”

    手下垂头许久,也不见人回应,试探问:“主子?”

    第五雪扔了面前的折子,沉着脸:“急什么,他东宫要就得给?”

    “何罗族价值连城,皇族无不重视,东宫派了眼线盯梢,怕您一个心情不好,把何罗族的人宰了。”手下道。

    “是怕咱家宰了何罗族,还是怕咱家联手何罗族将雍都皇朝颠个天翻地覆,削了他们脑袋?”第五雪冷哼,“他们那点心思,真以为能把咱家当猴耍。”

    手下:“那主子,您意欲如何?”

    第五雪靠在榻上,眉眼阴鸷:“何罗族好歹是仙神遗脉,向来不争不抢,以往被视若神明。尽管近些年海域被侵,逐渐衰落,何罗族声名不复,可残存的余力,终究不是普通人能企及的。”

    手下明了:“雍国执迷不悟,无疑是自寻死路。”

    “雍国前朝国君覆我朝都,让咱家沦为质子数年,他们何曾真的把咱家放在眼里。”第五雪道,“不过是放任咱家像条狗一样上蹿下跳,可他们如今,却忌惮咱家这条疯狗,掀了他们头盖骨。”

    手下:“在我等心中,您永远是中州最尊贵的大皇子。雍都,早晚是您掌中之物。如今也只有祁连序,才堪堪能与您打个平手。”

    “皇族式微,东宫太子不如他老爹混账,他才智过人,民心所向,不容小觑。”第五雪闭目养神,“不过,是人就有缺点,他唯一的缺点,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他点名要阿姜姑娘去他府中,有意迎娶何罗族人为妃,共建两族之好。”手下回道,“他是冲着您来的。”

    第五雪睁眼:“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他急不可耐像条乞食的野狗,扔给他一块咱家不要的骨头,他还要感恩涕零。”

    手下迟疑,那怎么宫里派人再三催促,也不见他家主子松口:“他毕竟是东宫太子,手握兵马大权,处处压制着咱们,三分薄面主子怕是得给的。”

    “咱家给他三分,他给咱家七分。”第五雪踢开案桌上的折子,双脚交叠放在上面,“不亏。”

    “那属下怎么回复?”手下问。

    第五雪想也不想:“就说,何罗族人野性难驯,言行粗蛮,即刻入宫有碍观瞻,且再等等。”

    阿姜吃饱了之后,才有心思提着食盒去喊人吃饭。

    他们何罗族不喜欢弯弯绕绕,一向直来直去,但两腿族的心思比钩子还弯。

    第五雪欲解衣入睡,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拍门声,声如重锤,可见拍门的人有多用力,将他仅存的睡意拍得一干二净。

    “第五雪,你睡了没?没睡开下门。”门外的人命令道,“我来给你道个歉。”

    第五雪忍住杀人的冲动,他八辈子都没见过道歉道得像上门讨债的:“滚。”

    “你没睡啊,没睡就开门啊。”阿姜提着食盒,拍得更用力了,“你不开门别怪我硬闯了啊。”

    门猛地被打开。

    第五雪高出她一个头,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衫,露出雪白的胸膛,冷厉瞧着她。

    阿姜挤开他,将食盒给他放桌上:“对不起,我今晚不该那样说你,不该戳人短处。我怕你饿,给你热了下剩饭。”

    第五雪:“……”

    他几乎快被她气笑了。

    关上门,他质问:“拿剩饭给咱家道歉?”

    阿姜逐层打开盒盖:“珍惜粮食,杜绝浪费。这些都是靠你们雍国百姓双手双脚种出来的,你嫌弃剩的,你怎么不自己去种?”

    她吃个饭把他气得食不下咽,反过来指责他浪费粮食。

    第五雪见识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咱家倒是一点儿看不出来,你是来道歉的。”

    “非要我给你磕头下跪自煽耳光才算道歉?那我不是有病吗?”阿姜无辜式清醒发言。

    第五雪不仅再次被气饱了,而且完全不困了,这一切都拜眼前这只何罗族所赐。

    他恨不得现在就扔她进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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