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石锐从后面来时,身旁带着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这群窝囊废,”猛踹土匪一脚,“想从后院溜走,被我抓个正着!”

    土匪被粗绳连城一串,脚铐、手铐一个不落。

    士兵举着火把走在周围,像一条蜿蜒连绵的火龙盘旋在山上。

    队伍中被解救出的女子压低嗓音哭泣,声音渐渐渲染了整条队伍。

    回到营帐,冉从筠头一次见到行军时的营帐。

    不大的帐篷搭在山脚不远处,简易的床榻和巨大的议事桌组成这间屋子的全部内容。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从盆里取出一个干净的毛巾,认真擦拭长剑。

    赵磊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冉从筠抬头:“看我干什么?”

    “您不害怕么?那样的场景,我去煮点安神汤?”赵磊小心翼翼的措辞。

    冉从筠瞥他一眼,将擦好的长剑收回剑鞘,起身走到水盆处,开始做简单清洗。

    “为什么要害怕?我杀的是土匪,又不是百姓。”声音轻飘飘的,满不在乎。

    “杀一人,救十人,我这是在做好事。”

    看到她神态自若,赵磊放下心来,“冉姑娘,那我们后日启程,回凌州。”

    夏日天亮得格外早,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冉从筠才和衣入睡。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梦中的她好像成了一位女将军,在草原上威风凛凛,驰骋沙场。

    下一瞬,又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女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额头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洗漱完,回到议事厅。

    “将军,那些被掳的姑娘,是按照原籍送回家么?”石锐问。

    冉从筠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半晌才淡淡说:“去问问,有愿意的就送回原籍家中吧。”

    石锐领命离开。

    “应该也没有姑娘愿意回家了。”声音飘散在空中。

    门外吵嚷声很大,还活着的土匪被人压着,送到衙门处,接受审查。

    无数喊屈声传出,

    “我们是被迫的。”

    “我从来没干过那种事,我是好人!”

    “放了我,我要回家!”

    已经成年的男人们哭得撕心裂肺,在不停的叫喊着委屈,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本就丑陋的脸庞看了让人厌恶。

    队伍里,一个球形的男子,满脸横肉,光着膀子在地上又爬又滚,冉从筠记得他——

    昨日夜里,拿着一把长刀胡乱横劈的人里就有他,昨日还耀武扬威,今日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冉从筠冷笑一声,“这群人该怎么流放流放,该充苦役充苦役。”

    “该砍头砍头。”

    旁边的小屋里,全靠屋外的阳光洒进带来光明,逼仄的小屋里,蹲着十几个女性。

    衣着朴素,头发不经打理,纷乱的垂下,像稻草一样。

    女人们看到冉从筠进来,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地上被泪珠一点点晕染开,她们用沙哑的嗓音不停喊着:“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听人说,你们都不想回家?”

    冉从筠看着面前的女人,最小的比她还小,听石磊说有钱的人家在孩子被掳走时就交了大额赎金,如今留下被解救出的多数是平常人家的姑娘。

    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怜惜。

    女人们向后退退,挤的更加紧密,紧紧贴在一起,从彼此身上获取勇气。

    年轻的女子开口:“我们没有家,谢谢军爷救了我们。我们无以为报。”

    老套的陈词,冉从筠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古装剧,她开口打断女子的感恩,

    “我这里,有些活计,你们里,谁会绣花、纺染、编绳?”

    十几个女子垂着头,余光看着别人,一个矮小的姑娘颤巍巍举起手:“我会编绳,蛇结、雀头结、金刚、文昌结我都会。”

    冉从筠点点头。

    陆续又有几人举手。

    “我会染布。”

    “我会绣花,但绣的一般。”

    第一个举手的女陔用胳膊肘推推旁边的女子:“快举手啊,说你会干什么,不然你还想要回家么?”

    “可我什么都不会!”女孩带着哭腔,焦急地说。

    目光扫向那些还没举手的女子,“没有举手的,如果我让人教你们编绳、绣花之类的活,你们愿意学习,当个女工每月定时领月银么?”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手齐刷刷地举高。

    冉从筠挑眉,“我在凌州有几件铺子,成衣局、绣坊、染坊和首饰铺子,我可以让你们去那里做工,包吃包住,每月发工钱。”

    晓娟听到军爷的话,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她竟然因祸得福能得到这样的活干,嘴角咧到天上。

    冉从筠继续补充:“不是所有人都能留着干活,勤快老实的才能留下。”

    目光审视下面的人,“要是遇到喜欢说闲话,不好好干活的,就收拾东西立刻走人。会有人带你们去铺子里学习,收拾东西去吧。”

    回去的路上,赵磊忍不住问:“她们为什么不回家?我们都把她们救出来了,不回家等着干什么。”

    冉从筠没说话,她看着四周的风景,苍翠的大山,临时驻扎处里排成行列的士兵正在巡营,从山上搬运下来的尸体上盖着白布。

    甲胄和兵器的摩擦声又一次在耳畔响起,肃杀声冲进脑中。

    她开口:“这样的大山,凌州有多少女子看过呢?”

    赵磊不懂冉小姐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他没开口回答。

    “我已经足够自由,可我从未见过衢州的天,大多数女子只见过方寸之间的天空。”

    “城中官宦女子从一个府邸看到另一个府邸,乡野女子从一个村落看到另一个村落。她们被名声、贞洁紧紧围住,不得呼吸。”

    “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从她们被土匪掳走时,她们就已经没有家了。”

    冉从筠回过头,平视赵磊,她看到赵磊眼中的不解。

    “送她们回去,在家人眼中她们是被土匪掳走的女人,你知道回去以后别人会怎么说她们么?人的话就是把刀子,总有一天她们会被这把刀子逼死。”

    “离开,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靠自己的手,还有一条活路。”

    她将手中的石子打出,看着石子在湖面跳跃,溅起涟漪,“女子活下来,本就比男子更要艰难。一句闲言碎语,一个可笑的名节,就能要了一个女子的命。”

    拍拍手上的尘土,转头对赵磊说:“收拾行囊,回凌州吧。”

    ---

    凌州城内,韩慕在内室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他相信赵磊,可没有亲眼看到,生怕从筠受伤。

    眼下他也联系不上从筠,只能在这里睁大双眼,看着头顶精美的木雕画,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他从梦中惊醒时,外面的天还黑成一团,屋内只有一颗夜明珠发出幽幽光芒。

    他气喘吁吁地坐起身子,刚才的梦中,他看到一把长刀捅破肚子,内脏混合着血液流了满地。

    想重新闭上眼睛,没过一会,面前又出现一道画面,他被土匪推落山崖,冉从筠在他的体内发出哀嚎。

    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手脚像被重物压着,眼皮再用力也睁不开,面前是一片昏暗。

    “姑娘,醒醒,”秋婳放好烛灯,看到姑娘嘴唇紧抿,眼睛紧闭,她伸出手晃晃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韩慕用尽全身力气睁开一只眼睛,脱力一样瘫倒在床上,“没事可能是魇着了。”

    梳妆时也是一片心不在焉。

    春雨拿着一把匕首走进来,“听老人说,在枕头下放一把利器就不怕魇。”

    将匕首放在枕下,用力拍拍枕头,“这下就会没事了。”

    一整日,韩慕都心不在焉的,傍晚,一个婆妇进来,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

    “怎么了?”担心冉从筠那边剿匪的情况,他说的心不在焉,有气无力的。

    “冉老爷的船明日就来了,”秋婳答,“刚刚大太太差人来说,马车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姑娘明日直接用就行。”

    韩慕闭上眼睛,要用全部精力来打这一仗,好消息是,冉父也许久没见过自己的女儿,只要表现温柔点,就不会露馅。

    清越江,乃是京城到凌州的必经之路。

    冉家的三层大船日夜兼程,天亮就能到达凌州的码头。

    清越河两岸苍山夹道,河流平缓,冉家一个大船带着几艘小船沿途顺畅。

    冉从茹站在甲板前,看着面前的江景止不住的赞叹。

    夕阳西下,给两岸青山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江水清澈,烟粉色天空倒映在江面上,被船破开,云朵碎成几半又归于完整。

    “哥哥,这里真漂亮,和京城不一样的漂亮。”她指着天边的飞鸟,欢快地说。

    冉从肃抚摸着妹妹的发髻,“第一次来凌州,自然见什么都觉得好玩。”

    “哥,”冉从茹语气有些犹豫,“你见过大姐姐么?”

    他摇摇头,“小时候可能见过几面,记不大清楚了。”

    “那我们这次住在哪里?凌州的冉府?”冉从茹继续追问。

    “这要听父亲的。”

    晚膳过后,冉从茹坐在屋里绣花,方蓉刚从放东西的房间盘点完出来。

    “娘,父亲不会那么偏心的,大姐姐有的,我也会有的。”

    方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这个女儿,心思单纯,冉从筠有的可远远不止这一船东西。

    她母亲的陪嫁都在她手中,将来出嫁李家肯定也会备上一份,冉老爷子死前肯定也偷偷给了好东西,加上这一船的宝贝,凌州的铺子。

    说是嫁公主的阵仗也不为过。

    冉从筠已经有了那么多,她的女儿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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