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金国人？”行至大营附近，被顾正辞挟持的那名男子终于发话了。

    “在下顾正辞，金军将领。”顾正辞好整以暇，“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挣扎了一下，无果，只能悻悻道：“任晚星，鄂州府文书。”

    “原来是任大人，”他竟是鄂州官府的人，顾正辞更觉有趣，将他带回大营。此时金军的第一波攻势已经打完，城西门已破，已有不少金军进入城西继续侦查，但城东仍有许多宋军和百姓组成的抵抗队伍，与金军对峙着。

    顾正辞得知情况后，吩咐下去：“撤兵。全部撤回襄阳。”

    “将军！为何如此？”副将们大为不解，眼看再整顿整顿，次日就能拿下鄂州城，这个节骨眼上怎能退兵！

    顾正辞道：“宋军郭义将军即将赶到，我们若还不赶紧撤兵，会被他们反围。”

    众将领面面相觑，郭义不是在守建康城？现在这个局势下，宋国朝廷会这么心大，不让郭义驻守都城，放他来西边守山高皇帝远的鄂州城？

    但这些将领早已对顾正辞信任有加，无论他如何部署，他们都是认同的。

    “留一些人在这里，郭义一到，立马把消息传去上京。”

    “是！”

    不到一个时辰，鄂州城内的金军已全数退出。金军离开几个时辰后，郭将军的军队果然来了。

    郭义命人围住鄂州城，率军进城，却发现金军刚刚离开。他当即派人去给安国公送信，并命手下军队在鄂州城内驻扎下来。

    顾正辞没有走，他继续挟着任大人回到紫沁和芝芝所在的地方。

    任晚星对他十分警惕，见到芝芝后，他懊恼地对她道：“早知道，我就不该与你出来。现在反被金人胁迫。”

    顾正辞也懒得理他们，赶紧进屋查看紫沁，见她面色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

    “郭将军来了吗？”紫沁一见他就问道。

    “来了。”顾正辞在她身边坐下，“等你好些了，我们就进城去找他，要想让安国公交出你娘，还得靠郭将军。”

    紫沁也正有此意，“但你去不合适吧。。。”

    “无妨，”他笑了笑，“我悄悄跟着你便是。”

    见紫沁还要说什么，他抢先道：“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这时，任晚星和李芝芝突然冲了进来，任晚星手中拿着一把刀，将芝芝挡在身后，指着顾正辞厉色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正辞看了看他，然后起身，身形一晃，便夺下了他手中的刀。

    习武多年，这任大人是什么身手，他一看就清楚。

    “任大人，”顾正辞拍了拍任晚星的肩，“劝你不要这么鲁莽，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这位姑娘还救了我们性命，大家同路即是有缘，为何不能好好坐下来说话呢？”

    “是你刚才先挟持了任大人。。。”芝芝争辩道。

    “芝芝，你难道不知道他是金军将领吗？为何要救他？”任晚星转头看着芝芝。

    “他是为了救紫沁姐姐才中了安国公的计，”芝芝忙向他解释，“况且，安国公改变主意了，想拉拢他。”

    “什么？安国公要拉拢金国人？”任晚星蹙眉，原本安国公率兵撤退，他还能理解是为了保存实力等援兵到来，可他为什么要示好金国人？

    鄂州大部分州官都是安国公的人，他的计划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最后留守在鄂州城的本就是几个州府的弃子而已。任晚星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自然是在这些弃子之列。

    紫沁开口道：“任大人，实在对不住。顾将军做事没有分寸，这才唐突了您。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您，安国公想要把鄂州、江陵等几个州府独立作藩国，他需要能与朝廷抗衡的兵力，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想拉拢郭将军，可现在看来，他确实有意与金国合作。。。”

    “这、”任晚星愤然，“安国公怎会如此！他还嫌这天下不够乱吗！”

    顾正辞转头看向紫沁，正好碰上她的眼神，刚才她那番话是在替他向任晚星赔罪，顾正辞听后感到十分欣喜。

    “顾将军，你怎么看？”紫沁问他。

    顾正辞的眼神中少见地透出暖意，笑了笑，“他想拉拢金军，金军才不稀罕。你们知道吗，现在宋国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以为是。”接着他转身向任晚星抱拳道：“任大人，如今我已退兵，鄂州还是宋国的，但若是安国公有其他动作，接下去的发展可就不好说了，鄂州必定大乱。紫沁需得尽快见到郭将军，这恐怕还得请任大人帮忙。”

    任晚星见他态度突然谦和，也觉得此人的确是有大格局的，但眼见他与紫沁的关系非同一般，且之前明明听说紫沁是安二公子的妾室，这其中十分微妙，他还得先弄清楚才行。

    于是他对紫沁道：“许姑娘，能否与你单独一叙。”

    紫沁点了点头，顾正辞与李芝芝便出去了。

    任晚星与紫沁保持了一定距离，他站着，紫沁坐着，居高临下道：“许姑娘，恕任某直言，你乃是我宋国将门之后，为何会跟金国人有干系？他作为金军将领，整日跟着你转，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猫腻。”

    紫沁叹了口气：“我与他少时便相识了，到如今的确是有不少纠葛。此番他跟着我，或许是因为对我有情，但他有没有其他打算，我也不知晓。”

    “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能让他进鄂州城。另外，许姑娘可否相告，为何一定要见到郭将军？”

    “是为了我娘。只有见到郭将军，我才有可能从安国公手里救出我娘。”

    “明白了。”任晚星也是个聪明人，他立刻便明白了紫沁与安国公、郭将军之间的利害关系，但他仍无法接受顾正辞，因此向紫沁提出，可以带她和芝芝回鄂州城见到郭将军，但不能带顾正辞一起。

    顾正辞虽出了门，但却在后窗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真切，他们三人走时，他非常配合地留了下来。

    和芝芝、任晚星一起，紫沁她们三人很快便进入了鄂州城，来到府衙，郭将军正在与众州官商谈。

    任晚星向众人引荐了紫沁，郭义见到这个故人之女，隐约还能从她的脸上看到许光将军的影子。

    “你是，许紫沁？”他站起来，将跪在地上拜见的紫沁扶起。

    “小女正是。”紫沁嗫嚅着，心想怎样才能向他提出母亲的事，在场有许多官员，不知其中有多少是安国公的人。

    “你随我来，”却不成想，郭将军领着她来到屋外，将屋子里其他人都晾在那里，“跟我好好讲讲你家里的情况。”

    他们走得极快，即使后面的人回过神来追上来，也足够郭将军在紫沁耳边小声说：“我们先把你娘救出来。”

    紫沁万万没想到郭将军也是为此事而来，连忙应道：“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郭将军却不语了，他看着后面众人已经跟了上来，便匆匆对紫沁眨了眨眼，让她放心，然后恢复了语调，对她道：“你就好好在鄂州待下，等安国公等人回来。”

    又转头对后面的人道：“有我在，鄂州现在安全了，叫安国公尽快归来，我这侄女还在等着见她母亲呢。”

    夜里，紫沁被李芝芝带回李家居住。郭将军的话给了她很大安慰，现在她几乎已经可以相信，只要安国公带着母亲顺利回到鄂州，母亲安全了。

    芝芝倒是更关心紫沁和顾正辞的关系，她一进屋，就拉着紫沁坐下，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点心，一副好奇的样子：“紫沁姐姐，现在只有我们俩了，就别想那些头疼的事了。这下你能给我讲讲，你跟顾将军的故事了吗？”

    紫沁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己多年来，除了娘以外，只有身边的几个丫头能说说体己话，在那晚灭门后，府里跟她要好的几个丫头都是死的死，逃的逃了。这段时间，只有芝芝心性单纯无羁，又冒着危险救了他们性命，是值得相信的朋友，所以她也放下戒备，将自己与顾正辞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芝芝听后大惊：“想不到顾正辞有这么曲折的经历，但他那么残暴的人，现在看起来也并不凶狠。嗯。。。”她想了想，“不过他生起气来还是很吓人的。”

    “紫沁姐姐，我觉得你对他也是有意的，”她笑眼弯弯，一副已经看透紫沁的样子，“等你娘脱离危险，你打算接下去怎么办？”

    紫沁苦笑了一下，以后的局势会怎么发展，全凭天意了。

    “去金国吧，我之前听一个见识很广的人说，现在朝廷势微，真有可能不出十年就被金国吞并了，顾将军一表人才、武功高强，又是金国功勋卓著的将军，你跟他去金国，肯定能生活地很好。”

    芝芝毕竟是商贾人家的富小姐，对于家国、大义没有什么概念。但紫沁从小与父亲在军营中，亲眼见过宋金战役中的残酷，也清楚记得当晚被灭门的惨像，她是怎么也无法放下心中芥蒂的。

    “芝芝，”紫沁认真地看着她，“你别操心我啦，倒是你，这么快就相中未来夫婿啦？我看那任大人才是翩翩君子、如意郎君呀。”

    芝芝露出害羞之色，她与任大人情定不过两月，正是想起他就会脸红心跳的时候，于是她便来了兴致，将她与任晚星如何相识、彼此如何相待，都跟紫沁细细讲来。

    夜深了，两人从桌子上讲到床上，紫沁还生着病，先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在芝芝的床上，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正辞。

    她其实猜想过，顾正辞定会偷偷潜入城中来找她，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在李府找到了她。

    “你把我带到哪了？”紫沁迷迷糊糊地问。

    “还是在李府，只不过给你换了个房间。”顾正辞笑道，“芝芝小姐主动把这间房借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调理身子。”

    原来他和芝芝都串通好了，紫沁哭笑不得，一坐起，就见顾正辞把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和汤药给她拿了过来。

    “都用炭火温着的，你快吃，吃完喝药。”

    紫沁本还想推拒一下，但心中还是不免被他感化了几分，便乖乖接受了他的照料。

    顾正辞就这样陪了她一整天，两人话不多，紫沁休息的时候，他便拿出纸张坐在一旁的案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夜里，他来到紫沁的床边，摸了摸她冰凉的脚，二话不说便开始解衣上床。紫沁红着脸推他：“哎，你。。。”

    他笑了笑，“给你把脚暖热了，我便出去。”

    说着，顾正辞坐在床尾，把她的脚抱在怀中。

    “你与安凤，圆房了吗？”良久，顾正辞突然问道。

    紫沁本被他抱着脚，暖和着舒服地快睡过去了，闻言又清醒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睁开眼，见他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握着她的脚使了使劲，像是在催促她回答。

    被他捏得痛，她只能回答道：“没有。”

    顾正辞听后欣喜若狂，抱着她摇了摇，道：“真的没有？那我，还是你唯一的。。。”

    “嗯，”紫沁不想告诉他被安凤下药的事，就搪塞过去，实际上，她自己也想彻底忘记那一段经历。

    顾正辞内心翻涌起来，尽管他知道，安凤娶了紫沁为妾，不可能什么都没做过。但还是忍不住血气一上涌，于是他突然丢了紫沁的脚，一下子压上去，按着她的脑袋吻她，将她吻的喘不过气来。紫沁连忙去推他，叫道：“不要！放开我！”

    顾正辞的动作滞住了，如果是以前，他定会不管不顾继续。但现在他明白，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可能紫沁对他仅存的一点好感都会没有了。于是他放开了紫沁，下床穿鞋。

    紫沁包在被子里，警惕地看着他。

    “现在热了吧，”顾正辞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一边穿鞋一边道，“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罢，他快速打开门出去了，外面风雪交加，门开时带进来一股寒意，很快就关上了。

    她感到心中空落落的，方才她下意识地反抗他，即使她现在明白，顾正辞对她的爱是真，即使抛却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对顾正辞的复杂情绪再一次压在她心头，她痛苦地埋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