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没有了交谈的声音，整条走廊都安静了下来。

    灯照稳定地投射出明亮的光芒，整条走廊都被照耀得明晃晃的。对于穆照影而言，是一天之中难得平静的时光。

    听潮中途醒了一次，醒来时呼吸声很重，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这也正常，能在这栋不科学的大楼里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才算是不容易。很快他又睡了过去，这次比先前稍微安稳一些。

    独自守夜的时间格外漫长，整个楼面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穆照影有些茫然地注视着走廊的尽头，好不容易有时间整理一下情绪。

    如果说在昨天她对这趟探险仍存在着一些期待，那么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将这些期待都消耗殆尽。她根本没有时间做太多的心理准备，只能努力尽快转换思路，把当先的情况解答一道生死谜题，唯有成功者才能获得活着离开大楼的奖赏。

    翻开手机，进入楼内，页面上仍旧没有任何信号，也不知道那位发信人有没有给她发送新的信息，穆照影只能用它不断查看着时间。

    屏幕上的数字慢慢跳到了十一点半，又慢吞吞地跳至十二点整。

    经过半天时间的惊心动魄，穆照影又独自一人坚守了一个多小时，努力打着精神，也耐不住有点瞌睡。

    就在她将睡未睡的时刻，廊灯暗了下来。

    穆照影被这突变骤然惊醒，立刻抬头。在她有所动作的刹那，灯照又全亮了。

    她顿时有些发愣，起身环顾四周，明亮的灯、安静的资料室，听潮轻合着眼睛，呼吸声依旧平稳绵长……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灯突然暗了，是自己的错觉吗？

    穆照影揉了揉眼睛，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00：01。

    她迟疑地蹲下身去，趴伏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假寐，打算再印证一下。

    大概十分钟之后，灯光又全暗下来。

    又来了，穆照影在心中暗念。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再睁开眼睛，始终闭着自己薄薄的眼皮，没有任何动作。

    熄灯之后五秒，灯照再度亮了起来。

    接下来，像是有一个顽皮的孩子不断拨弄着开关，廊灯时而变得明亮如昼，又突然熄灭。照亮的瞬间仿佛能让人感到一瞬的安全感，可惜这种安全感虚假无比，会迅速被伴随着黑暗而来的恐惧吞没。

    在起初几次开关过后，穆照影在心中默默计数。

    几次计算之后，她得出结论，每次灯光闪烁，亮起的时间越发短暂，熄灭的时刻不断延长。或许存在着某一种倒计时，无限黑暗来临的时刻，就是一场突变发生的时机。

    灯光又暗了下来，这一次穆照影等了五分钟左右，灯也没有再亮起来。

    她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挪动着自己的手掌，想要推搡听潮，叫醒他。

    在触碰到听潮的肢体之前，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掌心就盖住了她，轻缓地拍了两下。紧接着，穆照影感觉自己的手被他的几根手指掰开，平摊成掌。

    随后，一根稍显粗粝的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掌心，她还来不及诧异，酥麻的触感传递了过来——是听潮一笔一划地在她的手心写字。

    装……睡……

    穆照影闭着眼睛，在心底里复描了一边他写的两个字。

    她顿时心中明了，听潮同样注意到了忽明忽灭的灯光，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没有出声，尽可能地减小动静。可为什么灯光只有他们长时间没有动作时才会熄灭，难道那股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打算做一些趁其不备的事？一想到有双眼睛在暗处窥探，就让人寒毛直竖，如果是这样，那么暂时装睡确实是唯一解。

    “喀拉——”

    在他们达成默契之际，穆照影的耳朵捕捉到了上方的楼道传来一种异样的响动。

    “喀拉、喀拉——”

    穆照影抱膝假睡，耳朵露在外面，屏息聆听，那种响动不像正常人行走时那种轻快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沉重的拖曳声。

    “喀拉、喀拉、喀拉……”

    她微微凝眉，发出声音的不止一个物体，而且每一次接触地面的瞬间，足底与地砖之间从未完全脱离。在脚步声的间隙，又夹杂着许多细碎的声响，那种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数不尽的骨节在彼此碾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又变换了些许节奏，好像对方已经从楼上爬到了中间的平台上。

    这种由远及近的声响虽然听着恐怖，同时也证明着它们能够穿过悬魂梯的循环。或许借助它们的帮忙，她和听潮也能够离开二层？

    问题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拉下了灯，在一步步接近他们？

    穆照影心里有些发毛，也暗自后悔，这样抱膝的姿势不便于观察，也来不及做准备。她思索了几秒，最后决定做出假意调整睡姿的样子，和听潮一样仰头靠在墙壁上。

    就是她做出这个举动后，脚步声消失了，顶灯再次一片明朗。

    刚才那个东西并没有因为听潮在她掌心写字的动作而停止行动，而她换了姿势，对方就停了下来。那是不是说明只有在那个东西观察到的动作幅度，才会导致行动停止？那她这回调整之后，它们还会继续有所动作吗？

    在穆照影保持着仰睡姿势五分钟之后，灯照再次熄灭。

    “喀拉——”

    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发出的脚步声近得好像就在她的耳旁。

    穆照影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纠结了几秒，眼睛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视野里一片漆黑，逐渐适应了环境后，也不算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实验大楼的窗帘是薄质的纱帘，稀薄的月光穿过纱帘，洒落在漆黑的楼道间，整条走廊都呈现出一种寒冷而苍白的色调。

    ”喀拉、喀拉——”

    那古怪的脚步声路过了身边，她的眼皮不露声色地微微掀起。这一眼，她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一条白森森的粗壮骨柱像一只巨型蜘蛛的主体，数根骇人的肋骨向两侧延伸出，仿佛是这只异形昆虫伸展出的怪异布足。所有雪白的骨头由上至下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阴冷的月色从侧面穿过颅骨上空洞洞的眼窝，下方的颌骨微微张开，露出一排牙齿。

    这分明是一具没有皮肉的人体骷髅，可它们怎么会像一个有生命力的人类一样行动！？

    “咔哒、咔哒——“

    有两具人体骷髅先后从穆照影面前走过，在听潮的面前停住了步子。古怪的是，它们的手中还抬着一副白色担架，停下之后，也将担架放在听潮面前的地板上。

    紧接着，其中一具骷髅钳制住听潮的双手，另一具抓住了他的双腿，稍稍用力，将他搬运到了担架上面。

    这种场景诡异得让穆照影几乎哑然，在许多瞬间，好像听潮是一位等待治疗的伤员，而它们就是出现在救援现场的医护人员。

    将听潮放上担架之后，骷髅娴熟地使用布条一层又一层缠绕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将他牢牢捆绑在了担架上，即便是正常状态，也动弹不得。

    刚才听潮在她掌心写字的举动能明确他仍然是清醒的，而他此时此刻就像一只任凭操控的傀儡，被毫无知觉地牵拉着。或许是他的演技太高超，穆照影已经无法判断这是他的缓兵之计，还是真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搬运上了担架之后，那要把听潮运输到哪里？是不是它们下来的地方？难道说这才是她和听潮离开这个楼层的正确方式？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听潮采用这种策略，或许也在考虑利用那些骷髅骨架离开二楼。

    下一秒，穆照影就分不出心神来关注听潮了，因为一根冰冷的骨节搭在了自己的身上，伴随而来的强势力量将自己的身躯向前推动。

    她几乎按耐不住就要反抗，最终还是紧紧咬住牙关，强行闭上眼睛忍住了。

    不过，它们似乎没有那么着急捆绑她，雪白的手骨又搭在自己肩上的背带上，似乎想要将背包拆卸下来。

    穆照影心中一惊，她的背包里装着饮用水、食物和各种器械，这些东西每一样对她在这栋古怪大楼内的生存都至关重要。情急之下，她故作被惊扰似的翻动了一下身体，四具骷髅霎那间暂停了它们的行动。

    在调整姿态的过程中，穆照影的右手伸入口袋握紧了里面的电击器。她不知道这样一次试探会造成什么结果，所以她必须有所防备。

    在静息了数秒之后，骷髅再一次行动起来，只是这次没有再碰她的书包，似乎是在害怕惊动她，直接把她放在了担架上，随后同样捆住她的手脚。

    穆照影在不经意间试探了骷髅很多次，她现在确定只要一做出骷髅能够察觉到的动作，它们就会暂停下来。想到这里，恐惧忽然消散了几分，它们是否也在害怕他们清醒过来？

    可惜很快穆照影就失去了继续观察的机会，人体骷髅从她的脚边拉起了一块粗粝的白布。这块白布像厚重的裹尸布一样，从头到脚盖在了她的身上。

    白布遮住了视野，呼吸也不如原先通畅，她只能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伴随着它们抬起担架，轻轻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