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喀拉，喀拉——”

    深夜时分，四具人形骨架一步一步抬着两幅陈旧的白色担架靠近楼道，爬上楼梯。它们仿佛受到死神驱使，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每一副担架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绸布，若隐若现地映衬出两具人体的轮廓。担架上的人体如同两具没有生息的躯壳，正等待着被放入阴冷的藏尸柜。诡异的脚步声、骨骼之间发出摩擦声，像一支离奇荒诞的小调在深夜敲响，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间。

    穆照影在白布之下睁开了双眼。

    盖住她的布块很厚，材质也与普通的棉布不同，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只能调动身体其它的感知力。不一会儿，后枕部的位置略有颠簸，身体传来上高下低的爬坡感，果然被骷髅用担架抬着上楼，是通过悬魂梯的正确上楼方式。可听潮已经被困了三天，这种方式为什么恰好在今晚触发？而且，她依旧无法确定这次他们将要抵达的地方是不是预想中的三楼。

    很快，爬坡的感受渐渐消失，它们应该是踏上了平地。

    平稳地走了一段路，人体骷髅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下来。

    “吱呀——”

    穆照影侧耳聆听，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又传来了电灯“啪“的一声被打开的声音。

    她被抬着跨进门口时，担架颠了一下，盖在她眼睛的白布掀开了一个角。两具抬担架的骷髅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恰好再次拥有了观察的时机。

    剥落的墙皮，泛黄的装修，天花板上悬挂的荧光灯管忽亮忽暗，偶尔发出微弱的嗡鸣。鼻尖萦绕着酒精和消毒药水的味道，他们似乎被抬进了一个老旧的实验室内。穆照影静静呼吸，实验室的空气中还混杂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那些人体骷髅的行动速度极为缓慢，没走几步，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实验台。

    与她想象中截然相反的是，实验台上的设备和仪器都被擦拭得焕然一新，金属架上陈列着的试剂瓶都摆放得相当整齐，每个试管上都标有清晰的标签。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近期还有人在使用这个实验室。

    被抬过去的一路上，穆照影能感觉到这个实验室的面积很大，除了普通实验室的仪器设备以外，陈列区域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罐，罐子里的无色液体中浸泡着大鼠、蟾蜍、兔子之类的常见实验室动物，此外还安放着一张不锈钢台面的手术台。

    他们最终被抬到了最顶头的区域，那里设置了一层隔帘隔开视野。

    人体骷髅抬着他们穿过了这层隔帘，一排整齐的病床映入她的视野。这间实验室里居然还设立了病床区，结合之前她观察到的手术台，难道说这一间是医学院教授的实验室？这里每一张病床上的被褥和枕头都被摆放妥当，除了其中一张病床的床单上，有微微凸起的人形轮廓。

    不等细思，她和听潮分别安置到了那张病床旁边的另两张病床上。放下来的时候，她因为骷髅的动作微微侧过头去，只见一具人体骷髅的手中紧握着一支注射器，针尖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正对着听潮的手臂扎下去·。

    听潮也意识到了骷髅不规矩的动作，眉目闪过一丝厉色，瞬息间在心中发出指令。

    -使用道具【千面】。

    -您确定使用道具【千面】？

    -确定，将【千面】捏成一个胖子的脸，拥有肥厚的脂肪层，贴在我的右上臂。

    在人体骷髅扎下注射器的那个瞬间，听潮的右上臂突然增生出了大量的皮肤组织，厚重的脂肪从他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里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还不到一秒钟，那些皮肤甚至长出了眼睛、鼻子等初具雏形的五官。

    病床顶部的灯光在这时候暗了几秒，没有人察觉到听潮手臂上的异样，骷髅根据惯性动作注射，针尖正好扎进了【千面】尚未长全的眼珠内。一时间，那张臃肿面庞上的五官全都皱在一起，在剧烈的疼痛下做出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

    针管里面的液体迅速被眼珠吸收，一滴也没有注射到听潮体内。

    即便是尚未长全的眼珠，硬度也跟普通的人体皮肤有明显区别，人体骷髅在操作时似乎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困惑地歪了歪头骨。听潮不知道这管针剂的药效是什么，暂时保持着沉睡的姿态。

    骷髅最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注射器，把它丢进了医疗废物箱里。

    -道具【千面】生效。根据宿主0.8%的虚拟化程度值，将在【右上臂】位置固定为【胖子的脸】时长12小时，结束后需要12小时的冷却时间。

    听潮松了口气，心底还是掠过些许遗憾。

    【千面】是他破解了第二个领域【戏剧院】后拿到的道具，这个道具本来属于领域的核心【老生】的物品，被系统判定为【A级】道具。

    【千面】在【戏剧院】这个领域中呈现的样子是一块戴在川剧老生脸上的五彩脸谱，脸谱可以在瞬息间千变万化。听潮私底下使用过，用到了真人身上后，就是一块无比贴合的皮肤，能够在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皮肤上显现出想要呈现的面孔，用来伪装或者吓退敌人都是最常见的用法。

    这一次用来当做替罪羔羊，也是他之前没想过的用法，情急之下，倒是帮他逃过一劫。

    可使用这块【千面】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现在的虚拟程度值只有0.8%，无法像【老生】那样随心所欲地切换【千面】呈现的脸，还有时长限制。

    之前卡在二楼走廊上循环，他的本意是借助这些人体骷髅帮助他们抵达其它楼层，再在这些另外的楼层寻找破解的渠道。至于进了实验室，要选择什么时机解决这些骷髅，他还在考虑。骷髅虽然武力值低下，却有着基本的判断能力，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跟穆照影交流。

    想到这里，听潮的眉心微皱。他能够抵御住针剂的注射，但他的队友明显是第一次进领域，不可能有道具帮她抵御。

    不过根据他的经验判断，领域不会采用直接抹杀或者毒杀的方式，它更喜欢吸收掉入侵者的全部力量，针剂的效果未必是致死。

    即便那管针剂对他没有产生任何效果，他也不会贸然出手帮她。他也需要观察穆照影的反应，来判断自己应该会出现什么症状。更何况，时间也来不及。

    穆照影那边，还没来得及阻止听潮旁边的人体骷髅，自己的右手手臂同样传来蚊虫叮咬一样的刺痛。

    她心里一冷，伴随着液体流入身体，注射区域的手臂肌肉开始产生一种麻木的感觉，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也像倒着摆放的沙漏，迅速地流失殆尽。她试图张嘴想要发出声响，就连喉咙都像被捏住了一般。

    穆照影病床上方的那盏白炽灯坏了，一直处于一种要关不关的状态，发出的亮光好像蒙着一块黑布。给她注射的人体骷髅在注射完毕后，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在这种黑蒙的灯光下注视着她，观察她注射后的反应。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这具骷髅已经失去了皮肉，做不出任何表情，但她总觉得它在盯着她发出阴森森的冷笑。

    半分钟后，骷髅伸出骨节拍了拍穆照影的脸，似乎在试探药剂是否已经产生效果。它的力度不大，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这种举动却让她立刻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成了对方砧板上的肉。

    人体骷髅抬手掀开了盖在他们身上的白布，又拿起了病床旁边透明的喷瓶，对着她和听潮从上到下喷洒了一遍，一阵细密的液体像濡湿的雾气一样笼罩在她的全身，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

    对他们进行消毒之后，两具骷髅再一次缓缓将听潮抬了起来，平放地安置到了他们病床前方的称重平台上面。

    穆照影奇怪地注视着那些骷髅的举动以及那台大型机器，如果她没有记错，实验室中不会准备如此庞大的称量人体的机器，那更可能是称量大型动物的仪器。

    在平台上静置几秒后，原本这间实验室针尖掉落都能听到声音，一个机械的女声突兀地响起——368克

    听潮愣了愣，这样微小的质量，不可能是他的体重。

    如果是体外的物品重量，人体骷髅完全直接取出，没必要把他连带着担架放在体重秤上称量。难道说，这台仪器能够称量出他体内的东西？

    根据他刚才的观察，穆照影被注射药剂之后，没有太大的躯体反应，有可能只是一般的安眠剂或者镇定剂。为了维持他也被注射的假象，在被称量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担架上躺平的样子不动弹。

    穆照影听到机械女音时，同样十分愕然。但她来不及思索太多，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两具骷髅居然还是没有卸掉她身上的背包，直接将她连带担架搬运到称量台上。

    机械的女声再一次报出：“296克”

    穆照影皱了皱眉，不知怎么，配合着整个实验室诡异的氛围，还有几具如同死神使者的人形骷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或许，他们被称量的不是体重。

    男性350G左右，女性300G左右的，最有可能的是他们身体最重要的器官——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