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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妃(一)

    宴会在大昱宫内廷御花园中举行。

    御花园中有一长宽各十丈的方形大凉亭,名曰“流微”,依水而建,坐南朝北。檐顶铺设乳白琉璃瓦,雕花屋脊,亭角卷起如飞鸟展翅。由四方朱红立柱撑起,柱壁上分刻牡丹、山茶、水仙、菊花浮雕。凉亭周围数座假山,山上藤萝低垂如紫色雨帘。身处凉亭中,好似桃源仙境。

    辰时末,宾客的车驾停在西门外,各家女眷由内侍和宫人引领入宴。

    严氏和岳岑引、陆悠容,由一个尚仪宫的夏内侍引着进了宫。

    行了半刻,到了御花园,御花园奇珍花草数百种之多,令人目不暇接。岳岑引一边谨慎跟着,一边观赏路边花草。

    沿着小河流,穿过长廊,便到了流微亭。

    流微亭正中,两侧分列数十坐席,宗亲官员居左,女眷居右。席上已摆上新鲜瓜果,葡萄、蜜桔、蟠桃、荔枝等,居然各个季节的都有。

    眼下时辰还早,宾客还未到齐,席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大多女眷趁着宴会未开始,便跟着女官在御花园观赏游玩。他们穿着各色衣服,挽着各式发髻,珠翠经阳光一照,竟闪烁如粼粼波光。

    御花园中彩蝶飞舞,有少女拿着团扇扑蝶,一时间四面八方都响起少女清脆的笑声,好一番赏心悦目。

    岳岑引看得入神,只觉得如临仙境。

    陆悠容则一脸不屑,御花园她常来,这些世家小姐她向来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心里嘲笑他们没见过世面。

    引他们的夏内侍笑着道:“夫人小姐是直接入席呢,还是先在园子里逛逛。”

    严氏转头问她:“悠容?”

    陆悠容用手绢扇着风,不屑道:“有什么可逛的,我都逛了几百回了。”

    严氏走了这一路,也有些疲惫,对夏内侍道:“劳烦公公带我们入席吧。”

    “好嘞。”内侍应声。

    岳岑引有些失落,这园子她倒是挺想逛的,可惜这里没有她说话的资格,只好跟了上去。

    夏内侍将三人带到流微亭右侧坐席。

    右侧席位又分上下两块,上首为贵女坐席,下首为诰命坐席。

    他介绍道:“今日特殊,世家小姐都坐右侧上首,离殿下近一些,诸位夫人则坐远一些。”他指了指上首第一席,“陆姑娘的位置在最前,离陛下、太后和殿下最近。”

    听了这话,陆悠容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得意一笑。严氏心中喜悦,也满意地点头。

    引到严氏座位处,夏内侍道:“夫人请坐。奴才带二位姑娘过去。”

    岳岑引刚想跟过去,便被严氏一把拉住手腕。

    内侍注意到严氏的动作,停下脚步道:“岳姑娘也得一起去。”

    严氏道:“公公,这就不用了吧,地方宽敞,拿一个凳子来,她与我同坐即可。”

    夏内侍为难道:“这……坐席都是安排好的,不能改变。”

    严氏撇撇嘴,问:“那她坐哪儿?”

    想来也是个末边儿的位置。

    夏内侍顿了顿,回道:“岳姑娘跟陆姑娘同席。”

    “什么?!”

    严氏和陆悠容皆是一愣,岳岑引也是吃了一惊。

    严氏道:“没弄错吧公公?”

    陆悠容斜着他,“这位置若是错了,太后娘娘可是会怪罪的。”

    内侍低头,满脸堆着笑,“这位置不会错的。”

    他清咳了一声,又补充道:“是……翊王殿下安排的。”

    “殿下安排的?”陆悠容双眉蹙起,“殿下怎么会让她跟我同坐?”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气氛凝滞,陆悠容愤怒地瞪了岳曾一眼,岳岑引虽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看两人的脸,心里很是雀跃。

    严氏不放手,反倒越攥越紧,指甲直要嵌入手腕中。

    岳岑引抽出手来,揉了揉手腕。

    严氏狠狠瞪了岳岑引一眼,位置已经安排了,也无法改变。她安慰陆悠容道:“殿下许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为了得体才这样安排,你莫要多想。”

    “是这样。”内侍笑道:“一个是太后娘娘亲侄女,一个是亲外甥女,同坐首席,是殿下对太后娘娘的尊重。”

    陆悠容瞪了小内侍一眼,内侍立刻闭嘴低下头去。

    陆悠容本来想上首坐席只有自己一人的,才显得尊贵,奈何多一个人,心里当然不快。

    “我自然不会多想,”陆悠容冷冷道,又白了岳岑引一眼,“她还不配。”

    内侍无奈笑笑,“那走吧,两位姑娘。”

    陆悠容转身,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岳岑引对内侍道:“多谢公公。”

    内侍拱了拱手,“姑娘客气。”

    他又对严氏行了一礼,转身引着岳岑引去了。背过身时,小心舒了一口气,想这陆家夫人小姐还真不好对付,幸好搬出翊王殿下,否则,这差事怕是办不好。

    岳岑引在陆悠容身边坐下,看着桌上鲜艳欲滴的水果,咽了咽口水,可是现在宾客未到,宴席未开,她只好忍住了。

    突然听见身后有一声音道:“这不是陆妹妹吗,好长时间不见。”

    岳岑引转过头,见一个眉目张扬的红衣少女坐到隔壁的席上,手上拿着一只牡丹团扇。

    陆悠容扫了那少女一眼,“李姐姐也来了。”

    少女名叫李佩儿,哥哥是朝中一等将军,他哥哥最讨厌陆淞,她自然也不喜嚣张的陆悠容。

    “我怎么不能来?感情只有妹妹你能来?翊王殿下若要选妃,只从你一人中选吗?”

    陆悠容嗤了一声,“姐姐自然能来,只是这么精心打扮,恐怕白费功夫。”

    李佩儿一听这话,脸色骤变,“你话说清楚,怎么就白费功夫?”

    她自问自己身材样貌不输任何人,也就比寻常女子高壮些,陆悠容虽然貌美,但也就比自己多了一分女儿家的柔媚罢了,这话分明是内涵她长得不好看,气不打一处来。

    坐李佩儿身边的碧衣女孩凑过来说:“李姐姐不知道吗,今日咱们都是来给陆妹妹做配的。”

    这女孩是魏国公府的二小姐,任竹心。

    “什么意思?”

    任竹心继续道:“听闻太后娘娘有意撮合翊王殿下和陆妹妹,两人早已私下见过许多回。还听闻,翊王殿下很是中意陆妹妹呢。”

    听了这话,李佩儿扇扇子的手一顿,“真的?”

    任竹心点点头,“雍京都传遍了。”

    坐后面位置的一个温婉少女兰之玉轻声道:“我爹也说,这次选妃就非陆姐姐莫属。”

    陆悠容嘴角一翘,“姐姐已经许久不出门了,对这些事情好像很不关心啊。”

    “本姑娘要骑马射箭,哪有闲功夫听你的事儿?”

    “那你现在知道了。”

    李佩儿翻了个白眼,她虽不知道原委,可光看今日的座次,估计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于是皮笑肉不笑道:“那我真要提前恭喜妹妹了。”

    “多谢姐姐。”陆悠容昂着头,慢条斯理遥敬她一杯,神情甚是得意。

    李佩儿瞪着她,手上扇子越扇越快,最后重重将扇子往桌上一拍。

    见此情景,几个女孩掩唇偷笑。任竹心目光落到岳岑引身上,打量一番,隔着李佩儿问道:“你是谁呀?”

    几人通通转过头来看她。

    李佩儿一来就看见岳岑引了,只是想先调侃一番陆悠容,就没有问。

    看穿着打扮,容貌气度,而且和陆悠容坐一席,也是世家贵女没错了,可是她却不认识。

    岳岑引道:“各位姐姐妹妹好,我姓岳,名叫岑引。”

    “姓岳?”李佩儿思忖,回头问:“咱们雍京有姓岳的大官吗?”

    几人想了想,纷纷摇头。

    “岳妹妹是哪家的小姐?”

    “以前没见过呢?”

    “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行商。”

    “行商?”

    小姐们狐疑地望着她,“那你怎么……”

    岳岑引知他们的疑惑,若是没有身份,是不能参加这种宴会的。尽管她不愿说,可是此时也不得不自报家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

    “原来是这样。”

    李佩儿“哦”了一声,“我说呢,那你和陆妹妹就是姐妹了。”

    “怪不得和陆妹妹坐一块儿。”

    “我还没听说过太后娘娘有个外甥女呢。”

    “我也没听过。”

    陆悠容道:“你们没听过也是正常,她只是个孤女,寄住在我们陆府罢了,算不得什么应该认识的人物。”

    言语间尽是轻视。

    岳岑引懒得同她理论,只轻松笑道:“我确实不是什么该认识的人物,今日来就是见见世面,诸位姐姐妹妹别见怪。”

    众人见她虽然父亲身份低微,但为人谦逊爽朗,与陆悠容鼻孔看人判若两人。

    怎么说都是太后的外甥女,这陆悠容却这般轻蔑。想来今日岳岑引也同他们一样,都是给陆悠容做陪衬的,都是同病相怜之人,也就不管地位悬殊,拉着她说起话来。

    岳岑引想,虽然今后跟这些大小姐不会有什么来往,但还是应当得体一些,便一一问了姓名,一一拜见了。

    宾客渐渐落座。

    宫人上了鲜花甜酿,这是宫中女子最爱的酒,既不醉人,饮完后还能唇齿留香。岳岑引尝了,觉得格外好喝,一连喝了几杯。

    她正准备再倒一杯时,李佩儿碰了碰她的手肘,激动道:“别喝了,来了来了。”

    岳岑引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格外瞩目的玄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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