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赴宴？”春彤瞪大眼睛，满脸惊喜。
“是啊，”岳岑引拿出请帖晃了晃，“你看。”
春彤眼前一亮，将金印的请帖小心展开，看完，高兴得蹦了起来，“太好了。”
她握住岳岑引的手，“外头传言说今上要给翊王殿下办接风宴，邀请了不少适龄的世家贵女，大家都在猜，这是要给翊王殿下选妃。你说，姑娘有没有可能……”
“你糊涂了吧。”岳岑引打断她。
春彤扁扁嘴，这确实有点儿异想天开，虽说自家姑娘生得也不错，可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又如何同那些生来尊贵的世家小姐相比呢。
“可是，太后娘娘怎么想起来姑娘呢？”
岳岑引纳闷道：“我也想不明白。”
不过她也懒得想那么多，反正让她去就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拉过春彤的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进宫能看见今上和太后，传说貌若天仙的宁妃娘娘，还能瞧瞧那所谓战神转世的翊王殿下到底是何模样。”
普通人一生都见不着帝王一面，她若能见着，也挺值当。
春彤点头，眼睛发光，突然脸色一变，道：“可是，姑娘若是赴宴，怕是没有合适的衣服。”
岳岑引正愁这个呢，她向来穿得朴素，穿来穿去就几件灰青布衣，都洗得发白了。入宫赴宴，这样穿确实寒酸。
春彤想了想道：“我们去买一件吧。昨天不是得了二十两银子吗？”
岳岑引道：“今早买了东西，只余下十两了。”
“十两也够了。”
想到十两银子就这么花了，岳岑引突然间有些舍不得。
春彤见她犹豫，恨铁不成钢，“诶呀，这种时候，姑娘还吝啬。这么多年节衣缩食，也该对自己好些了。”
她取了银子，拉着岳岑引，往成衣坊去了。
……
作为雍京最具声明的衣裳铺子，成衣坊可谓媲美皇家尚衣局，是世家贵女都会光临的地方。
岳岑引曾多次路过这里，可都是远远看着，从未进去过。
刚一进去，两人就被琳琅满目的衣裳惊得挪不开眼。
“两位姑娘，要什么样的？”柜上看店的小二问道。
“这个好看。”春彤指着质感飘逸的淡蓝色齐胸襦裙道。
“这个也好。”岳岑引看上了那件青绿色天丝暗纹对襟群。
春彤凑过来，这件门襟上有精致的云水刺绣，质感轻盈如雾，配色清雅，的确是上上之品。
小二凑上来，“姑娘们眼光不错，这是新进的料子，用的是苏绣。最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
“多少钱？”岳岑引问。
“呦，这可贵了。”小二打量了两人一番，见他们穿得朴素，露出不屑的神情，“恐怕两位付不起。”
春彤一听就来气了，“你怎么这样……”
话没说完，小二就别过目光，越过春彤走了。
两人扭头一看，原来他满脸堆笑着迎接一位刚进店的年轻公子。
公子白衣锦袍，衣着不俗，小二点头哈腰问道：“这位公子，买什么样儿的？是给夫人的？还是给妹妹的？”
公子的目光朝岳岑引这边飘过来，停留了一瞬，又飘走了。
“给妹子的，要最好的。”
“哦，”小二引着他往里走，伸手将春彤和岳岑引拨开，指着方才那件青绿衣裙，“这个是我们店新进的，做工精致秀美，穿起来飘逸轻盈，宛若仙子啊！”
公子略看了一眼，并未理他，转头却问岳岑引和春彤：“二位姑娘怎么看？像你们这么大的女孩不知喜不喜欢这种？”
两人一愣，小二则尴尬地转了转眼睛。
春彤率先答道：“这衣服好看，女孩子应当都喜欢的。”春彤的目光望向小二，“只是卖衣服的人不好，喜欢见人下菜碟。”
小二噎住，看客人在，也不敢发作。
公子笑了笑，又问岳岑引：“那这位姑娘呢？喜欢吗？”
岳岑引有些摸不着头脑，笑着道：“喜欢。公子的妹妹估计也是喜欢的。”
公子笑着点点头，转头对小二道：“不知你们老板是否有空，我有话要与他说。”
小二一愣，想来这是个贵客，要谈一笔大单子，立刻应道：“在，在，我们老板就在里边，我带您去。”
两人掀帘进了内堂。
春彤望着小二的身影，“呸，狗眼看人低。”
岳岑引不以为意，看这种脸色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看还是算了。”她在衣架之间徘徊，挑选着看着不错价格估计也合适的。
春彤见岳岑引还在挑，“也就姑娘你脾气好，要我说咱们就该换一家买。”
“换一家，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人性如此，岳岑引也不愿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心力，还是挑一件得体的衣服要紧。
她的目光停留在另一件襦裙上，“这个似乎也不错。”
那是一件浅黄色襦裙，料子明显朴素，春彤仔细比较了一下，失望道：“好像比青色的差了一些。”
“衣服嘛，得体就行了。”岳岑引道，“再说，我这就穿一次，买太好的不划算。”
春彤点点头，想到原先那件一看就是付不起的价格，也只能如此，勉强道：“倒是也行。”
岳岑引倒是很欢喜，这件青色的对她来说已经很奢侈了，她拿起这件衣裳，弯着眼睛笑道：“那就这件吧。”
春彤却一脸失望。
岳岑引望着她嘟起的小嘴，不禁失笑，“又怎么了？”
春彤重重叹息一声，“我就是可惜，姑娘穿那个一定好看。”
岳岑引笑出声，“你最近嘴越发甜了。”
“我说得是真的。”春彤认真道。
说话间，方才进内堂的公子大步走了出去，似乎什么也没买。
跟着掌柜和小二就从内堂出来了，在后面大喊：“公子慢走。”
送走公子，掌柜转过头，满面喜色朝岳岑引这边走来，拱手道：“今日我与两位姑娘有缘分，这单就免了。两位姑娘进去量个身，我给二位定制两套风染流碧玲珑裙。”
“免了？”
“对。免了，”掌柜脸上堆着笑。
岳岑引和春彤对视一眼，均是不可置信。
掌柜眼珠一转，“忘了说，今日是本人生辰，按照惯例，小店都免单。”
岳岑引疑道：“你过生辰就要免单？”
“对对对 ”，小二附和，“这是小店的规矩，方才我给忘了，是我的罪过，我这厢给二位姑娘陪不是了。二位姑娘千万别跟我计较。”
春彤狐疑地瞧着他，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而且怎么就捞着这么好的事情。
岳岑引道：“掌柜可别蒙我，到时候再找我要钱，我可没有。”
“姑娘放心，本人做这么多年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
小二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掌柜笑着催促两人，做出请的姿势，“请二位姑娘进内堂量身，早些量好，早些让绣娘们做出来。”
春彤心动不已，推了推岳岑引道手肘，目光露出期待。
岳岑引本还犹豫，见掌柜这样真诚，心头的疑惑也渐渐打消，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掌柜也露出欢喜之色，小二即刻跑上前去掀开内堂的帘子，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去。
……
成衣坊对面，梧桐树下，一个玄衣劲装的少年悄然伫立，少年腰边挂着剑，偶尔朝对面的成衣坊望去，身边的树上拴着一匹浑身赤色的马。
白衣公子从成衣坊出来后，径直穿过大街，走到少年跟前，笑道：“办妥了，我让掌柜的裁一件最好的衣服给她。”
少年闻言，点点头。
公子笑道：“殿下还真是细致周到，这种小事也吩咐了咱们来办。”
少年淡然道：“虽是小事，却很重要。她若穿得太过寒酸，殿下的理由就不好使了。”
公子点点头，轻笑了一声，道：“我瞧那姑娘长得不错，再打扮打扮，咱们殿下的计划准没问题。”
“但愿如此吧。”少年拱了拱手，“那我先走了，以后有事，我再来找你。”
“随叫随到。”
……
很快就到了宴会那日。
辰时，陆府大门前就停了三辆马车，前一辆大一些，后两辆则小一些，均挂了翊王府的水牌。
宴会在中午开始，陆淞下了朝后会直接前往御花园。这三辆马车是到陆府接严氏、陆悠容和岳岑引的。
陆府门口，严氏望着这气派的马车，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止不住飞扬了起来。
翊王殿下亲自派马车来接，还真是给足了陆家脸面。
若是以后，她成了翊王丈母娘，那就更加不得了了。连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小姑子太后都不敢不给她几分颜面。
都说母凭子贵，她这回真是母凭女贵了。
“那是谁？”陆悠容正要登上马车，忽然见到从陆府大门走出一个女孩，那少女穿着浅绿衣裙，正由女官引着往第三辆马车走。
丫鬟碧桃顺着陆悠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是岳岑引。”
碧桃常在后院厨房看到她，从来都是布衣木簪，平平无奇，可今日换了身衣服，居然差点没认出来。
“岳岑引？”陆悠容秀眉蹙起，想起母亲说翊王送请帖的时候还给了她一份。对于这个表妹，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将踏上台阶的脚撤了回来，朝着岳岑引背后喊了一声，“喂。”
岳岑引正准备上车，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来，见陆悠容款款朝她走来。
陆悠容穿着一身大红百蝶花纹的齐胸襦裙，个头比她高一点儿，身姿袅娜。额头上点了牡丹花钿，更是衬托她容颜精致，千娇百媚。
她停在岳岑引跟前。
岳岑引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姐姐好。”
这些礼仪是严氏找了个嬷嬷教她的，岳岑引仔细学了，生怕御前失仪。
“规矩学得不错。”陆悠容挑眉，一副轻蔑的神情。
她本就对翊王给她请柬十分不爽，更可气的是，岳岑引居然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还真敢来赴宴。
今日见她这般装扮，便知道是有什么旁的心思了。
“你打扮成这样，是想干什么？”语气已是不客气。
岳岑引心中叹气，看来又是个来找麻烦的。
陆悠容自小就往宫里跑，当今太后把她当女儿养，本就娇贵。再加上有严氏这个母亲，这目中无人的脾性也就不难理解了。
她抬起眼，“岑引今日赴宴，总该穿得得体些。”
“得体？”陆悠容轻笑一声，“你这可不止是得体了吧？”
她眯眼睨着岳岑引，未施粉黛，虽是简素了些，与这浅色衣裳一配却是灵秀非凡，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厌恶，“我劝你不要有非分之想。要看看自己身份，想想自己配不配。”
岳岑引皱了眉，陆悠容这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态度令人十分不舒服。
“怎么你穿得好，就不许别人穿得好吗？”
见岳岑引顶嘴，陆悠容瞪大眼睛，“你一个寄人篱下的……”
岳岑引打断她：“姐姐说的对，我是寄人篱下。你什么都有，我一无所有，你我天差地别。即然如此，你还怕我来抢吗。说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太不自信。”
“你……”陆悠容气急，“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同我说话？”
“我向来有话直说。再者，今日我不是姐姐的丫鬟，也不是陆府的下人，我是以太后娘娘外甥女的身份入宫赴宴的。姐姐不该大清早来教训我，更不该来指摘我应当穿什么、做什么。”
陆悠容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胸口气得剧烈起伏，扬手便要打过去。
碧桃赶紧拉住她，“小姐！”
眼下人多眼杂，当众打人怕是会招人口舌，关键时期，太后特地叮嘱她要时刻注意陆悠容的言行。
岳岑引望着她发颤的手，“你想打便打，我倒是不在乎，只是别坏了姐姐大家闺秀的名声才好。”
陆悠容放下手，凑近了一些，恨恨道：“你别得意，看今天过后，我怎么收拾你。”
岳岑引直直望着她，“若是没事，姐姐就上车吧，大太阳晒着，可不要晒花了妆容。”
说完便不再理她，提着裙子，转身上了车驾。正要掀帘时，听陆悠容在身后扬声道：“这衣裳，马车，包括今日的宴会，你也就这一次享受的机会了，好好珍惜吧。这次之后，你也不必在陆府待着，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岳岑引握紧了手掌，感觉到有很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转头，陆府的下人们纷纷避开眼神。
陆悠容扶着碧桃的手，踩着一个小厮的背上了马车，神色倨傲，大红的衣裙格外刺目。
岳岑引叹了一气，想不到接了个请柬竟然惹出这许多不愉快来，她望了望陆府的匾额，一晃眼，她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过了十三年，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豁然明快起来。
她不再留恋，弯腰钻进车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