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

    大夫被紧急召回,祁安更是直接从太医院请了几位太医,多人问诊,进出祁府的人络绎不绝。

    忧四和太二忙前忙后,端药时鱼丽的手被烫得红肿,他们不忍直视,急忙抢过活。而鱼丽仿佛行尸走肉,眼神空洞目光直愣盯着祁庇颜,眼泪不自主滴落。太二和忧四也顾不上她,叮嘱让她休息就去忙自己的事。

    不久后,鱼丽被带走,在祁府的某处院子里被人揽在怀中,泪水打湿那人臂膀,哭累才停下,也终于好好休息。

    远处的皇宫。

    “居然没死?”即墨泽茹坐立不安,手中书卷都被揉皱。

    “母后,快些坐下,我头都被转晕了。”闻人慎扶额,摆弄着手中的木作。

    即墨泽茹一把掐住闻人慎的肩,执拗地喊,“我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若无其事,还能坐得如此安稳?”

    闻人慎瞧不上他母亲的手段,冷笑一声,“母后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那怎么会愚蠢到不与我商量就自作主张。母后,那是木樛的妻子,就算你想我当太子,也不能动他的人。那就是个疯子,你没见识过他的手段吗?”

    闻人慎手中的木作咔咔作响,倏忽崩开,零件四落。其中一件圆珠滚呀滚,撞到一双精致典雅的云头靴后弹开。来者下蹲捡起圆珠,轻佻丢入闻人慎手中,一把折扇散开,墨灰流苏抚过手腕。那人眉目如画,眼神犀利,高挺身姿凸显清风俊朗。

    “眩曜兄,你来了!”

    闻人慎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他起身擦干净木椅,让仆人撤下糕点换上龙井。“昡曜兄,父皇不会怀疑我们吧?”

    闻人昡曜收扇,坐下后酌了一杯茶,才言。“不会,可…”他眼尾上挑狭长,柔情蜜意的狐狸眼却满是精明。“皇后太急切了,两种毒药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闻人慎大惊,皱眉色变盯着即墨泽茹,“你…你…”

    即墨泽茹也心急如焚,“不可能,那几日她来请安我亲自下的慢性毒,不可能有两种。”

    “现在的问题不是毒有几种,而是找替罪羊。”闻人昡曜轻撇茶沫,低头不言。

    闻人慎见母亲全身颤抖,暗道妇道人家,一点事不等外人查自己害怕的就要交代。还是…瞥见闻人昡曜,闻人慎忌惮又仰慕。他佩服闻人昡曜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冷静沉着,也嫉妒他什么都能解决的能力。他对闻人昡曜是很复杂的情感,他想取出这个仅比他大三岁堂兄弟的心,留存瓶子细细观赏,又希望他能一直陪着自己走下去,直到白发苍苍步履蹒跚。

    “昡曜兄有办法没?”

    “曾中郎不是死了吗,死无对证下我安什么罪他都只能受着,也算死得其所。”闻人昡曜淡淡地说。

    闻人慎和即墨泽茹对视蹙眉,“时间对不上。”

    “物证齐全下无需人证,甚至无需凶手存在,也能栽赃陷害。”闻人昡曜指使即墨泽茹的女官给他揉肩,“殿前司在查这个事,若在她府中找出点什么,圣上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闻人慎的手重重拍在桌上,闻人昡曜不悦地看向他。经由闻人昡曜一瞥,闻人慎怏怏收回手,“那是我亲妹妹。”

    “那又如何。”闻人昡曜指了指右肩,他最近到处赌博吃酒,手都要断了。哎,在圣上面前当个纨绔世子就罢了,怎么大皇子和皇后一个比一个蠢,要不是他们还有点用他要一股脑全部斩了。

    “殿前司和美冀君关系亲密那是全城皆知的事,殿前司是圣上安插在百姓心中的盾,这盾要是出了任何问题,相应圣上的形象也不比从前。尤其是这种显而易见被陷害的情况下,圣上更不可能冒险了。”闻人昡曜起身,离开了维娴宫。

    出宫路过祁府,闻人昡曜于心不忍。真是作孽,一个两个都不听话,还好自己发现得早将其中一份毒药换了,不然哪还有命。他戴上面帘披上披风来到祁府后院,待守卫换班时悄无声息地飞入祁府,轻车熟路来到欢颜居。

    “你是何人?”太二端着药问闻人昡曜。大白天遮掩什么,鬼鬼祟祟的,要不是手中有药,太二多余问这一句,早就上手抓了。

    “血吐出来该醒了才是…”闻人昡曜喃喃,“驼峰、鹿筋、金参,有什么炖什么,不吃也得喂。”

    太二愣了愣,点头,然后回过神,不对,为什么听他的。“你谁?”

    “没有?”闻人昡曜摇头,知晓祁安清廉,怎么这都没有,“等我,我马上送来。”

    太二对面前男子的行为很生气,可药快冷,他选择不计较,疾步送进屋子。

    不一会儿,闻人昡曜赶来。他这次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入。一路上的太医对他的出现表示惊奇诧异,倒是他自己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有说有笑地入欢颜居。

    “人呢?来人。”闻人昡曜大喊。

    忧四跑出,“何人在此喧哗,勿扰夫人休息。”

    闻人昡曜拍手,随从的下人们端进好几箱名贵食材和药材。他倚靠在木箱上,佻达含笑,“天天喂药有什么用,要给她吃东西。什么都要吃,第一天炖汤喝,后面清淡做菜。”

    忧四盯着他腰上的玉佩,根据图案搜寻,许久才道,“是,多谢世子。”

    闻人昡曜奇怪地看了忧四一眼,“美冀君日后再进宫,叮嘱她不要吃喝那里的东西。还有,最近天凉,京中应该会落一场大雨,即使美冀君醒了,也不要让她出府,免得病复发。”

    “是。”忧四回屋,面对太二的絮叨缄默不语。

    从未听闻夫人和世子有交集,这次的提醒是出于私交还是另有用意,夫人醒后,该不该问世子的事。啊,一头雾水。曾曙案,卫理案,粮草案,中毒案,案案丝线缠绕,理不清分不开。

    对于闻人昡曜的情报太少,忧四看不明白这个人。无论是凯旋宴还是离京送别,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查的那些事也与他无关。因为夫人中毒他才出现,事无巨细的叮嘱,点明夫人中毒与后宫娘娘有关。是谁下的毒?世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忧四伏在书案上,写了很多很多。书信随暗卫的马蹄声一样渐行渐远,历经风雨看遍昼夜,终于到了木樛手中。

    桌上摆着供状,上有谢毅的血手印。将近一周,谢毅死不松嘴硬是咬住没有指使之人,渐渐耗尽木樛耐心。用叛乱罪抓了谢毅全家老小,才逼出四个字—录事参军,当夜咬舌自尽。

    认罪的供状也按了手印,木樛想知道的事却了无踪迹。录事参军,曾赋;中侍郎,曾曙。父子关系?曾曙死亡消息传来时,木樛在曾赋眼中看到了愉悦和开心。甚至连样子都不装,陪坐在木樛身旁审人时心不在焉却喜笑颜开。

    木樛正在练兵场排兵布阵,和云一、杉三根据作战地形改变兵线,事必躬亲,绝不纸上谈兵。

    “将军,京中的信来了。”无五走入营帐,将信递给木樛。

    “休息。”木樛简短命令,接过信走至角落。

    一字不落看完,木樛才抬起头。众人含笑盯着他,想打趣揶揄,待风吹过营帘,光直落,看清木樛表情后,都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云一凑过来,“夫人怎么了?”

    “中毒,昏迷不醒。”木樛脸色惨白,艰难地说。

    在场的除了云一和崎七,其他三人都未见过这位夫人的面。但他们对素未谋面的祁庇颜十分珍重,因为在将军还不是将军时,祁庇颜这个名字已经被木樛提了上千遍。

    黄沙漫天,刀光剑影。随落日而来的不一定是黑夜,还有可能是死亡。但士兵们不害怕,万籁俱寂下总会有个人开口讲述自己的故事。木樛从小兵到将军,他一次家事都未提过。

    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他救了几位少年,有了自己的亲兵后,开始真心相待,说出祁庇颜的名字。

    行军作战死亡只是平常,他所留的遗书除了祁庇颜三字再无其他,就算他死了,这封遗书也不会到祁庇颜手中。可悲可怜可叹!还好,木樛活了下来。

    “要回京吗?”杉三候在一旁。

    “不回。”木樛摆手,“你们下去。”

    几人闭嘴,无声退下。

    “小颜…”木樛松开手,指甲已经戳破皮肤,渗出血滴。如若不然,他克制不住。

    很疼,哪里都疼。指尖连着心,经脉四布,满满都是紧张和哀愁。两种毒混在一起,闻人昡曜也牵扯其中,是冲自己来的。娶祁庇颜是为了护她,将军夫人居然成了他人伤害她的借口,是否从开始就是错的。

    入军营本是为护祁庇颜安好,一路晋升也并非所愿。何时变了,自己心境有所不同。是看到孩童烂漫的笑,还是老者真诚地致谢,可能都是,也可能都不是。

    桌上放着今早巡逻时孩子给的野果,他舍不得吃。现在看着,成了他离不开这的理由。

    木樛不信神佛,祁庇颜也不信。他们都认为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但在万般无奈下,距离千山万水,人力不可为。

    木樛面朝京城跪拜,默默祈祷神能救救祁庇颜。那种思念,既然能跨越星霜,也望能跨越生死。

    “小颜,求求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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