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早街尤其热闹,人摩肩擦踵,两侧面摊和包子铺吆喝此起彼伏,都教头领着禁兵一圈圈巡逻,只要殿前司不在,他们就可以偷偷懒。往常来说,早班的巡逻不过装装样子,有个扒手或吃霸王餐的也不过尔尔,都不成问题。太平盛世下人人安居乐业。

    明明再巡一圈就能回宫,直到…靠近城门,传来刺耳的尖叫,看到守卫军慌神擅离岗位,他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曾曙,曾中郎漂浮在护城河中。周围百姓一拥而上,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刑司,殿前司,尸体是在这发现的。”守吏指引来到距离城门五里外的一处荒凉地,望着潺潺河水说。

    护城河是为了保护城中百姓,抵抗敌人侵扰,不让他们遭受欺辱而存在的。此外,它还是重要的水利工程,是被困时自救的良器。大有裨益下居然成为了凶手处理尸体的圣地,线索随曾曙一起沉入河中,顺流而下,不知怨气要飘向何方。

    闻人洧艴然不悦,彭膺立在她身后抬头望三丈高的城墙,这么高,人只能是在外解决的,那曾曙又是什么时候出城门的?在外勘测未寻到结果准备回宫,路过某处时彭膺忽然手指高处,闻人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未看见。

    “怎么了?”闻人洧不解。

    刑部总管全国疑难案件,在其中任职,最重要的不是武功,而是追探线索的能力和面对强权不退缩的坚持。作为刑部司的彭膺,除了以上素养外,他的视力要异于常人。

    “殿前司轻功如何?”彭膺低头询问。

    闻人洧坦率一笑,高傲昂起头,长纂与红丝一起飞扬,和煦的光照耀在她身,笑都明朗。彭膺怔愣片刻,居然移不开目光。

    “彭司忘了,我可是殿前司!”说罢闻人兰腾跃而起,凌空踏步,疾驰而行。风呼啸擦过耳畔,更显利落干脆。

    “上面有脚印,还有……你…能上来呀!”闻人兰讲述自己的所见,她拿起瓦上像剐蹭后落在旁处的残衣布条,想给彭膺看,谁知彭膺倏忽飞起,落在自己身旁。

    “嗯。”彭膺拿起布条仔细打量,良久,“养的死侍不该如此松懈,衣服被扯坏了都不知道。”

    闻人兰任殿前司不久,对衣料又不懂,但上面的花纹很独特,听彭膺的口吻,他知晓此事和谁有关。她打算回刑部再问,毕竟是旧事,不好让他直接告诉自己。

    闻人兰测量脚印然后拓印了两份,弄好后她起身,迎阳而立。眺望远处,发现这个屋顶可以清晰看见曾曙落水的地方,视野开阔,亳无遮挡。闻人兰回想彭膺的举动,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他们回宫,在宫门看到祁庇颜和她的婢女。

    “小…”闻人兰瞥了眼彭膺,急忙改口,“美冀君,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等你呀。”祁庇颜笑着小跑来,“彭司好。”

    彭膺知道两人关系亲密,欠身回礼后不与闻人兰一起。“美冀君有礼,我先进去了。”

    待彭膺离开,祁庇颜盯着跟随闻人兰的禁兵瘪嘴。闻人兰轻笑,点弹祁庇颜额头,“你们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人都走了,想说什么?”闻人兰比祁庇颜稍高,此刻她俯下身子,平视祁庇颜问。

    “有关卫理的事。”祁庇颜拉住闻人兰手,两人走到宫门后侧的树丛,“辛侍郎的事你也知道吗?”

    “辛侍郎…”闻人兰喃喃自语,垂眸开始搜寻这个名字,片刻后摇了摇头,“我…能告诉你的都和盘托出了,阿颜,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且我怜惜那些子弟。”

    祁庇颜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闻人兰不会对她撒谎,既然如此说,一定是对世道不公的惋惜。

    宫中的路都要比郊外宽阔平坦,即使两侧有高墙,从里抬头望是四四方方,而这四四方方不知要比穷苦百姓看到的一隅角落大多少。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知沾染过的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

    祁庇颜将平安符放在闻人兰手中,“你知道我女红不好,这是我向母亲求来的。无论我做什么抑或你做什么,我望都能平安,这样就好。”

    闻人兰红了眼眶,两人都已长大,她不想看见祁庇颜成熟的模样。

    直到闻人兰消失不见,祁庇颜仍直直伫立在原地目送。祁庇颜脚步不稳,鱼丽急忙上前扶住祁庇颜,“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太二和忧四还在外吗?”祁庇颜揉了揉头,她身子不太舒服。

    鱼丽一脸担忧,“没,小姐昨日已经让他们休息了。”

    “我说的?”祁庇颜倚靠鱼丽,她觉得自己腿在打颤,很奇怪,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

    “是。”鱼丽急忙扶着祁庇颜上马车,“回府,小姐你最近为了将军的事夜以继日地问询,前几日还着了凉。”

    祁庇颜靠在鱼丽身上,整个人冷汗直流,她拢紧大氅,哆哆嗦嗦道:“不是为了将军,是为了我们自己。把太二和忧四…叫来…”

    话未说完,祁庇颜实在撑不住,昏了过去。

    “小姐…小姐…”鱼丽慌乱至极,眼泪蜿蜒而落。她将祁庇颜的头小心翼翼放在腿上,伸手摸了摸额头,冰凉刺骨,让她心惊胆战,精神崩溃。

    太二正和忧四坐在祁府门前台阶上,两人在军营那没有一天闲着,好不容易休息也放心不下祁庇颜。

    “我该陪夫人去的。”太二踏上祁府高墙,横躺着双手环抱头,翘起腿,一副懒散倦怠模样。

    忧四也踏上高墙,坐在太二旁边,“夫人去见殿前司,没事的。”

    忽然车马喧哗,马蹄由远及近,马车上挂着祁府牌匾,太二和忧四目不转睛盯着。

    鱼丽身材瘦弱,她抱不起祁庇颜,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从眼眶落下。她掀开车帘,想叫人,正巧对上忧四目光。

    太二和忧四见鱼丽眼睛酡红,心下一沉,立马落地,飞奔马车前掀开车帘。看见祁庇颜面青唇白气息奄奄,忧四也顾不得其他,横抱祁庇颜下车。

    太二在这时分外镇定,他安抚好鱼丽情绪,然后让鱼丽去喊大夫。他跟随忧四,祁庇颜的衣袖中却落下一个平安符,他拾起。上面的针线歪歪扭扭,和将军的字对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太二心中酸涩,将平安符收在自己的袖中。

    这是…哪?

    狭窄昏暗空气逼仄,祁庇颜环顾一周,原来是马车。车帘被风撩起,祁庇颜向外看去,宫女和太监,还有圣上!要下去,要下去,不能不敬,天子九五之尊,要是怪罪自己连累祁府怎么办。马车没有停下,祁庇颜身子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马车驶离。

    这时身旁响起步摇轻微撞击的动静,祁庇颜努力偏过头,却什么都看不清。

    那日也是在马车上,辛遥和她说了旧事,事实与祁庇颜猜测差不多,最重要的是,那个孩子离开卫理不过一年,才四岁就死了,是被毒死的。

    辛遥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美冀君,日后当心。”

    祁庇颜回想自己最近接触的人,一个个人脸闪过,一幕幕寒暄漂浮,是谁要害她,或者,谁都要害她。

    “怎么回事?”太二紧抓大夫的手,他脸色难看,可怖骇人。

    “太二!”忧四喊住他,太二这才放下手,隔着床帘守着祁庇颜。

    “他有些着急了,你和我说。”忧四尽量将声音放低。

    “老…老爷!”鱼丽跪倒在地,抽泣不止。

    祁安看了眼她,柳琉扶起鱼丽,两人来到屋里。太二急忙退出,忧四也和大夫退下。

    柳琉拨开帘子,祁庇颜苍白的脸突现在两人面前,柳琉没忍住眼角滑过泪。祁安伸手抚摸祁庇颜的脸颊,如不胜衣,他很心疼。柳琉握住祁庇颜的手,祁安掀起帘子出门询问大夫。

    “两种毒素在夫人体内,用量都不多,本不致命,奈何混合在一起就…”大夫停顿了一会,“还好夫人从小就身子不好,体内很多药的残留,算不幸中的万幸。过几日就能醒了。”

    大夫走后,祁安叫住忧四和太二,“为什么用量不多?”

    太二沉默不语,忧四回答,“因为不想担责,都希望对方下的毒让夫人死,又怕夫人死不了自己加了料。”

    祁安挑眉,冷脸盯着两人,不怒自威,“那…”

    “冲将军来的。”忧四低头,“我们要让圣上知晓,夫人不能再有危险了。”

    祁安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的,见两人愧疚的表情,重话也说不出口,“此事交给我,你们好好照顾小颜。”

    “是。”

    那几日,鱼丽寸步不离,给祁庇颜擦身擦脸,趴在祁庇颜床头讲话,自顾自言,不在乎祁庇颜能不能听见。

    “休息去。”太二和忧四劝了鱼丽许久,鱼丽默默摇头,未离开半步。

    那日后的第二天。

    “爱卿,为何早朝姗姗来迟?”闻人洧问祁安。

    祁安从未旷过任何一次早朝,也未迟到过,行事分寸有度,即使闻人洧不满他许久,也没有找到理由来问罪。事有异常必有妖,闻人洧刻意在所有官员前问,就是为了给祁安难堪。

    “圣上息怒,因为小女中毒太深,昨夜陪伴太晚,今早才起迟。请圣上恕罪。”祁安顿首,声振林木。

    皇帝利用其他人给祁安施压,相应的,祁安也利用圣上的地位告诫下毒者。互相利用,祁安并不怕,怕的是拉上无辜者。

    闻人洧的笑容僵在脸上,面色骤变,阴沉冷目,“小颜怎么样?”

    “已无大碍。”祁安回答,想了片刻,又言,“要是将军知晓…”

    闻人洧怒目圆睁,强忍不满,“待会去太医院拿些药材,退朝。”

    刚进议事堂,闻人洧紧捏佛珠,“给我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要是祁庇颜真有个三长两短,突穷那不好控制。祁安真爱这个女儿呀,居然为了她威胁我…”佛珠被捏碎成白垩,湮灭消散,“木樛的软肋也是祁府的把柄,要将祁庇颜牢牢握在手中。”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鱼丽情绪突然得到松解,泪堤崩陷,趴在床边号啕大哭。祁庇颜心疼地抚摸她的脸。

    太二和忧四急忙跑进来,个个眼中布满红血丝。祁庇颜张嘴欲言,忽然气郁心结,咳嗽不停,她半撑起身,吐了一口血。

    “小姐!”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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