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今日没有跟随小姐前往茶庄,闻说大小姐向两位夫人请罪,称自己思父心切,故不忍离开单府。
小姐一回来,小喜便将此事告诉了她。
雪薇轻笑一声:“人都会有想不开的时候。”
片刻之后,小丫鬟领着赵大妞姐弟来到了雪薇的面前。
“大妞已入府为婢,夫人有令,今后便让大妞跟随表小姐。这是大妞的身契,请表小姐收好。”
雪薇接过身契,交给了小喜妥善保管。
“还有一个叫二虎的人呢?”
丫鬟回道:“那人不愿入府,夫人赠他二十两银和一身衣服,又交代了些话,现在那人已经出府了。”
雪薇便问:“舅母交代了什么?”
丫鬟想了想,回道:“夫人告诉那人出去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如果在外无法谋生,就回到袁府来,二十两银从他的工钱里抵扣。”
雪薇听后,微微点头,暗自感叹舅母的仁慈与深思熟虑。
大妞领着弟弟跪在地上,学着小丫鬟教的话,低声道:“请小姐赐名。”
大娃有些害怕,紧紧抓着衣角。
雪薇温和地笑着:“起来回话。你原本叫什么?”
大妞拉着弟弟站起身来,回道:“回小姐,我叫赵大妞,我弟弟叫赵大娃。”
雪薇笑道:“大妞此名极好。昔日曾有一位名叫张小花的奇女子,凭着一身武艺,最终成为威震四方的女将军,让敌人闻风丧胆。”
大娃圆睁双眸,好奇地问:“真的吗?”
雪薇轻轻点头,又道:“大娃作为男子,倒是需要取个大名。我请舅舅为他赐名,你可愿意?”
大妞眼眶泛红,再度跪地道谢。
“快起来。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多看多学,不懂就问,明白吗?”
大妞起身,默默点头。
雪薇转向大娃:“大娃与小海年纪相仿,正好可以做伴。待请了私席,便让大娃跟着一起学吧。”
大妞满脸惊喜,眼眶中泪光闪烁:“真的吗?”
“当然,”雪薇颔首道,“两人一起学习,还可相互督促。”
“大妞感激小姐的大恩大德,愿一辈子伺候小姐。”
雪薇正色道:“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忠心。”
大妞、小喜皆点头称是。
次日,雪薇向舅舅、舅母请教与兰脂阁分成之事。
袁庆提出,袁记提供茶叶,并负责制作,占五成;兰脂阁负责花果原料的采买和新茶售卖,占三成;雪薇负责新茶的研制,占两成。
雪薇本欲推辞,但在舅舅舅母的劝说下,只得收下两成收益,但她要求将这两成转到袁氏名下。
袁庆自是欣然同意。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雪薇往来于袁府与林府之间,与林掌柜商谈分成之事,并全心投入筹划新茶的推出细节。林掌柜对这个小姑娘颇为器重,视如己出,疼爱有加,雪薇也亲切地称呼她为“林姨”。
一批批干花原料从兰脂阁的库房运出,送达袁府,再由袁府转交至其下的作坊和庄子。雪薇独具匠心,为首次推出的花茶设计了多种包装图样,请林姨与舅母从中挑选出两种后,交给纸盒铺子精心制作。
明日便是兰脂阁新茶发布的大日子,雪薇已让府中丫鬟们剪裁出各种颜色的纸签,请兰脂阁的账房先生在上面书写着花茶的名称与功效。这些纸签将被分发给兰脂阁的顾客,凭此券,他们在购买新茶时将享受到一定的价格优惠。
林姨手中捧着那或浅黄或浅绿的纸签,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打趣道:“若是我有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女儿,不知该有多好。”
雪薇闻言,不禁咯咯笑出声来,回应道:“林姨若是愿意,那我便多个母亲。常人只有一个母亲,而我已有三位了!”
林姨挑了挑眉,装作不满地质问道:“还有谁敢和我争这宝贝?”
雪薇顽皮地吐了吐小舌头,笑道:“您来晚了,前面还有我舅母呢!”
林姨被她的话逗得前俯后合,朗声大笑,眼中满是宠溺,嗔道:“瞧瞧你这张巧嘴。你舅母疼你如珍宝,我怎么敢和她争?”
雪薇亲昵地挽着林姨的胳膊,柔声问道:“林姨,同果农谈得是否顺利?”
林姨微笑着回应:“放心吧,德管事已经和南北果农谈好了。待果干晒制完成后,他会带人去买回来。”
雪薇甜甜一笑,道:“那就有劳德叔了。”
见时辰已晚,雪薇便带着小喜离开府邸。
雪薇刚踏出园子,便有一人走进茶室,拱手道:“恭贺林姨喜得贵女。”
林姨瞧着那人,示意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上茶:“薇丫头是个好孩子,可我没那个福气。你来了怎不让人传个话?呆呆地躲在外面作何?”
瑞麟一时有些尴尬,用食指抹了抹鼻头。
看着他的小动作,林姨笑而不语。每当在亲近的人面前,他会用这个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无措。
“皇上有旨,命瑞璠与我继续留在上阳郡,督办灾后事宜。”
听到这话,她不由得有些奇怪,看向他:“灾后事宜繁琐无比,你怎会有时间来这里?”
瑞麟的眼神黯淡下来,落寞一笑,“有瑞璠盯着就可以了。”
林姨凝视着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忽然笑了起来:“你能想通就好。”
“朝廷的意思是将灾民送回原籍,赶紧种上一茬粟米,秋后即有收成,到时候再播上麦种,明年的粮食就不愁了”,瑞麟叹息一声,“如今南部三县洪水未退,其余几县的田地都泡在水里,需要人去开沟排洪,治理田地。但很多灾民回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能在城里找活计的都留了下来,不少灾民不愿回去,还在窝棚里住着。此外,灾民中有很多孤老,这些人也需要妥善安置。若灾粮吃完,新粮未下,农户为了活下去,只有贱卖田地;水灾过后必有大量的无主田地,荒年地价又低,地主豪绅抢着去买,土地兼并越演越烈,而朝廷的田税越收越少……”
林姨亦随之叹息道:“郡衙难道并无良策?”
“温大人仍是以工代赈之法,劝勉灾民返乡。”
林姨沉吟片刻,便道:“往昔若有灾情,朝廷皆是如此处置。”
瑞麟轻轻摇头,道:“其实另有办法。”
见林姨疑惑,瑞麟解释道:“可将无主田地分配给灾民中的孤老。有能力耕作者分得土地,自行耕种;无力或年幼者则占地不耕,交由官府租给他人,得粮扣除田租后,分给占地者;此外,由郡衙拨款在南部三县村落中修建孤老所,由本村派人管理,以部分粮租或减税作为报酬,此举也对朝廷的德化之治有所促进。”
林姨欣慰道:“此法甚好,可上报朝廷。”
瑞麟却淡然道:“我已将此法的条呈交予瑞璠抄录后上报朝廷了。”
林姨动手点燃了小茶炉,亲手为瑞麟烹制了一杯清茶:“这是你爱喝的‘雾峰露华’。袁夫人给我送来了些今年的新茶,其中就有这‘雾峰露华’。”
前院的老铁正站在廊下,见雪薇出来,便走到府外唤车夫。雪薇二人上车后,老铁也跳上车去,坐在车夫旁,吆喝着骡子离开。
林姨的府邸位于西城边缘,前往单府的途中要经过几片荒地树林。雪薇的车驾刚进入一个小林子,便有五个蒙面的黑衣人从四周疾跑出来。其中两人跳上了车驾,另外三人则跟在车后追赶。
一个黑衣人从旁抱住车夫,车夫下意识地想勒绳停车,而一旁的老铁一掌将抓住自己衣衫的黑衣人挥下车去,抢过车夫手里的鞭绳,重重抽向骡马。
受到惊吓的骡马撂蹄狂奔,车夫背后的黑衣人一时重心不稳,撞进车厢里。他抬头一看,发现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小姑娘,双眼一亮,倾身恶狠狠地扑向两人。在这危急时刻,小喜闭上眼,猛地推开雪薇,自己向正前方迎去。
只听一声惨叫,小喜睁眼一看,那黑衣人的右眼被插入了一根发钗,鲜血从捂着眼的手缝中流出。小喜转头看去,只见雪薇横眉冷眼地盯着那人,又提起裙摆一脚踹向那人前胸处。车行不稳,那人竟被踹了出去,正巧被老铁提溜住,扔下车去。
车后三人追上骡车,一人爬上厢顶,两人从车厢两面攀爬过来。老铁命车夫赶好骡车,撑着厢门跃上厢顶,和那人过了几招,将他一脚踢下车,抓住正要进入厢内的黑衣人的后领,将他提起来,也扔下了车。
厢内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妙,起了杀心,抽出寒光闪闪的短刀,刺向雪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铁双手把住厢顶,双腿摆荡,向那人大力踢去。因厢内空间狭小,不够黑衣人站直身体,被身后的强大力量踢得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前扑去。
雪薇及时推开身边的小喜,就见那人穿破后厢板,滚下了车。
老铁扭头朝车夫大喊:“快加鞭!”
车夫听言使劲几鞭抽向骡子。
看着离地上躺着的黑衣人越来越远,老铁轻吁一口,转头问道:“你们可有受伤?”
小喜这才大哭起来,边哭边嚎着:“我没有!不知道小姐受伤没?”
雪薇摆摆手:“我也没有。”
老铁收回目光,弯着身子,站在厢门间,警惕着车后。
奔至袁府之外,车夫难控疾奔的骡子,大力扯紧缰绳,却几度差点失控。
门房家丁闻得喧闹,出门查看,一见此景,惊了一跳,忙赶去协助制停狂骡。
小管事匆匆走出府门,见车厢受损,忧心如焚,急问:“可是表小姐受伤了?”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骡子安静下来,车夫来不及擦汗,惊惶下车大呼:“遇上了抢人的!”
车厢内却传来雪薇沉稳的声音:“切勿在府外喧哗!”
雪薇缓步下车,对小管事沉声吩咐:“将车驶入府中,命人看守,勿动车上之物,带车夫进府,舅舅定有话问他。”
小管事恭敬应命,急唤小厮们协助,将车尽快拉至马棚外。
袁庆不在府里,余氏和袁氏听闻丫鬟来报,怛然失色,连忙赶往前院。
虽听丫鬟说无人受伤,两人仍是胆颤心惊,见着雪薇,袁氏疾步而去,紧紧抱住她:“阿秀,吓着了吧?”
雪薇靠在袁氏身上,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袁氏一边轻抚她头顶,一边轻声安抚着。
余氏见雪薇和小喜并无大碍,松了口气,对袁氏道:“你先带薇丫头去房里歇息。我命厨房熬点安神的汤药,一会儿让她服下。”
雪薇从袁氏怀里钻出来,对余氏恳求道:“舅母,别让姨娘知道。”
余氏叹了一声,还是点头答应了。
袁庆和两个儿子匆匆赶回府里,将车夫唤至大厅仔细地问话,听闻是老铁打走了匪徒,袁庆疑惑地问:“老铁何在?”
车夫回道:“在府门前的巷口处,铁护卫跳车了,说是去追寻那些匪徒的踪迹。”
袁庆皱眉深思,老铁这个人一身都是秘密,但他深得雪薇信任,而他之前对雪薇也是忠心耿耿。
袁崇武问道:“父亲,报官吗?”
袁庆想了想,肯定道:“报!就说表小姐出门遇到匪徒,多亏车夫护主,加鞭赶骡,才摆脱了匪徒的追赶。”
袁崇文闻言,点头道:“儿子这就带人去府衙。”
袁庆又问车夫:“那些蒙面人有没有说什么?”
车夫想了想,皱眉回道:“没有!除了惨叫一声外,老奴没听见他们说了一个字!”
袁崇武惊诧道:“惨叫?”
车夫忙回话:“那时老奴在赶车,车不稳,那匪徒撞进了车厢里,然后就听见匪徒惨叫了一声,随后就被铁护卫给抓出来,丢下车了。”
袁庆站起身,来回踱步,转身吩咐老管家:“快!请夫人陪着小姐来厅里议事。”
老管家听到车夫叙述后,一脸义愤填膺,那么乖巧的小姐竟然差点被那些恶徒绑了去!一定要把这伙恶徒抓住,交给官府处理,随即他连忙去后院传话了。
管家走后,袁崇武凑近袁庆道:“父亲,这些匪徒看来不简单!会不会是京城里闹了什么事?”
袁庆沉重地点了点头:“单炳文自以为聪明,可人哪有算无遗策的。他的事我多多少少能看出些端倪。”
袁崇武长叹一声,才道:“我立刻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
袁庆闻言,点头赞同,看向厅门,抚须长叹:“单炳文啊单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