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原以为是宁儿出了什么事,听完婵娟所说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大戎派了使者前来求亲罢了。

    “您怎么还是这般不紧不慢的样子呀。”婵娟见我听了消息没什么反应,依旧坐在椅子上写字,急得直跺脚。

    “你坐下,可别踩坏了我的地砖。”

    “殿下!”

    “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儿,你急又有什么用呢?”

    “可!”

    “可什么,不过大戎依旧许久未有使者来,今时突然来提起这个事,倒是令人有些在意。”

    自大姊姊嫁去大戎,莫约算着已有十几年不曾来往,今日前来一是庆贺新皇登基,二是大戎王有意两国重新开启建交的意思,正好大戎王的大王子正值壮年,且尚未娶妻,这才派人前来求亲。据说这次前来还带了大姊姊亲手绣的锦屏做礼,指名道姓的要送给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不过到底是不是大姊姊绣的还有待商榷,毕竟据我所知大姊姊并不喜好女工,她更喜欢习武,一把竹君剑耍得极好,所以这锦屏还得亲自看了再说。

    然而这日我身子不适没有上朝,前去看着宁儿,顺带代我旁听的婵娟却道,摄政王在朝堂上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竟然当着使者的面一剑把屏风劈成两半。

    “李鹤延!”我不顾身子酸软,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他这是闲不下心来想再打一次吗?”

    “殿下冷静些。”

    “冷静些什么,大戎可不是多羌,宁儿即位这才多久,朝中诸事繁杂,我已经尽力避免他们与老丞相一等再起冲突。结果呢,他不好好想着休养生息,反而做出这等事来,许他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是想着他怎么着也不会对宁儿不敬,那大戎使者一未无礼二未贸言,他凭什么这么做!”

    “怎么了?闹成这样。”庆太妃掀了门帘瞧着我怒气冲冲的样子,让人放下东西后这才上前安抚我坐下。

    “您说说看这是个什么事儿!”我将婵娟告知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转述给庆太妃,她听完只是略一思索,随即拍拍我的肩劝道:“他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做法实在偏激了一些。”

    “什么叫偏激一些了。”我绞着衣带道,“什么叫情有可原?”

    “你想,你是大魏的镇国长公主,宁儿尚未完全亲政,朝中事务多是你在旁辅佐,谁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大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怎么不让人多心。”

    “您说的没错,可这不是他当着众人这般打大戎使者脸的理由。”

    “若是以大魏如今的摄政王来说,如此冒犯使者自然是失礼,但他当时想必也是气急了,一时间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我听庆太妃话中有话便稍稍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不得头绪:“娘娘,我不明白。”

    “于理,你是镇国长公主,且不说当今世上有谁配得上你的身份,和亲大戎更是委屈至极,就说古往今来,何曾有过镇国长公主和亲的事例?这不是在说我大魏软弱无能呢。”

    “……”

    “于情。”庆太妃在我身边坐下欲言又止,但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是拿出手绢替我擦去手边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渍,“这个世上除了宁儿,恐怕他是最不愿意你嫁给其他人的。”

    “庆娘娘。”

    “嗯?”

    “我不愿嫁他。”

    “嬅儿,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庆太妃这么一说,反倒令我愣了一下,若是以往其他人问起来,我心里早就有了说辞,可此番她突然问起,我竟不知该如何答复,那些话在嘴边里琢磨了许久却还是没有说出。

    “没事,嫁不嫁那是你自己决定的事儿。”庆太妃将手帕放下,偏头让人将带来的东西端上前,“前几日送来不少好玩意儿,我想着宁儿整日忙来忙去,小小一个孩子也没几个玩具,你替我挑挑。”

    “好呀。”我瞧着托盘上那些精致奇特的小玩具,不像是宫里所出,倒像宫外来的手艺,以往我也有过几个,只是不知被丢去什么地方了,“这些东西我瞧着像是从外面带来的,您是特地去差人采买的吗?”

    “摄政王来找过我,这些是他差人带进来我挑选后的一小部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你去陪着宁儿听学的时候。”

    “我原以为您与他不会有什么交集。”

    “他只是来拜托我一些事罢了,与朝堂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便没有说。”

    “什么事呢?”

    庆太妃瞧着我,突然伸出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嬅儿,若是宁儿将来能够自己独当一面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吗?”我听她这么一说,本该抛之脑后的可笑想法又逐渐浮现出来,我望着窗外的绿柳红墙,天空一碧如洗偶有几只飞鸟掠过,“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出宫?”

    “出宫?”

    “我想出去,去紫都外面更远的地方、去江南、去楚越、去燕郡,或者去多羌、去大戎等等。庆娘娘,我在这个宫里待了足足快二十三年了,可到如今到过最远的地方,是那次送李鹤延去燕郡,去了城外的灞柳亭。”

    “嬅儿……”

    “但是我实在放不下宁儿。”收回目光我看向桌上的东西,“就算是要走也得替他将前面的路铺好才行。”说完我起身走到窗前,拈下一朵树花,“大戎使者此番自有他们的打算,我总得也在此事上替宁儿想想。不过事到如今,先安抚他们才是正事。”

    大戎的使者气得闹着要回大戎,被人好说歹说劝在行馆里消气。宁儿也被吓得不轻,但也撑到下朝这才跑到我怀里不停念叨,哄好宁儿让他跟着庆太妃回去休息,我又开始头疼起来。大戎不比多羌那般弱小,李鹤延发个兵变就立马悔婚跑走,好歹也是多年的冤家仇敌,若非当年大姊姊嫁给现在的大戎王,说不定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今日大戎又是有意讲和,反倒是个好机会。

    “殿下您是如何打算的呢?”夜里婵娟服侍我睡下,这几日我窝在寝宫里从未踏出半步,就连李鹤延前来也被婵娟劝走。

    “总之大魏万不可与大戎起冲突。”我双手捏着镇国公主印,这几日我不知将它在手中摩挲了多少次。

    “那大戎那边又该如何处理?您让我带着您的信前去见了一面摄政王,但被他一口回绝了。”

    “他不肯低头,自然就得我去。”心里只觉得李鹤延在这件事上倔得气人,但细细想来若我真与大戎和了亲,对他们那些人也不是好事,也不怪他说什么也不愿意。

    可再认真揣摩一番,和亲大戎并不是什么必不可为之的事,一来宁儿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敌人能少一个是一个;二来大魏内部刚闹完兵变没几年,尚在休养生息,大戎在北方是个实力强劲的主,这样就不用分心对付北方那些时不时闹腾的小部族;三来大王子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大戎王,若是结了姻亲,加上大姊姊更是亲上加亲,对于大魏来说不失为一个得力盟友,就算李鹤延要对宁儿皇位动手,想到这边也得掂量几分;四来我与李鹤延确实纠缠不清,这样对宁儿也不是好事,嫁过去反而能断了那些风言风语。

    这么一想倒是个稳赚不亏的好事,要是能留在紫都更好,上次多羌从议亲到出嫁,因为催得紧才用了半年时间,此回大戎估计得花上一年半的时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也足够为宁儿早做准备。

    当然首先还是得把使者给留下来,可不能就这么放走了。

    “若我没了镇国长公主这一身份,说不定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可偏又离不得这个身份。”

    婵娟跪在一旁正点着安神的香,听我这么说手一颤香勺猛地跌在桌上,我刚打算开口询问,她突然一把扑在我面前:“殿下您不能丢下婵娟!”

    “啊呀。”

    “您要是去大戎婵娟也要跟着我,您千万别抛弃我。”婵娟哭得梨花带雨,双手死死握着我的手腕,“婵娟就只有殿下了。”

    “我还想着你留下陪宁儿呢。”

    “殿下您这几日不去朝上,只让我陪着陛下就是在做这个打算吗。”婵娟说着突然端正地跪坐在地上,“那婵娟宁愿自尽也不要离开殿下。”

    话还没说完,我伸手将她的嘴一把捂住,也不知婵娟和谁学的,动不动就说这样激进的话,瞧着她又要张口,忙说自己困了翻过身假装睡着,那枚印章我又细细摩挲了一番章纹,便一把丢去角落不再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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