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上朝的第一日,我在帘后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随便认了几位皆是那时逐出紫都的李家亲信,其他人想必也是这段时日里收入麾下的臣子。

    “大人久见了。”一位面容年轻的臣子上前,朝着身旁的臣子拜了拜,那人见状也忙回了一礼:“小友久见。”

    “二位在此叙旧,能否容老夫插上一嘴?”见那两人叙旧之时,又有一位年老臣子上前。

    “大人您请。”

    “如今新帝平稳登基,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可仔细想想王爷这一趟费心费力,兜兜转转下来似乎并无什么改变,仍旧被那宋氏,尤其是那帝姬压了一头。”

    “二位大人慎言,先帝暴虐多疑、陷害忠良,王爷起兵讨诛是为正道,可说来说去那只是先帝一人过错,这江山按理说还是宋家的江山,王爷扶宋氏子嗣上位理所应当。难不成二位是想说,当初王爷起兵,是为了谋反吗?”

    “这……”

    “但新帝终究是个娃娃,如何做、怎么做依旧得由咱们王爷说了算。至于帝姬,不过是见新帝年幼,给宋氏一个说辞罢了,女流之辈,哪里能插手朝廷之事?”

    见他们没有发现我在帘后,这番肆无忌惮地谈论着我与新皇,心中也生出一股闷气,之前口口声声宁儿应得,可说到底不也是他李鹤延的朝廷。当初是我仗着两人熟识求得他退了一步,可这般时过境迁早就没有人阻拦,却还是扶宁儿上位,仍旧给自己弄了个不上不下的摄政王位置,李鹤延心里又是什么打算?

    “帝姬……”

    “没事,让他们说个痛快,这般厌恶我宋氏到头来不还是得叩头跪拜。”我强行微笑着,也不知道婵娟在旁边瞧着是个什么模样。

    “可要是让陛下听见这些话语……”

    “若宁儿来了他们还在这般聒噪,我不介意当着李鹤延的面剁几个脑袋。”

    可既然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那这天下便还是宋家的,这朝堂也应该是宋家的人。

    等下了朝,我也没有久留而是匆匆回到内宫,站在廊下,一边咬着牙一边思索着李鹤延心里的小九九,心想着该找个由头把老丞相他们给请回来,毕竟他们现在算来也是三朝元老,威望地位仍在,宁儿即位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替皇祖父保住了江山,有他们在朝中,至少对李鹤延有所制衡。

    细细琢磨着,竟不知正主已在身后站了多时,直到婵娟出声提醒,我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回头却不知李鹤延靠得这么近,整个人撞在他怀里,捂着磕疼的鼻子后退,结果被衣裙绊了一跤,脚步一个踉跄身子猛地朝后倒去。

    却见李鹤延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我的腰,只轻轻一用力便扯了回来,我稳住身子,便立马与他保持距离:“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还你东西。”李鹤延说着将完整的玉虎符轻轻放在桌上,我瞧着玉虎符,没想到他发现了藏在酒壶里的秘密后,竟然瞒到了现在,用指尖戳了戳道:“可您没用紫都里剩下的三千人。”

    “这都是你的人,该还给你了。”

    “不必了。”我摆摆手,“这些人原本是先皇拿来监视我的,怕我抓了机会偷偷带着宁儿逃了。我那时送你那三千人,当然也有监视的意思,如今再看他们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收回来也不放心,索性就直接送你了,剩下那些你若是要就都拿去,若不要让他们留着看守我的宅邸也行。”

    “你让他们守着,却也不回去看看。”

    “偶尔会去,但大多都留在宫内。”我示意他坐下,顺手沏了一盏茶推至他面前,“那本是当初父皇给我的嫁妆,我尚是未嫁之身去那里做什么?现如今陛下尚小,我总得在宫里时时照顾着才行。”

    “你那府邸里桃花,春日里开得极好。”李鹤延说道。

    “啊,王爷什么时候去的我府上?”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随即又面不改色问道。

    “先皇指婚的时候,想着会不会缺什么东西便进去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见他眼神黯了黯,“然后就听见你饮毒的消息。”

    “所以你就闯入内宫?”提到这个我还是有几分生气,可又不知气从何来。

    “我不信你会自尽,我以为都是你父皇安排。”李鹤延突然唤了我的乳名,“嬅儿,可你当日说的话让我信了。”

    “说了什么?”我只记得当时整个人因为毒发疼得死去活来,之前从未细想,此时他这一提我反而紧张起来,莫不是痛得没了理智,又说了什么胡话?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反而是他停了话头起身道,“我不会对宁儿做什么的。”

    见他转身离开,这一来一去把我搞得一头雾水,只是未等我抽时间想出理由问个明白,宁儿已习完今日的学业朝着这边赶来。

    “皇姐皇姐!”宁儿快步跑来想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见状我也不再管那些令人头疼之事,起身上前迎接,抱着宁儿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心里却想起公主府中书房院子中的樱树来。

    每到下朝后李鹤延总是爱来内宫待着,或是拉着我喝茶下棋,或是什么也不做让我坐在一旁看他处理奏折,或是他在旁边一边饮茶一边看我练字,唯有一次他似乎看得累了,索性将手里奏折随意一丢,将头枕在我的膝上,躺在榻上就这么和衣睡去。我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差一点将他一把推下去,但手悬在半空却怎么也无法动手。

    我与他虽然幼时算得上青梅竹马,但记忆里却从未做过这般亲密的动作,然而在潜意识里我非但不排斥,反倒极为迅速地接受了他的僭越,当真奇怪。

    只是这样时间一久,宫内宫外便逐渐传起谣言,就连庆妃也因此过来旁敲侧击地询问,所谓谣言自然都是些我与李鹤延之间的私情,说他当初砍了那些皇子的脑袋都是因为我,当年起兵谋反都是因为父皇要将我嫁出去等等,更有甚者,说我们两人早已暗中苟且,当年在朝堂上一闹不过是为了天高皇帝远的掩护,所谓扶小皇帝上位,不过为了给我们这对奸夫□□打掩护等等。

    也是可笑,将他赶出紫都确实是为了天高皇帝远,顺便让父皇趁此好好放纵一把,当一个实在的昏君好改朝换代,至于谁来反谁来当皇帝我不在乎。更别说我从未想过借此让宁儿上位,巴不得趁机把皇位丢给李鹤延或者别的谁,我带着宁儿逃离这里去过逍遥生活。至于什么暗中苟且之事,若我真有此心,当时便欢欢喜喜地嫁了,名正言顺在一起多好,何必舍命去鬼门关晃来晃去?

    一边听着庆妃,应该是庆太妃说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看着手中密信,想着今年科举该怎么趁机给宁儿在朝堂上安插势力,新帝年幼尚不知能力深浅,朝堂上摄政王一家独大,除了老丞相他们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以外,总得悄无声息安插几个可信之人才行。虽是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也知道谣言多了对宁儿也有影响,是该上心想想办法。

    “他们这般明目张胆地嚼舌头,也毫不在意您还是未嫁之身。”庆太妃十分不平,“摄政王也是不管不顾,由得他们胡言乱语。”

    “什么未嫁之身,我已经二十三了,应该算是被退过婚的老姑娘了。”将炸了毛的笔随手丢进笔洗,我拿了支新的继续写着,“反正对他又没什么损失,说得好了还成他的一笔风流韵事。”

    “长公主这可是在毁您清誉啊,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笑他们这么久才编排出来这些事,我与他现在这般若说无事,你觉得外人有几分相信?更何况这内宫李鹤延进进出出当自己家似的,他们也不算过火。”我低着头没看庆太妃,“当真有心,当年登基大典上他直接拉着我往上走的时候,这群人就应该编排起来了。”

    “只是他们这般,我怕影响到宁儿,”庆太妃叹息道,“还好他们没放肆到当着宁儿的面。”

    “他们若真有这个胆子,我也不介意拿几个脑袋给宁儿用作蹴鞠玩。”写完字我从旁边拿了绢子擦手,便看见婵娟慌慌张张地跑来:“殿下,前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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