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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披发塞糠

    皎皎给梅任行换好药,缠好绷带,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从东宫回来以后,皎皎便一直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清晨阳光正好,梅任行于是把她带到院中,按在秋千上坐好:“不哭了,不哭了,我给你晃晃脑子,你就忘了。”

    皎皎抹了下眼泪:“对不起。”

    梅任行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那太子太会玩人了。那脚见缝插针啊,我头跟手挨得那么紧,他都能挤进来,然后发现下面还有一只手垫着踩不碎,又往外带,然后在地上那么一碾,他当自己是石磨啊?”

    皎皎哭得更狠了。

    梅任行忙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诶,我给你唱歌吧?”心思一转,唱道:“两只玩物,两只玩物,跑不快,跑不快;一只伤了前爪,一只伤了后爪,真奇怪,真奇怪。”

    皎皎终于破涕为笑。梅任行也便就势靠在了石桌上:“哎呀,一只伤了左前爪,一只伤了右后爪。还挺般配的,是不是?”

    皎皎点点头,忽见一只小鸟落在院中枯树上。梅任行也看到了,叹了一口气:“‘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又道:“不说他了,我看昨天太子那喜怒无常的样子,倒是挺像他的。君王向来薄情,你可千万千万别答应,将来你要是‘披发塞糠’了,我哭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皎皎双脚一点,秋千便晃了起来:“嗯,知道了。不过灵识自会化形,不需要挨个掀起头发看是谁。”

    梅任行将自己的头发拨到前面,盖在脸上,又故意口齿不清:“我就是那么个意思,表示这个结局很惨。”

    皎皎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我这个秋千怎么越晃越高了啊?”

    梅任行将头发拨回去:“不可能啊。我又没给你推。”

    然而秋千确实是越晃越高了。忽然一道身影在秋千旁边出现,梅任行待看清是谁之后,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错了。”

    皎皎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把秋千止住,从上面下来,也跪在了旁边。

    那身影弯下腰,看了他们一会儿,方道:“你们两个小鬼头,合起伙来说我坏话!”

    梅任行以手捂脸:“真真的错了。叔,我们闹着玩的。”

    曹丕直起身来,眉头微皱:“叫我什么?”

    梅任行道:“呃,伯?爹?爷爷?祖宗!”

    曹丕推了下梅任行的头:“臭小子,我有那么老吗?”

    梅任行于是道:“那兄,兄长总行了吧?子桓兄,你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出现了?”

    曹丕在石凳上坐下:“不叫我曹丕了?”

    梅任行倒吸一口凉气:“这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呢?那时不是没有办法嘛,怎么叫你你都不应。再说在我们这个年代,直呼其名不是骂人。”

    曹丕道:“哦,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小肚鸡肠、刻薄寡恩,对吧?”

    梅任行嘀咕了一句“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曹丕戳了下他的额头:“早知道让你呛死算了。”

    梅任行忽然反应过来:“所以那阵风?那你都到了,怎么不把我们带出来呢?”

    曹丕往桌边一靠:“那小世子看起来挺人畜无害的啊,之前他出来打猎我遇见过,反正比你乖。再说皎皎不是受伤了吗?总得找个地方养一养。”

    梅任行站了起来:“那你好歹吱一声,出现一下。”然后又怯怯地跪了回去:“我就是怕俯仰山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会担心,本来说好了很快就到的,结果突然就谁也联系不上了。”

    曹丕道:“行了,起来吧,不吓唬你们了。我那时有事情要忙,子野他们也是。起来吧!还要我扶你啊?俯仰山的意思呢,是让你们在这边多待一些时日,怎么着都行,别死了就可以。”

    梅任行心想,原话肯定不是这样,什么叫“别死了就可以”?不过既然山上已经收到消息,那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皎皎道:“子桓兄,我师父他还好吗?山上其他人还好吗?”

    曹丕道:“叫我子桓就可以了。我去看过了,都还好。”

    梅任行道:“子桓,你——”

    曹丕道:“用敬称。”

    梅任行只好道:“我最最敬爱的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天资过人、品貌无双的子桓兄长,你最近忙什么呢?还有子野他们,又在忙什么呢?那个,我知道,这世界不是围着我们转的。我不是怪你们不理我,我就是好奇。”

    曹丕微笑:“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梅任行道:“怎么和阁主一个样子?他每次都用这句话堵我。”

    曹丕道:“哪有像你这样的?好不容易做了人,不用管那么多事,偏偏非要好奇。告诉你,这些事情你便能替做了吗?”

    皎皎突然发问:“所以时间快不够了,是吗?”

    曹丕对上她的眼睛,顿了顿,方道:“你少诈我,你什么都没想起来。”

    皎皎装不下去了:“是我考虑不周了。毕竟做过帝王,不知听过多少谎话,怎么可能被我诈出来?”

    曹丕道:“有本事诈你自己兄长去。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皎皎道:“那我可不敢。我右腿已经这样了,要是左腿也断了……”说着想到自己靠双手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梅任行哇了一声:“她兄长这么残暴的吗?”

    曹丕道:“你要是再说我坏话,我也打断你的腿。”又对皎皎道:“你除外。”

    梅任行佯哭:“偏心怎么能偏成这样?”

    曹丕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养啊?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梅任行更大声了:“说我难养,还说我是小人。”

    曹丕扶额:“皎皎,你哄哄他。”

    皎皎于是道:“师兄你别哭了。你想想,要是换了我兄长,这时候肯定把你左手攥出血来了。”

    梅任行立马乖巧。曹丕见状,不由笑了出来。

    皎皎道:“子桓,你会治伤吗?”

    曹丕道:“可惜了,不会。”又对梅任行道:“你安分一点吧,免得我下次见你时缺胳膊少腿的。”

    梅任行道:“明明是那太子无理取闹。”

    皎皎也跟着点了点头。

    曹丕道:“好了,乖。”又道:“我送你那把剑,是不是被他们收起来了?”

    梅任行道:“是啊。子由送我那把也被他们收走了,就给我留了一把‘坏水’。哦,就是一把裁纸刀,看它是断掉的,才还给我。外宫城明明没有刀剑管制,厨房里还有菜刀呢,他们怎么不收走?”

    皎皎道:“子桓,如果以后我们想联系你,该怎么办啊?”

    曹丕道:“上次给你们的指环加了连接,任行的碎了没有了,但你的还有。”

    梅任行道:“所以上面不只有阁主设的,还有你加的了?”

    曹丕笑道:“可不只我加了。”然后看了看外面:“我该走了。你们多保重。”

    梅任行和皎皎也道:“保重。”

    曹丕身形消失后,便有一队宫人踏入门中,手里还捧着许多盒子。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是各类首饰,并胭脂水粉、眉笔花钿、锦绣衣裳。

    梅任行道:“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那人径自入屋:“太子殿下赏。”

    皎皎道:“我们不要这些赏赐。麻烦姑姑——”

    那人道:“要不要可由不得你。”说着指挥众人将东西放下,又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梅任行一脸嫌弃:“诗会上的就有点繁复了,现在简直变本加厉。你又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这水粉需要敷吗?你最不爱晒太阳了,船上更是有屏蔽紫外线的结界,你窝里面两年简直白得发光,而且水粉还有毒。还有这眉笔,你眉毛需要画吗?自然的眉型和浓度就已经很好看了。这胭脂,呃,胭脂好像现在是有点需要了。但当务之急不是恢复健康吗?你只要没病得太厉害,嘴上根本就不需要胭脂。”

    皎皎点点头:“而且我还爱洗脸,画了也会洗掉。还有这首饰,看着就沉,戴上脖子都得断了。”

    二人对着这些东西发起了愁,想要退回去,奈何东西实在有点多,于是翻出了个大箱子,将一应赏赐放了进去,又放到昨日用的平板车上,拉着它来到了东宫。守卫却并不让进入,想要将东西留下,又说不让放在门外。

    梅任行道:“那你们到底要怎样?”

    守卫道:“那边不是有个狗洞吗?”

    皎皎道:“多谢大哥!”说着绕到洞前,钻了进去,又绕回门口:“来,师兄,把车给我。师兄?”

    梅任行这才反应过来:“哦,给。”

    皎皎拉着车走了几步路,将箱子推了下来,摆在院中,又将车子拉回门口:“去狗洞那里等我。”

    梅任行失笑:“你还真是……”

    皎皎道:“还真是什么?”

    梅任行摇摇头,将小车拉到狗洞前。皎皎从里面钻了出来,站了上去,扬起双臂:“哦,飞喽!要变瘸腿鸟喽!”

    梅任行右手拉好绳子:“飞什么飞啊?再把车给跑翻了。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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