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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的家

    才让央金歪斜了身子,倚在靠背上,见格桑出来,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状似不经意问道:“之前跟你说,新来的客人入住第一晚要送酥油茶,没忘记吧?”

    格桑点点头,说:“当然,昨晚还给客人姐姐送了一壶呢。”话音停顿,她一拍脑门,“还好老板你问了,刚刚上去都收拾忘记把茶壶拿下来了。”

    “我去吧。”没等她放下抹布,才让央金已经捋好衣服站起来了。格桑有些诧异,不过能省得她多跑一趟,就当是老板慰问自己辛勤工作啦。

    周白住在是二楼北面的单人间,才让央金解开门锁,私人物品都被她粗略地整理合起,只剩下茶壶摆在玄关上,才让央金伸手掂了掂,还剩满满当当一大壶,旁边的茶杯底部还留了一圈乳白色的油印。

    不知道他想起什么,眼底眸光闪烁,带着不自知笑意,低喃了句:“出息。”

    娑县小学离民宿有四公里多,周白背着二十几斤重的摄像装备,走到的时候肩膀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周白用无人机绕着学校拍了一圈,显示屏上一点点勾勒出学校的全貌。目之所及都是用石砖垒起的,周白外派过很多地方,条件艰苦的学校也不是没去过,这里确实更困苦一点,整座学校唯一灵动红色,是升在旗杆上猎猎起舞的国旗。

    她仔细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突然在围墙角落里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操控无人机飞得更低了些,想看得更清楚。画面里,小孩好像听见了机翼煽动的声音,把什么东西抱进怀里,警惕地抬头观察。

    周白意识到从未出现过的东西突然盘旋在小孩头顶很可能会吓到她,于是让无人机飞得高了些,自己也朝那儿走去。

    围墙下,女孩还抱着东西蹲在角落里,嘴角紧绷,神色惶恐又警惕。周白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半蹲下来说:“你是这儿的学生吗?”

    女孩怯生生地点点头,眼神很防备。

    周白笑着指了指飞在天上的无人机,说:“想玩一下吗?”

    女孩有些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是你的玩具吗?”

    周白点点头,把遥控器放在她的掌心上,握着女孩的手指拨动了一下操控杆,无人机就在天上顺滑地转了一个圈。女孩低呼了一声,掩盖不住地惊喜。

    “你来试试吧。”周白眼神鼓励地看着她。女孩看起来有些忐忑,但还是抵抗不住好奇,伸出小手推动了几下操控杆。无人机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左,飞得远了周白也不在意。见女孩逐渐放松了下来,问道:  “你怀里的东西可以给姐姐看看吗?”

    话落,女孩一下紧绷起来,紧张地问:  “你也要扔掉泥巴吗?”

    周白愣了一下,猜到了什么,柔声解释:“泥巴是你的朋友吗?不用害怕,姐姐也很喜欢小动物,也想和你和泥巴做朋友。”

    女孩神色有些纠结,但看着周白含笑的双眼,缓缓松开了手臂,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狗蜷缩在里面,轻轻地呜咽一声。

    “好可爱啊,它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女孩点点头,有些开心。

    “那你的名字叫什么呀?”

    女孩声音很轻,但吐字非常标准:“滕小梅。”

    周白有些诧异,问道:“你是汉族人?”

    滕小梅摇摇头,解释道:“我不是,我奶奶是。”

    周白了然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摄影机,问道:“小梅,姐姐想录一段你和泥巴的视频可以吗?以后会在电视机上放出来,会有很多人认识你,认识泥巴。”

    滕小梅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毫不犹豫地答应:“我想拍!”

    周白摸摸小梅的头,向后退了几步寻找机位。摄像机里小梅浑身僵直身子,抱着泥巴一动不动,像个小雕塑。

    “小梅,泥巴平时最喜欢和你玩什么游戏呀?可以给姐姐看看吗?”周白语气轻快,调动着小梅的情绪也轻松许多。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圆球,泥巴一看见就兴奋地叫了几声,跳起来抓住它。周白有时出声引导几句,画面里记录着女孩和泥巴独一无二的小世界。

    等拍得差不多了,周白就把镜头对焦到女孩绯红的脸上:“小梅,你愿意告诉姐姐,为什么想上电视机吗?”

    滕小梅只是个孩子,短短相处十几分钟就已经对周白卸下防备,喃喃出声道:“因为想让爸爸妈妈看见我。”

    预料之中的答案,周白虽有些不忍,但她素来以敏锐辛辣著称,惯常使用剥洋葱的技术,一层一层挖出采访人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于是,她继续问道:“可以跟姐姐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吗?”

    出乎意料的是,滕小梅摇了摇头。见周白面露不解,才解释道:“我记不得他们,很久很久才会见一面。有时候也会想他们,可每次都想不起来,心里就很难受,比老师打手心板子还难受。”

    小梅神色落寞许多,但似乎不止落寞,长长的镜头隔在周白与女孩之间,她一时有些看不分明。周白抬起头,离开长焦镜头与高清显示屏,直接地看向小梅。

    女孩继续说着:“奶奶有时候会在我面前说爸爸妈妈,说他们一眼都不回来看,没有良心,每次讲完还就一个人坐在外面,嘴里念着什么,轻轻的,碎碎的,我从来没听清过。可是这里,”小梅伸出手指指心脏,“它能听见,每次都会告诉我,奶奶想爸爸妈妈了。”

    周白眼睫轻颤,手依旧稳稳举着,她有些庆幸自己是个冷静的新闻人,听见什么都不会影响拍摄。周白放下摄像机,翻遍背包也只找到塞进来的干粮,有些歉意地拿出一条巧克力放进小梅手里。

    滕小梅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姐姐不用替我难过,你可以让爸爸妈妈看见我,听见我说话,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周白心里酸涩,因为受之有愧,她只是为了工作,却得到了真诚的夸赞。她抿抿唇,声音干涩:“可以带姐姐去你家看看吗?”

    “我家有点破,真的要来吗?”滕小梅有些犹豫。

    周白不想消费苦难,可的确需要直面苦难,记录苦难,才能让外界看见这片困苦的土地,她的西藏行才算顺利完成。周白没有松口,目光恳切地看着她。

    滕小梅咬了咬唇,终于点头:“我家有点远,要走一会儿。”

    见她答应,周白松口气,走一会儿算什么,多久都没事,她好歹也是走过两天山路的人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周白欲哭无泪,高低崎岖的山路里小梅健步如飞,她为了跟上脚皮子都快磨出火星了。按照这两天徒步的经验,绝对超过五公里,想到晚上还要原路返回,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问格桑有没有山地车出租!

    小梅家建在不知名山腰的一处平地上,门口坐着一位老人,低头做着什么,听到声音朝外面看过来,见到周白也神色平常。

    “姐姐,你得稍等一下,因为奶奶还没答应我把泥巴留下,我得先去安顿好泥巴。”滕小梅顺了顺怀里黑色的一团小东西,眼神坚定。

    周白自然十分理解,说:“泥巴的事更重要,快去吧。”

    滕小梅点点头,走进院子,先把小狗放在稻草堆上。然后才走到奶奶身边,轻声说些什么,有时神色坚定,大概在答应什么要求,有时眉眼松软,像是在撒娇。奶奶叹口气,似是没法拒绝,皱着眉头犹豫了板上,终究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周白站在一旁,眼前的画面像时空穿梭一般将她拉回十年前,敦珠奶奶最喜欢坐在楼梯上编花环,找不到他的时候,周白就会坐在奶奶旁边发呆,花环编好了,奶奶就笑眯眯地戴在周白头上,一边戴一边用藏语说着什么。周白一开始会问,但奶奶每次都不说,后来习惯了,就没再问过。

    想起敦珠奶奶,周白眼前蒙上一层水汽,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她枯死的亲情,曾在这片土地上,一点一点重获新生。

    “姐姐,你怎么啦?”小梅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一瞬间拉回现实。“没事。”周白笑了笑 ,眨了几下眼睛,水汽渐渐散去。她夹起摄影机,问道:“我可以拍摄吗?”

    小梅看向奶奶,奶奶点点头,语气冷淡:“你不嫌弃就好。”

    周白在小梅的带领下,拍到不少素材。整间房子都很旧,连空气都是老旧的味道,正是这些难以磨灭的痕迹,一遍又一遍将周白从现实拉进回忆,拉回那段她以为淡忘却早已铭刻于心的过去。

    小梅一直很详细地介绍,拍完一圈下楼的时候还在说着:“之前也有人像姐姐一样来我家里拍,不过我不喜欢他们,我只给姐姐讲过这些。”

    周白突然明白小梅奶奶为什么毫不怀疑就让她上楼拍摄,态度却有些冷淡。太多人来过了,或许在拍摄前都言辞恳切地承诺过什么,却什么都没实现。

    周白匆匆走下来,急切地想说些话为自己正名,可对上小梅奶奶眼睛的一瞬,所有的话都消失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她根本保证不了什么。

    周白哑然了片刻,最终只无力地说道:“对不起,我无法承诺什么,但我会尽力的。我会最大程度的做好纪录片,把这里宣传出去,只要有人来,就会带来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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