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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心如刀

    玉京的海棠花期真短啊,我晨起开窗,便见一片粉英落满了窗柩,我莫名觉得恍惚,仿佛时间停滞了很久,不觉已是春深。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正站在海棠树下清扫落花。

    她扎着双髻,一身青色袄裙,约摸十岁的样子,抬眼见了我,便慌慌张张地丢开了笤帚,立马跪下来向我行礼。小丫头说她叫小芜,是太后从掖庭拨来的宫女,从今日起专门服侍我起居。我站在窗里,温柔地望着这个还带着一身稚气的丫头,她的袄裙很单薄,瘦小的身子不知是冷还是怕,有些颤抖。

    “冷吗?”

    小丫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惊慌地摇了摇头。我顺手取了件大氅给她,小丫头便欢喜地连连谢恩,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中却犹如冰天雪地,冷得苦涩。她那么小,小得像只蚂蚁,性命捏在他人手里,才十岁便开始受人摆布。

    昨晚我睡得很不好,夜里醒了三次,胸口闷闷的,像压着一块巨石。我皱眉揉了揉涨痛的额角,打算小憩片刻,不料小芜却开门进来,说公主的侍女刚来传话,命我去抱玉轩。

    我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只好理了理衣裙,跨出卧室。

    抱玉轩的海棠早已谢尽,只剩下稀稀拉拉几片残红还挂在枝头,一片惨淡光景。我一进门,小宫女们便焦急地聚了过来,说公主已经两日未进水米,这会儿正吵着要上吊。一问才知,大长公主前日定下了亲事,要把她许配给太原范家的三公子,如今婚书已经送去了太原,嫁妆也在加紧筹备了。

    我轻轻地推开房门,一只花瓶便直直地掷过来,砰的一声摔在门边,碎瓷片迸裂得满地都是。富丽明净的抱玉轩早已一片狼藉,高钰镜披散着长发,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她见了我,便发了疯似的跑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肩。

    “楚妃!你听说了么,婚期提前了,我快活不成了!”

    我竭力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皱眉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温言道:“公主千岁,莫说这话。”

    高钰镜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恍恍惚惚地跌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发愣,似在寻觅完整的自己,她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凄然道:“母亲她......把我许给了范三公子,你知道三公子是什么人吗?”

    “三公子早已成婚,有个恩爱的妻子,他们在太原神仙眷侣一般地活着。但我母亲,却偏偏要把我嫁给他,她为了她的皇权,不惜一切地拆散所有人。”高钰镜端起摔在地上污浊的镜子,照着自己同样一团乱的脸,她的泪如断珠般滚落下来,“我不想伤了他和他的爱妻,亦不能负年少相识的异人,依我看......只有我死,母亲才会放弃。”

    “公主!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有你活下去,好好地活,才能笑到最后。”我扶起高钰镜,劝道,“邓大人心若磐石,一定会谅解你的苦衷,与其玉碎,不如想想怎么为大人好,依奴婢之见,范家没什么不好,公主大可以效仿长公主,把持范家的权力,将来......”

    “楚妃,你果真像极了我母亲,一样那么会筹谋打算,一样地工于心计。可我......我成不了这样的人。”

    “公主是在怪责奴婢吗?”

    高钰镜摇了摇头,苦笑道:“要是能成为你,成为我母亲,我何必如此烦恼?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会明白我的痛苦。”

    公主的话点醒了我,世间狠心之人鄙夷,痴心之人追逐,都不过一个情字。他们绝不信自己此生有情,将之视为敝履般摒弃,却坚信别人可以为了情之一字排除万难,为之粉身碎骨。

    我捧起一片白瓷,清冷的瓷面映照出我漠然的脸,一个尖锐的计谋默默自我心底凝聚成型,我冷冷看向高钰镜:“公主如今还愿意为了邓大人,抛弃荣华富贵么?”

    “当然!我对异人之心,从未变改。”

    “奴婢有一计,愿成全公主。”我沉声说着,眼见着高钰镜黯然无光的眼里,终于又升起了一丝星火,炽热得像要把人灼伤。

    我跨出抱玉轩,才发觉风转向了,不再寒冷刺骨,我麻木地走在御道上,脚底却觉得刺痛,仿佛那些尖利的瓷片此刻还粘在脚下。我答应了公主,借我的婚事助她和邓异人私奔,她追问我想要嫁给谁,我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开的口。

    我明明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可我却做出了最绝情的决定,我竟然......又利用了周不世。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茶花圃,这间花园曾经开满了白茶,如今只剩下衰败的景象。我鬼使神差地过了桥,推开我曾住过的小屋,厚厚的灰尘立即飞腾起来,我明知雪音已经不在,却还是想在这里坐上一坐。

    记得去年花圃里曾开过一朵红茶花,我一直想拔了它,却始终不得机会。思及此,我立马取下墙上的花锄走到花园中,挖掘起了那些早就觉得可疑的土包。

    锄头掘开了泥土,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立即熏得我直皱眉,只听得一声脆响,松动的泥下似乎藏着什么,我强压着恶心感继续深挖,直到一具白骨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呵!”我被这惊悚的一幕吓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继续挖下去。一具,两具,腐臭味越来越浓,我几乎快要睁不开眼。随着挖出来的骸骨越来越多,我反倒不再害怕了,只是觉得可怜。这些白骨矮小瘦弱,几乎都是女子的骨头,我大抵猜到了她们为何在此。

    曾经的雪音,和小芜一样出身低微,幸得太后青眼,收留在了宫中。太后赏识雪音的聪慧,而她也难免撞破太后和秦王的密谋,所以才会自请来茶花圃,替太后处理掉这些无意中知晓了秘密的宫女。

    我回想起当日,一个小宫女躲在花圃里哭泣,她错把我当成了勾魂的无常,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如今想来,却也是个可怜人。雪音一直苦苦地寻觅妹妹,却没有料到我就是她的亲妹妹。

    她一定知道了什么真相,才那么焦急地劝我离开皇宫。我想到太后昨日点明雪音是我的姐姐,便猜到是她让我们姐妹分离,我的命,雪音的命,都不过是蚂蚁的命。我翻来覆去地找,却无法辨认哪一具才是雪音的遗骨。

    我从无数的残骨中,取出一段修长纤细的指骨,我记得雪音的手青葱般柔滑,唯独这根指骨有几分像她。

    眼泪无意识地夺眶而出,我轻轻拭去指骨上的黄土,含笑将它贴在心口:“姐姐,我答应你,我一定离开这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赶在范家的聘礼送到玉京之前,把镇国公主送出宫外。

    我抹干眼泪,安葬了这些可怜宫女之后,起身离去。

    一连几日,我都特意挑周不世不在永定阁的时候去燕门,借着小芜的嘴,在康乐殿中散布我钦慕周侍郎的传闻。太后很是得意,她只把一个小丫头安插到我身边,便能知晓我的所有行踪。不出三日,太后便将我召至清宁殿中,质问我是否有意攀附周家,我故技重施,扮成楚楚可怜的模样,再三地表明忠心,只不过儿女之情,从来无关立场。

    太后的确很高兴,她迫不及待地要把我安插到周不世身边,让我和魏霄云一样,去渗透她的敌人。她聪明一世,此刻却没有怀疑我对周不世是真情还是假意。

    “奴婢草芥之身,何来资格仰慕侍郎大人?请太后收回成命。”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在太后眼里,我只是在想方设法地保全周不世,不想背叛情人。

    “你是哀家钦点的女官,乃是状元之才,放眼玉京,就算是官宦小姐也不如你半分,楚妃,你无须妄自菲薄。”太后扶起了我,笑道,“秦王对你有恩,现在便是你回报他的时候。”

    是啊,我的确要好好回报秦王的大恩。

    我婉婉一笑,含羞带怯地叩首谢恩。太后的心急出乎我的意料,大抵是大长公主联合范家的举动令她感到惴惴不安,所以她也想抢个先手,巴不得明天就把我指给周不世。

    暮色四合,我乖巧地替太后梳妆沐浴,檀香缭绕在指尖,映在黄黄的烛光下,如玉。

    太后舒心地闭目养神,我只觉得讽刺,所有人都在暗涌中跃跃欲试,只有一个人在背后隔岸观火。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是怎样躺在宸宫的龙榻上,含笑算计着眼前的棋局。很不幸,这次我和高风起又算计到了一起。

    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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